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天生神胎并非只是一个称谓,能被称之为‘神胎’,哪怕尚未成神,那必然也是拥有着与真神相差无几的五感。不仅仅双目能看穿一切虚妄,魔主大人耳能听天地之音,鼻能嗅到万物生灵之气,甚至直觉都非同一般。那声不伦不类的机械声清晰入耳,周辑眯起一双眼睛看向趴在人皇怀中梨花带雨的女人。冷冰冰的目光上下一扫,缓缓落到她的头顶。
在那白衣女人的头顶,有一团看不清实体的灰色阴影。东西小而古怪,莫名嗅到一股投机者的恶臭。
什么玩意儿?第一次见,周辑有些好奇。
掩饰了真实相貌的单九双臂环胸站在一旁看了许久,眼睁睁看华裳裳矫揉造作地大喘息几声,白嫩的脸颊浮出两团娇艳的粉红。仿佛不堪惊吓,两眼一翻便软软地昏过去。
实话实说,华裳裳的这身皮相确实不错,就是在灵界都称得上出色。若不然也不能引得一众男子瞎了似的宠她。此时这般娇娇怯怯地倒在那男人怀中,单九闭着眼睛都能看到男子一见倾心的痴迷。果不然人群中响起接二连三的吸气声,仿佛被华裳裳绝美的容颜所震慑。
熟悉的操作,熟悉的场景,单九无趣地撇嘴:“……说什么失去音信,这人不是活得好好的?沈家人是干什么吃的!”
她嘀咕声虽小,魔主大人却眉头一扬,显然听到了。
他看华裳裳的眼神不由怪异。难不成这个矫揉造作的女的是华裳裳?
抬头一看,单九一张晚娘脸。顿时确定了,这确实就是。
单九对华裳裳为何要演这样英雄救美的戏码丝毫不感兴趣。虽然她的这双眼睛能清晰地看到那男子身上的紫气,不出意外,这个男人应该是这个国家的皇族,或者干脆就是人皇。在确定路人没出事之后,她毫不留恋地便带着小徒弟和一牛一鸡转身便走。
“师父,既然人找到了,你不用给沈家人传个口信?”魔主大人趴在牛背上,一脸幸灾乐祸。
单九笑了:“哟,你小子脑子转得挺快?”
魔主大人很谦虚:“哪里哪里,不及师父记性好。”
“为师记性再好也不及你小孩儿家家的记性好啊,”单九更谦虚,“记仇还是你擅长。”
死鸭子嘴硬,怪不得玩不过人家。魔主大人不由冷笑:呵~
皇城的黑雾状况比凤凰城只重不轻,但百姓却还好,没沾染业障。师徒二人慢悠悠地走在街道上,身后跟着一头牛实在是引人注目。
单九兜里还有八十多两银子,是当嫁衣剩下的。不管如何,先找个住的地方。
两人绕着街道散漫地走,单九最终选了一家房费低廉的小客栈住下。倒不是她抠搜,实在是银子这种东西太不经花,稍不注意就花光了。得省着点。将剩余银两小心地装进口袋里,还不忘一个一个数:“要不是为了迁就你,你师父我根本不需要住客栈。”
魔主大人斜眼看着她这抠搜的样儿,心里忍不住骂一句:呵,剑修。
将小徒弟安顿好,单九转头便消失在客栈。
单九做事不喜欢拖太久,一个手上沾染上千条人命的假道士。别说什么替□□道是多管闲事,她的道心不会允许让这样的人继续活着。单九身形极快,像一道红色闪电在屋檐上极速闪烁。她打在那黑影身上的神识烙印没那么容易抹除,但此时那道神识在一点点削弱。
最后能感应的位置……在皇宫。
几个闪烁之后,单脚立在巍峨宫殿的屋檐上冷冷注视着前方十丈高的摘星台。这座摘星台拔地而起,屹立在皇宫的正南方,仿佛一只巨兽在俯瞰整个皇城。诚如魔主大人看到的,这个国家的帝王紫气已经稀薄的只剩一层皮。一国之运再衰弱也不至于只剩一层皮,看来小偷还不少。
“唔,”单九眯了眯眼睛,“有点意思。”
谋定而后动,那是对于一些叽叽歪歪的法修来说。像单九这种剑修,一言不合就是干!
手中无剑不要紧,作为一方大能,单九早已人剑(?)合一。飞花杀人,凝气为剑,对于她来说都是小意思。单九于是从屋檐一跃而下,飞身进入摘星塔。
摘星阁里空荡荡的,从上至下的人不过两手之数。空荡荡的,倒是有几分修士样子。
单九追着神识烙印消失的方位,果然看到凤凰城逃走的九灵道人。此时他正跪在一个痴肥的中年男人面前不停地磕头。那痴肥的中年男人怒不可遏,一脚将他踹飞出去。
那九灵道人也不敢反抗,哆哆嗦嗦地又爬回来,一把抱住那人的大腿。
“师父,师父你救救我。求你,求求你……”
五十多年的心血打了水漂,九灵道人心痛的呕血。一路逃窜,他不知将单九翻来覆去咒骂了多少遍。然而再是咒骂再是心痛也于事无补。现如今叫九灵道人心惊胆战的是,失去凤凰城百姓的掩护,他的命数和所作所为很快就会被地下的鬼神发现。像他这种早就该死的短命之人,一旦被找到绝对难逃一死。
冷汗汩汩地往下流,他舔着脸求庇佑:“阎君若是觉察,徒儿定会下十八层地狱!”
“废物东西!”痴肥道人,或者该说,唐国国师淮阳真人气得直骂,“给你那么多好东西,居然还弄成这幅德行!捆仙绳呢?”
九灵道人一僵,不敢抬头。
淮阳真人当即大怒:“当初你擅自盗走捆仙绳,本座不与你计较已是大度。如今你想本座救你性命,东西也该还回来!”
九灵道人不由满头冷汗:“断,断了……”
“断了?”淮阳真人嗓子高的变了调。那捆仙绳可是出窍期都挣脱不得的好物,哪里能说断就断?!“撒谎也该撒个像样的!捆仙绳这种灵宝你说断了就断了?”
“当真断了!”九灵道人生怕他怒极不救他,极力解释,“徒儿用他捆了个腰间有日轮镜的白袍修士!徒儿谨记师父教诲,遇到这类修士只管逃,能不正面冲突便不正面冲突。徒儿绑了那个白袍修士以后,将人丢到井里,次日再看。那井里就只剩断了的绳子,人不见了……”
淮阳真人本是不耐烦,闻言脸色倏地一变:“你遇上腰间带日轮镜的白袍修士?”
九灵道人吓一跳,战战兢兢:“是,是……”
“你怎么不早说!”沈家人怎么来凡间世了!
心里咚地一下,痴肥道人整个人仿佛被雷劈中,脸色煞白。
淮阳真人,不,或者说,秦三。不安地攥起两只手,在屋里焦心地打起了转,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说起来眼前的秦三,单九不认得,沈家人或许认识。
这人原先是在沈家的外门做管事的,一直在替沈家看管库房。原本虽无建树,但也算安分守己。但一次机缘巧合,他在整理沈家库房宝物之时,偶然发现一本上乘功法的残本。那功法上落满了灰,秦三心下奇怪,仔细检查确实是上乘功法便没惊动沈家人,私下偷摸地练了。
这功法极为厉害,运转起来,吸收灵力非常之快。硬生生将他一百年没动过的瓶颈给打破了。不过短短十来年,秦三的修为突飞猛进。
成功结丹以后,秦三便不满足在沈家当一个无名无姓的外门管事了。他想要寻求地位,然而沈家资质上乘之辈不知凡几,他一个三灵根的金丹修士根本就冒不了头。秦三心有不甘,自觉自己不该如此,于是偷摸地溜下凡间世当起了人上人。
下凡界这几十年,他在凡间世混得风生水起。所有人将他当神仙供奉,人皇对他俯首称臣。
然而六十年前,他渐渐觉察到功法的弊病,修炼也变得阻滞艰涩起来。怪不得如此厉害的功法会被弃之不用,丢在仓库无人赏识。却原来这功法十分邪门,前期不显,后期则需不断地掠夺生气才能快速的进阶。否则将止步不前,甚至这些年修炼的修为会倒退回前。
尝到了被人捧着的滋味,他如何愿意回到从前?再说,他如今已经是金丹后期的修为,眼看着就能突破元婴。怎么能前功尽弃?这不,自然打起了帝王紫气的主意。
走前他摸走库房不少东西,其中就有不少能借运的好东西。天机沈家名不虚传,他一知半解之下,也将这些宝物运用得得心应手。秦三还是知道一些事的。类似于借国运得小心谨慎,一不小心折腾出大动静,必然会惊动灵界。届时他一个金丹的修士如何应付得了?
原本他一个人谨小慎微倒也还好,就是这些不长心的废物给他惹麻烦!
忆及此,秦三狠狠踹了一脚九灵道人,恨不得杀了他:“你居然给老子招惹沈家人!”
九灵道人哪里知道什么沈家人不沈家人,但看淮阳真人一幅恨不得吃了他的模样,心里的一根弦嗡地一声就绷断了:“师父那怎么办啊!我还给那白袍道人洒了化灵粉,他会不会来报复我啊!”
“你还洒了化灵粉?!”
淮阳真人眼前一黑,沈家人最护短,要当真是哪个内门弟子,指不定会惹来一批。届时他在凡间世搞得这些动作,可不是要被沈家挫骨扬灰地清算?
屋里人吵得天翻地覆,单九倒是来了兴趣。不知化灵粉,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就在单九琢磨着去翻这胖子的卧房,凤凰城外百里的树林里缓缓裂开一道空间裂缝。一身清辉的沈蕴之从界沟中走出来。光华漫天,清风徐徐,沈蕴之垂眸俯视着眼前跪着的沈临安师徒三人,冰凉的嗓音淡声问道:“小九人在哪儿?带本座过去。”
原谅他未能遵守约定继续在思过崖思过,单九的态度实在令他不安。仿佛一直以来牢牢握在手中的东西,渐渐地流失。
沈蕴之长叹一声,罢了,当面向她致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