休夫书
李苏雪一惊:“怎么回事?”
“老婆子得过你李家的恩惠,实在看不下去,才敢偷偷跑出来报信,那赵家没有一个好人哪,不拿人当人看。”
刘婆婆大致说了一下,李苏雪越听越气,仔细翻了一下记忆,了解到李苏兰在赵府过得是很不好,怪不得脸上总不见一点笑意。若是李苏雪,早就离了算了。
李苏雪点头,叮嘱刘婆婆子悄悄回去,别让人看到了惹麻烦,回屋收拾了一番,匆匆带上李茂然赶往赵府。
赵府从商,在胭脂镇算得上中等人家,住在西城一带。
赵家作为外来商户,初到胭脂镇的时候很艰难,后来还是靠着李义山的帮衬,才站稳了脚跟。
李苏兰和赵家大公子的婚事也是那时定下的。
六年前,两人到了嫁娶的年龄,此时李家已有颓势,李苏雪的父亲李义山曾犹豫过要不要继续婚约,但李苏兰难道有主见一次,说什么都要嫁过去。
赵府并不远,不过小半个时辰,李苏雪和李茂然已经到了赵府正大门前。
自从李李义山去世后,为免给李苏兰带来麻烦,李苏雪姐弟再去赵府都是走后巷的小门,悄悄地去,悄悄地回。
当赵府的管家见来人是李家姐弟时,愣了一下,他不大瞧得起那个口上称呼“少夫人”,实际上过得还不如个粗使丫鬟的女人,连带着也瞧不起李家姐弟,但他还不太敢得罪李苏雪。
管家不自觉带了几分假笑:“吆,二小姐和小少爷来了,先吃口茶,我这就去后院通报一声。”
声音拖得很长,不住地打量两人寒酸的穿着。
“不必了,我这就去你家夫人。”李苏雪哪里还等得及,一把推开管家,大步往后院走。
“哎哎!”管家想要去拦又不大敢。
李家是败落了,但这个李苏雪可不大好惹,若是放在其他姑娘家身上,家里成了这样,她还不得羞愧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李苏雪倒好,赌坊青楼都敢去。
之所以管家摸得这么清,是因为那被李苏雪卸了膀子的赵猴儿正是他侄子。
管家侧身挡住去路,陪笑道:“这会儿夫人正忙着呢,要不先去少夫人的院子歇歇?”
李苏雪身材修长挺拔,因自小习武有一股英姿飒爽的气度。她俯视管家片刻,缓缓吐出:“你家猴儿的膀子不疼了?”
笑意顿时凝固在脸上,管家眼睁睁看着李苏雪姐弟直奔后院。
此刻,后院花厅里,满满当当挤了一屋子人。
李苏兰衣着单薄,发髻散乱,木呆呆地跪坐在地上,左右脸上各有五个鲜红的指头印子,嘴角有一丝血迹。她神情黯淡,对周遭七嘴八舌的责骂充耳不闻,像只没有生命的木偶。
穿桃红襦裙的少女正指着李苏兰的脸大骂,言语不看,哪里有半点闺秀的样子,此人正是赵家三小姐赵景。
李苏兰转过屏风,看到的正是这一幕。
李茂然捂着嘴,哭喊道:“大姐姐。”
闻声,李苏兰身体猛地一颤,扭头看到竟自家弟弟妹妹,木然的神色霎时崩裂。她惊慌失措地想要站起来身来,腿一软,又狼狈扑倒。
李苏雪上前扶住她,感受到怀中女人的瘦弱,心里不由得一酸。
“没想到二小姐不请自来,正巧,苏兰犯了些事儿,还想着去请你呢。”说话者正是李苏兰的婆婆王氏,嘴角噙着一丝笑意,脸上写满嘲讽,“李家是败落了,但好歹也风光过,如今这么不讲礼数,不经通报就胡乱闯进来,看来还是根子是的问题……”
王氏不再说了,拿着帕子点了点嘴角。
李苏雪:
他们赵府能有今天最应该感谢的就是李义山,根子上的问题是在骂李义山?
赵氏这话说得真是含而不露,直达人心,指桑骂槐本领能排第一。
若是一般人,这会儿定要跟她理论个明白,被她趁机坐实目无尊长、不知礼数的罪名。
但现在她的对手是李苏雪。
李苏雪连个眼神都吝啬给她,对付这种人最有力的方式不是反击,而是无视。
揽住李苏兰的肩膀,李苏雪悄声问:“大姐姐与我回家如何?从此不再踏入赵府一步,咱们姐弟过日子,可好?”
这事终归是李苏兰的私事,还要看她的意思。
李苏兰红肿的脸上满是泪水,紧紧抓住李苏雪的袖子,喃喃道:“那怎么行?姐姐出了这个门就是……弃妇,会连累你们,姐姐早就不想活了,就是怕,怕连累你们啊!”
李苏雪心中叹息一声,眼眶微酸。
“李苏雪。”
一个尖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李苏雪抬头,与赵景的视线在半空中交锋。
赵景两条粗长的眉毛险些要立起来:“我母亲在与你说话,你到底听到没有?你不请自来,目无尊长,不知礼数,你们姓李的都这样吗?看来李家又要出一个不守妇道的!合该你们李家败落,看看这几年你们过得像什么?若不是有我赵府……”
话未说完,“啪啪”两声脆响,赵景白嫩的脸颊上骇然出现几道指头印子。
赵景被打蒙在当场,花厅里一时寂静无声。
下一刻,赵景尖叫着扑向李苏雪,却又半路飞出花厅,重重落地,噗通一声,只听声音就觉得浑身疼。
丫鬟婆子这才反应过来,花厅里乱成一团,哪里想到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说动手就动手,打耳光踹人,如此凶残。
李苏雪还嫌不够,一脚踩在赵景右手上,低头喝问:“哪只手打的?”
赵景红肿的脸上满是泪水,惊恐地望着她,张口就要尖叫。
“闭嘴。”李苏雪森然道,“再问你一遍,哪只手打的,若是不说,两只一起废了。”
赵景:
王夫人脚步有些不稳,被丫鬟扶着,怒道:“李苏雪,你你住手,这般行凶可想过后果?”
李苏雪微微侧首,冷冷地与她对视。
黑衣黑发的少女,傲然立于院中,眼眶微红,眼神冷若冰刀。
王夫人一怔,不禁捏紧了手里的帕子,想起几年前发生的那件事,别人都认为是谣传,而她作为李家姻亲却知道那是真的——李苏雪她就是个疯子。
两三年前,李义山去世不久,李苏雪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长大了出落得越发美艳,一时间引得众多少年倾心爱慕。
不过,再爱慕也只能心里想想罢了,当地人都知道李家二小姐虽是女子,却自小爱舞枪弄棒,且她那可不是什么花拳绣腿,西城的泼皮混混可以作证,不少都挨过她的揍。
恰有一胡姓少年,随家人来胭脂镇做生意,据说是江南首富家嫡子,第一次见到李苏雪就惊为天人,嚷嚷着非她不去,之后纠缠不休。
李苏雪尚幼,对情情爱爱的不感兴趣,甚觉厌烦。
谁知那胡姓少年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想要霸王硬上弓生米做成熟饭。结果可想而知,偷鸡不成蚀把米,被李苏雪一脚踹中腹部,当场口吐鲜血,几乎丧命。
不少知道那胡姓少年底细的,都暗自摇头:李家这下子要彻底完蛋,估计连命都保不住。
王夫人担心了许久,日日祈祷谁惹的祸事就找谁,千万不要连累了自家。
谁知,一个月过去了,三个月过去了,半年过去了,没有任何动静,江南胡家并没有来人,就好像没有发生过那件事。
李家虽然败落了,但她暂时还不敢往死里得罪,谁知道这家人还有什么背景?万一呢,只怕万一。
眨眼间,王夫人已经有了取舍,但话还是要强硬些的,不能失了面子。
“李苏兰犯错该罚,她嫁入我赵家五年无所出,这是其一,其二嘛,”王夫人冷笑一声,“你可以问问她自己,说出来我都嫌脏了自己的嘴。一个妇道人家,日日晚归,三更半夜会男人,还被人撞上,这般不守妇道,若是大郎在家,早就一纸休书赶了出去。”
正说得起劲,蓦地被赵景杀猪般的惨叫打断。
王夫人哆嗦着后退一步,张了张嘴,再也说不下去。
李苏雪冷哼一声:“再说一句不实之言,我先废了她再撕烂你的嘴。”
王夫人:
李苏兰不到酉时便回赵府,何来的“日日晚归”?
而“五年无所出”更是荒谬。
赵家大公子长年在京城行商,一年中回来的时日不过月余,又要应付各种生意上的事情,夫妻二人相处的时间极少,怎会有所出?
屋内传出李苏雪凄厉的哭声:“我没有我没有——”
李苏雪更加不耐,冷然道:“休书就不必了,今日我来就是为了彻底解决这件事。”
她从袖中抽出一张白纸,抖开,凛然道:“自今日起,李氏女李苏兰与赵家再无任何瓜葛,这是休夫书。”
说罢,直接甩到了王夫人脸上,脚下加重力道,生生踩断了赵景的手腕。
王夫人手忙脚乱地捡起地上的白纸,勉强从那狗爬一样的字迹中,辨识出“休夫书”三字。
“你,你!”她指着李苏雪,手抖动厉害,“自古只有休妻,哪来的休夫?”
李苏雪不再理她,缓缓而清晰地说道:“赵景你一个庶女,谁给你的胆子克扣少奶奶地例份,借故殴打长嫂,今日暂且绕过你,日后等我问清楚了,咱再一笔一笔地接着算。”
赵景没想今日只是个开头,日后还要一笔一笔算,疼痛气交加,再也支撑不住,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