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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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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明假期过后,宣优正式接任了洁德服装有限公司,总经理的职位。

    复工第一天,詹千蕊特地起了个大早。洗澡、化妆、卷头发、挑衣服、选配饰,在家里折腾了两个小时,才打扮妥当开车出门。

    进了公司,前台小美女龚莹莹看到她,忍不住惊讶道:“詹总,您今天是要见什么大客户吗?”

    詹千蕊放下包,借着办公室里的镜面装饰,打量了一下自己。

    她鲜少穿得如此正式。

    素色的a字包臀过膝裙,烟灰色的丝质上衣,搭配深一色号的西装外套。高跟鞋也没挑以往的华丽钻扣款,穿了双尖嘴细跟的,唯一的亮眼之处便是红底。

    詹千蕊爱美,平常穿着多是甜甜的公主风。丝毫不介意,在她这个年龄段,穿些粉粉嫩嫩,满是蝴蝶结绑带的小裙子,会被别人说成是装嫩。

    反正她是老板,公司里属她最大。

    詹千蕊抬起双手,拢了拢自己的长卷发:“嗯,换个造型试试。”

    几个员工凑上来,七嘴八舌地评论詹千蕊的新造型。

    员工a:“詹总是要放弃甜美公主风,改走成熟御姐风了?”

    员工b:“衣服的颜色很优雅啊,跟裙子特别配!”

    员工c:“还别说,今天这身打扮比往常好不少。”

    詹千蕊闻言,柳眉一竖问道:“我以前的打扮不好看吗?”

    “也不是不好看,就是太小女生了。”员工c摸摸下巴,言不由衷。

    直男果然没有审美,公主风是多么的甜蜜梦幻!哪个女人小时候,没有一个华丽丽的公主梦?

    詹千蕊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倒是没有这么说。不是她不好意思,而是要努力维持,她作为老板的人设。

    当然,现在总经理的位子已经换人了,可并不耽误她装高贵冷艳。

    “确实挺知性美的。”评论中冒出一个,稍稍令人陌生的声音。

    声线温柔,自带一番特有的婉转。

    大家迟疑地转过脑袋,见宣优正站在不远处。她的身后是大片的窗户,早间的阳光,柔和地落了她一身。

    ——新老板,大驾光临!

    众人和宣优打完招呼作鸟兽散,一溜烟回到了自己的工位。

    他们都是工作了几年的员工了,有一定的社会经验,对领导有一个最基本的判断。

    詹千蕊直来直去,典型的小女生做派,比较好说话。

    新来的总经理宣优,外表随和,但给人的感觉,则是客气疏离不好惹。

    他们还没有摸透新老总的脾性,员工们都打算先观望观望再说。

    宣优径直走到詹千蕊面前:“十分钟后会议室集合,你把各部门的负责人叫上。我想复盘一下,公司近三年的运营状况。”

    这一来就公事公办。

    詹千蕊表示有点压力,于是赶紧叫上龚莹莹一起,通知各部门负责人到会议室开会。

    十分钟不到,所有部门的经理和副经理全部到齐。龚莹莹关上玻璃门,宣优坐在首位,复盘会议正式开始。

    宣优面无表情地打开笔记本电脑,修长的十指在键盘上敲击几下:“来宫州上任之前,我研究过最近三年,公司的所有财务报表。自从詹总接手公司以来,第一年的盈利比之往年有所下降。第二年勉强持平。到了第三年,直接就是亏损了。”

    她扫视了一圈问:“你们作为各部门的负责人,对此有什么看法吗?”

    未有身临其境,其他员工们透过会议室的玻璃,已经能感受到里面的低气压。

    大家垂着头,一动不动。看这个架势,估计没有谁会主动吭声。

    也是,一上来便兴师问罪,换谁也顶不住。

    詹千蕊清了清嗓子,准备靠自己挽回颜面:“宣总说得不错。去年确实亏损了,但是如今实业不好做。不单是服装,包括餐饮和小商品,都开始走下坡路。”

    宣优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按照詹总的意思,亏损是避免不了的?”

    “也不能完全这么说。”詹千蕊不自在地拽了拽发尾,仰望着天花板道:“这几年大环境不好,全球经济下行,做实业的公司都是苦苦支撑。老话说得好,往上走几年,往下走几年……”

    宣优看着她的眼神越来越淡漠,詹千蕊紧张得不行。实不相瞒,她已经不晓得自己在说什么了。

    宣优一笑,覆手把电脑一合:“如此,公司岂不是不用开了。反正往下走,一直亏损,直接关门大吉怎么样?”

    她笑了还不如不笑。

    詹千蕊:“呃……”

    宣优直接把她怼到词穷了。

    她从前不是这样的啊,挺温柔的……

    宣优又问底下的负责人们:“你们怎么看?刘经理,你认为呢?”

    被点名的财务部经理叫苦不迭,他升上经理的职位不到一个月。他能怎么看,只能睁着眼睛看。

    刘经理不答,宣优继续追问:“我听说,之前的出纳和总账会计是一个人。是真的吗?”

    她平静的脸上看不出情绪,音量不大声调平稳,就是听得大家脊背发凉。

    没人说话,财务经理仍然不搭腔。

    詹千蕊硬着头皮说:“是真的。”

    宣优盯着詹千蕊,严肃道:“这不合规。”

    “不合规……嗯,只是当时的出纳突然离职,所以我就让陈会计去做了。” 詹千蕊心虚得不敢和宣优对视。

    她的语速越来越快:“陈阿姨在公司里干了几十年,是跟着爸爸妈妈一起走过来的老人。我从小被她看着长大,把钱的事情交给她,我挺放心的。”

    “所以,责任都在你对吗?”宣优问她。

    詹千蕊:“嗯。”

    宣优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嗯。”詹千蕊跟着把头点了点。

    宣优:“你被开除了。”

    詹千蕊一愣:“谁被开除了?”

    宣优微微笑着,看起来相当温和且善解人意:“詹千蕊,你被开除了。”

    “不是……”她眨巴着眼睛。

    要命,宣优一当老板,自己就被她解雇了!

    詹千蕊张了张嘴:”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宣优:“我不开玩笑。”

    “要不,您在想想。”詹千蕊两只小手扒着桌沿,望着宣优的眼神可怜兮兮。

    她们不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吗?宣优把自己辞退,该怎么跟爸爸妈妈交代?再不济自己几年前还帮助过她,就算宣优忘记了,也不能恩将仇报吧?!

    会议室光线充足,宣优悠悠然地转着手上的钢笔。

    墨色的笔身细细长长,笔帽顶部镶了颗小小的钻石。随着她转笔的动作,钻光不住地在她的指尖来回乱窜。

    宣优勉为其难地又思索了几秒,凝视着詹千蕊的双眼道:“收拾东西,回家吧。”

    ——果然被炒鱿鱼了!

    詹千蕊觉得异常不可思议,她最近的生活有必要这么高低起伏,如同在做过山车一般吗?

    不对,这个比喻不恰当。她现在是只有低没有高,坐的应该是垂直向下的跳楼机。

    其他人目瞪口呆,发出点声响都不敢,生怕下一个被辞退的就是自己。

    毕竟宣优连之前的老板,公司创始人的女儿都敢开,更何况是他们这些普通打工的。

    可惜了詹千蕊,她难道不要面子吗?

    “宣总,宣总,你等等!”詹千蕊追在宣优后面一路小跑,从会议室跟进办公室。

    解雇完她,宣优便宣布散会。

    詹千蕊有理由怀疑,宣优开会的目的,就是要当着全公司人的面把自己炒鱿鱼,顺便给他们个下马威。

    这个宣优,外表温文尔雅,骨子里坏得很!

    宣优掀起眼皮,瞥了她一眼:“有事?”

    “当然有了,大事情啊!”詹千蕊小心谨慎地关上门,不希望下面的谈话被同事们听到。

    宣优坐进老板椅:“你说。”

    詹千蕊站得笔直,双手紧张地攥在一起:“宣总,能不开除我吗?”

    宣优摇头:“不能。”

    太直接了吧,拒绝都不带委婉点的。

    詹千蕊的脸色,霎时间垮了下来:“你让我回去,怎么跟爸爸妈妈说啊?新任老总一来,我就被开除了。我,我也……问题是,没有这样的事情呀!我哪里做的不好,你跟我说,我可以改。”

    “之前的出纳,同时也是总账会计的那位,离职了?”宣优把黑色的钢笔,从口袋里拿出来。

    詹千蕊有些奇怪,她为什么有意问这个,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说:“是啊。陈姐的女儿怀孕了,她辞职回家带外孙。怎么了吗?”

    “没怎么。”宣优转着笔,叹息道:“你没有改正的机会了。”

    詹千蕊皱起眉,陈姐离职回家伺候女儿带孩子,跟她被辞退有什么关系?

    “我没明白。”她往办公室里的沙发一坐,饱满的脸颊气鼓鼓的。

    詹千蕊双臂抱胸:“你得给我一个理由。我不能不明不白地被你开了。”

    宣优注视着她,把钢笔放在桌面,起身接了杯凉水,放在詹千蕊面前的茶几上:“出纳和总账会计不能是一个人。你本科学的工商管理,这点不应该不知道。”

    “我知道。”詹千蕊不客气地拿起纸杯,喝了好大一口。

    “可是陈阿姨不一样!她是看着我长大的,爸爸妈妈刚创立公司,她就在!人家在公司里干了几十年,什么都清楚,我们一家也都很信任她!我小的时候,公司遭遇过一次危机,差点倒闭,里面的员工能走的都走了。”詹千蕊怕宣优不理解,补充了很多细节。

    “陈阿姨当时离了婚,要养孩子还要交房租。爸爸妈妈开不出工资,她和璐璐没地方住,母女两个就在厂房里凑活。这么难,她硬是陪他们扛过来了。爸爸妈妈和我说,能共患难不容易,让我以后接手了公司,绝对不可苛待陈阿姨。再说,她现在都离职了,我们能不能不要纠结这件事了?”她一口气说了一大堆,花了好半天才把气喘匀。

    “可以。”宣优坐回椅子,十分惜字如金。

    她打开电脑,摆出要结束谈话的姿态:“你说的我都了解了。你先回去吧。”

    詹千蕊被她的臭样子,气得讲不出话,又不能直接在宣优的办公室里跳脚。

    她站起来走了几步,环视一圈后,詹千蕊更生气了。

    因为宣优的到来,她特意让出这间采光最佳,格局最好的办公室。

    不仅重新粉刷过,里面所有的家具都是新买的。左手边的书架墙,是詹千蕊委托宫州最好的硬装公司打的;办公桌椅和沙发茶几,是她去家具城订的,光是从意大利运来就要等三个月。

    然而宣优,非但没有领她的情,还在正式上任的第一天把她开除了!

    詹千蕊既愤怒又委屈,将杯子往茶几上重重一放,推门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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