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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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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有浩的吵嚷声,惹得大堂内的人纷纷侧目,无论是酒店的客人还是服务人员,视线皆从高到低走了一遍。

    透过水晶般透明的落地窗,阳光落满台阶,在繁茂的绿植叶片上摇曳。

    大气奢华的装潢,反衬着宣优一脸冷漠。她香槟色的裙摆,拂过一尘不染的地面,目不斜视地与注视她的路人们,擦肩而过。

    “宣优,你不知廉耻!破坏别人家庭,为了钱给老男人做小三!我们吴家,没有你这种不肖子孙!”吴有浩的五官,扭曲得变了形。

    他发出阴狠的冷笑,将手中的照片从楼上扔了下去。灰白的相片,纷纷扬扬下落,明亮的大堂下起一场暗色调的“雪花”。

    宣优停步,侧过脸,仰起精致的面庞,绷出一条利落紧致的下颌缘线。曾如春风般妩媚的桃花眼里,不见一丝朦胧的情绪,黑漆漆的瞳仁深不见底。

    她天生微笑唇,此刻面无表情,更显得似笑非笑,与她浑身散发着的凛冽风霜感,形成了强烈对比。

    一个小男孩,原本和妈妈坐在沙发上,等着在前台排队的爸爸办理退房手续。看到落在脚边的照片,他想也没想,顺手捡了起来。

    然后——

    一道刺耳的尖叫,划过开阔的空间,撞击在大理石墙壁上产生了回音。

    男童的妈妈瞬间惊到了,她脸色大变地把孩子拉进怀里抱住,慌里慌张地扯过照片往远处一扔。

    也就几十秒的间隔,小男孩嚎啕大哭,两条肉乎乎的胳膊紧紧环绕着妈妈的脖子。年轻的母亲,心疼地哄着被吓哭的儿子,望着宣优的眼神充满复杂的戒备。

    照片铺在地上,有好些人克制不住好奇,偷偷瞄了几眼。看清楚后,他们要不变了脸色,要不就装作若无其事地错开视线。

    之前略有喧嚣的酒店大堂,出现了不同寻常的诡异的安静,舒缓的背景音乐,在人们的耳边逐渐清晰。

    詹永德的理智已经完全被怒火淹没了。

    他恶狠狠地抄起一个白酒瓶,还没走出宴会厅,便被弟弟詹永典强行抱住了腰:“哥!不行!你冷静点,伤人犯法!”

    “老子没法冷静!”詹永德的脸涨得通红,眼珠子都要爆出来了。瓶子在他的大掌里颤动着,虎口几乎能将瓶颈捏碎。

    眼见詹永典按不住他,郭律的爸爸上来就夺他手里的酒瓶:“老詹,你疯了!打人是要坐牢的!”

    他使了九牛二虎之力,硬是没能掰开詹永德的五指。酒瓶仍然被詹永德牢牢地攥在手里。

    这边正僵持着,高亢的女音在背后响起,直击众人的天灵盖:“不好,童洁昏过去了!”

    杨艳双手拽着童洁的手臂,想把她拉起来。

    然而,詹妈妈早已支撑不住脱力的身体,软绵绵地顺着暗红色的地毯瘫了下去。

    她脸色灰白,眼睛和嘴巴紧闭着。

    在场的女眷们,全部着急忙慌地离开座位,有人叫着掐人中,有人去倒凉水,有人掏出手机打“120”……

    宴席上乱成一团,各种嘈杂的声音互相交织。

    没有人注意到,詹千蕊捧起一盆冷掉的沸腾鱼,踩着十厘米高的高跟鞋,一步一步走到了吴有浩身后。

    他还盯着楼下的宣优,嘴边浮着残忍的笑意,根本没注意到身后站了一个人。

    詹千蕊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地举高双臂,毫不犹豫地将放满朝天椒的沸腾鱼,顺着吴有浩的脑袋,当头浇了下去。

    “啊——”他失声尖叫,双手死死捂住眼睛。

    辣的感觉,在某种程度上就是痛感。

    吴有浩拼命用手背擦拭着脸上的油汤,手擦了半天擦不掉,他不管不顾地卷起衣服,对着脸一通狂擦。

    他的双眼被刺激得完全睁不开,忍不住用鼻子和嘴吸气的同时,辣油便顺着鼻孔和嘴巴往里倒灌。

    深红色的尖头辣椒混着白色的鱼肉,尽掉在米色的大理石地砖上。两条鱼骨,一条从中间残破地断开,翻着泛白的死鱼眼。

    吴有浩流了不少眼水鼻水,到最后连口水都止不住。他痛苦地蜷起身子,在冰冷的地上打滚,嘴里鬼哭狼号。

    詹千蕊后退了几步,目光越过栏杆,与站在大堂的宣优对视上了。

    很难说,在那个须臾间,她们在彼此眼中捕捉到了什么。

    日光回转,一切仿佛被放慢了。宣优淡淡地侧过身,走入了玻璃旋转门。

    外面阳光正盛,她穿着香槟色的礼服长裙,留下一个孤决的背影,看在詹千蕊眼中,好似宣优融进了一片金色的光海之中。

    她托着空了的食盆,回到宴会厅门前。所有人都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詹千蕊不禁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晚上,詹千蕊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酒店。

    中午的宴会是在一片混乱中结束的。詹妈妈被抬上了救护车,詹爸爸心急如焚地随车一起去了医院,留詹千蕊在这里送客。

    亲朋好友临走前,都小心地安慰她,有些跟家里关系亲密的,离开酒店后直奔医院,为了探望童洁。

    为了宣优认祖归宗,詹氏夫妇设宴遍邀亲朋,但凡有点交情的人都叫上了。五星级酒店宴会厅摆了十几二十桌,按最高规格点的菜。

    发生了这样的意外,大家哪有吃饭的心思,菜几乎没怎么大动。

    结完账,詹千蕊望着一室的剩菜,心中茫然得很。她拍了拍自己的脸,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一般来说,梦境皆是天马行空而又诡谲离奇的。詹千蕊仔细回忆着,印象里她并没有做过如此荒诞的梦。现实往往比虚幻,更要不讲道理。

    她坐在空无一人的宴会厅里,发了一会儿呆,回过神后给宣优打电话,想约她去医院看看妈妈的情况。

    电话通了后先是没人接,响了几声被掐断了。再打就变成了机械化的女性提示音。詹千蕊不死心,给宣优一连发了小几十条消息,皆石沉大海。

    最后,她放弃了,自己一个人打车去了医院。

    万幸的是,童洁的情况还算好,下午的时候醒了。医生检查后,认为并无大碍,观察一天后便能出院。晚上,詹永德主动要求陪房,夫妻俩舍不得女儿受累,再三催促詹千蕊回去休息。

    她的步伐十分沉重,走在灯光幽暗的走廊,细细的鞋跟踩在柔软的地毯上,一次次抬脚都成了费力的运动。

    詹千蕊用门卡开了门,意外地看见房间内,亮了一盏落地灯。

    她中午回来补妆的时候,拉上了遮光帘。此刻,窗帘全是敞开的,城市中心的夜色,定格成了一幅摩登风景画。

    宣优背对着她,静默地坐在窗前,长发松散地落在背后。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酒味,还有女人身上特有的香味。

    她洗过澡,换了一身偏休闲的长裤和衬衫。

    “我给你打电话不接,发消息不回,让你去医院看妈妈不去。”詹千蕊身体累,精神更累:“现在竟然有闲心坐在这里喝酒。”

    她压了大半天的焦躁,在目睹宣优的悠闲时,转化成了滔天怒火。詹千蕊冲过去,抢走了宣优手中的酒瓶。

    说是酒瓶,其实是迷你的。小小一个,做工非常精致,里面的酒也不多,几口就能喝完。

    宣优身旁,躺了几个这样的空瓶子,小冰箱里的酒只剩下最后一瓶。她曲着修长的左腿,用手撑着头,眼神有些迷离,望着空了的手心发怔。

    夜色璀璨却深沉。

    詹千蕊一甩手,迷你酒瓶被她扔在了地上。酒流出来,厚厚的地毯吸收了,酒味愈发浓烈。

    她推着宣优的肩膀:“你说啊!你为什么不回我,我给你发了医院的地址,你为什么就是不去?!”

    周围静静的,只有她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宣优沉默着,偏过脸没有看她。

    “妈妈醒来后,一直问我你在哪里,我都不晓得该怎么回她。你难道不清楚,发生这样的事情,爸爸妈妈非常担心你吗?你就跟死了一样!好歹回我个消息,跟我说一声也好啊!”詹千蕊心中的愤怒无法宣泄,她推宣优的肩膀推得更用力。

    詹千蕊:“我在跟你说话!你不许不理我!”

    她气得跳脚,真的蹦了好几下。高跟鞋穿了一天,詹千蕊两只脚又酸又痛。她气呼呼地把鞋子脱了,重重地摔在宣优面前。谁知,方向力度没控制好,一只鞋不小心砸在了宣优的膝盖上。

    她仿佛被砸醒了,长长的睫毛扬起,睁大了一双桃花状的眼睛。

    电光石火间,宣优抬手,一把扯住詹千蕊的衣领,将她拽进了自己怀里:“你在跟谁发脾气?”

    她的嘴唇紧贴着她的耳朵,热气喷在她的耳垂上,让詹千蕊不由起了层鸡皮疙瘩。

    兴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宣优的声音有着与以往不同的沙哑:“是你,拿走了属于我的人生。你有什么资格,在我眼前叫嚣?”

    詹千蕊愣住了,愣完后浑身发冷,寒意顺着背脊蔓延。

    她隐隐有些发抖,犹豫又害怕地仰起脸,望进了宣优冰冷而薄情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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