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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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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单九!”

    一声喊出去, 单九已经没影了。徒留下沈锦绣与小孩儿四目交接。

    沈锦绣尴尬地看了半天,然后一脸的恍然大悟:“你叫子御?”

    魔主大人眨了眨眼睛,点头。

    “什么子御?姓什么?”

    “周。”

    “哦, ”沈锦绣没有太多独自带孩子的经验,曾经带过, 但那也是五百年前,“你乖乖坐着。”

    小孩儿两手攥在一起, 胖胳膊规规矩矩地放在身前, 一幅乖巧听话的小模样。见这位带队的师伯已经低头专注地看起书籍。虽说不知她看得什么书, 但眉头紧锁,显然是十分认真。

    魔主大人默默起身走到窗边,掀开车窗帘子向外看去。

    此时兽车已经越过半山腰, 花草树木飞速从眼角划过,放眼望去一片薄雾蒙蒙。

    周辑皱起眉头,这阴山不仅仅没灵气这么简单。兽车一进入山谷, 他便已经感受到一股阴冷的气息如附骨之疽缠绕在身上。只是车上的人没表示, 也确实没感觉到有什么危险靠近,魔主大人便没有多加关注。不过单九突然间离开,总归是让人觉得奇怪。

    胖嘟嘟的小孩儿巴在车窗沿上,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车外。沈锦绣看书之余分出心思瞥过去一眼,见小孩儿天真好奇的模样,复又低头继续看起手中之书。

    马车吱呀吱呀地继续行进,恍惚之中, 进入了一团迷雾。

    阴山之上浓雾乍起, 瞬间就迷了视线。不知不觉之中,拉车的灵兽发出惊恐的嘶鸣,兽车也停在原地不动了。百里家族的人还未下车, 后面的马车已经传来惊呼声。没感觉到丝毫鬼气或者妖气,沈锦绣啪地一声合上书籍,给小孩儿身上施了一道护身术便起身往车外走:“在这待着。”

    下了车方发现,几辆兽车已经被浓雾掩盖。

    灵兽们不前行了,焦灼地在原地踏着蹄子转圈。天衍宗此次派出来支援的弟子们仿佛陷入幻境,抽出腰间佩剑正围着兽车乱砍一气。只剩白珏和华裳裳两人拉不住其他人,无助

    地看着她。

    百里家族的人没有下车,只几个人掀了车帘子正一脸担忧地看着这番异象。

    显然,这并非第一次遇到这等怪事,百里家族的人对这等情形早已习以为常。反倒是百里家主命手下抽下腰间的香囊。从里头取出一只白玉小瓶子。那管事的拔了瓶塞,将瓶子伸到附近几人的鼻下晃了一晃,正吱哇乱叫,抽剑砍人的弟子们一个个如梦初醒。

    “怎么回事?”沈锦绣到不至于被这点浓雾迷住,“这山上是有什么东西?”

    “并非山上有东西。”百里家主见沈锦绣下车,于是也亲自下了车,“自古以来,阴山之上就有天然的迷阵和屏障。似乎是地势和山脉天然行成的阵法。不仅隔绝外界的灵气,修为低或者心境不够平稳之人进入阴山,都会迷失方向,陷入幻境。”

    这话一落地,清醒过来的弟子们面红耳赤,羞愧不已。

    沈锦绣冷淡地扫了一圈弟子,倒也没出言斥责,只是淡淡地问道:“可有破解之法?”

    百里家族的人既然离开岭南一代,自然不会就这样困在阴山上。

    事实上,这等天然迷阵并非每一次跨过阴山都会撞上,十次也就五六次。大多数情况下,只要不是特别倒霉撞上异兽或厉鬼,只需等在原地,静待迷雾散去便是。不过阴山上怪异的事情多,说凶险也确实凶险。即使是原地等待,也需要打起精神提防古怪的事情找上身。

    天衍宗诸位听闻此话,顿时也放下心来。

    “都回兽车里去,”要真论打打杀杀,天衍宗的弟子没在怕的,“等雾散了再走。”

    一声令下,沈锦绣便折回马车。只是方一掀开车帘才发觉不对。护身术并未被触动,而本该乖乖在车厢里呆着的小奶娃却不见了。车厢一眼能看到底,车厢里没有,马车外面也没有。那孩子就仿佛人间蒸发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沈锦绣脸色大变,瞬间放开神识。然而她的神识就仿佛被拦腰切断,阻隔在了这几辆马车的方寸之中。

    完了,小九的徒弟丢了。她骤然冲到百里家的马车前,百里家主也白了脸:“山里有吃孩子魂魄的精魅,别恍惚之中,那孩子被精魅喊走魂魄。你们可有人在山中唤过他的名字?”

    百里家主心里一咯噔,“浓雾未散之前,兽车走出不去。就算要抓那精魅,也得浓雾散了以后才行。是我等的过错,应该事先与各位说好,倒是匆忙之中忘了交代。这山中有精魅,白毛,形似猿猴,生得一张人类的嘴,能学亲近之人声音唤人名字。来无影,去无踪,迷障,迷阵,甚至结界都拦不住它。尔等进山千万不能呼唤友人姓名,否则被极有可能被精魅喊走。”

    沈锦绣想到自己无意识之中叫了孩子的名字,顿时一股寒气涌上心头。

    与此同时,追着红影离开的单九来到了山崖顶端。浓雾弥漫之下,单九的脚其实已经站在了悬崖边上。半只脚伸出悬崖边缘,稍有不慎就会坠落山崖。她双目沉静地注视着飘在半空之中的红衣女子,下面是万丈深渊。山顶的罡风吹拂的单九发丝与衣袂翻飞。

    在她正对面的红衣女子臻首娥眉,冲着单九扶袖温婉一笑。她身形轻盈而鬼魅,浓雾浓到化不开,更衬托女子肌肤苍白如雪。她睁着一双潋滟的桃花眼,右边眼角一点红色朱砂痣。如此面熟,与那日夜里前去落花院恳求单九救命的百里夫人一模一样。

    只是面孔虽然一样,但神情有着很大的差别。百里夫人弱柳扶风,看人之时眼神游移而娇怯。此女子虽然面孔惨白,注视他人时目光却十分温柔和煦。

    若是用花来表示,百里夫人是一朵羞怯的白莲,而此女子更像一株文雅的白菊。

    她悬在万丈深渊之上静静地凝视了单九许久,忽然闪身到单九身后。两手搭住单九的肩,骤然往下一推。单九也没挣扎,或许没感受到女子的恶意和业障,她直勾勾盯着红衣女人顺风而下。

    这深渊的风冰凉而狂暴,单九陷入风中,意识陷入黑暗。

    许久之后,单九骤然睁开眼睛坐起身,发现

    自己正身处一个红彤彤的厢房之中。低头看,身上正穿着鲜红的嫁衣,盖头没盖上,掉落在脚边。她手里握着一柄玉如意,脚上似乎绑了一根金链子。

    单九动了动脚踝,确实是一根金链子,锁住了她的脚踝。

    目光顺着金链子的源头看过去,那链子穿过桌椅,绑在了一个屏风的底座上。单九脚啪地一动,金链子哗啦一声响,没断。她刚要起身看看这链子到底什么材质,就听到门吱呀一声响。一个高大的身影在仆从的牵引下,迈着长腿走了进来。

    微微抬眸,四目交接,单九诧异地扬起了眉头。

    这男人一身鲜红的新郎袍子,玉冠乌发,眉如墨画,面目极美。身量高挑而俊逸,比前方牵着他的仆从高至少一个头。而这张脸单九也认得——小徒弟他亲爹。

    目光交错的瞬间,这新郎模样的男人仿佛瞎了一般,一点反应没有。连走动也显得几分阻滞,仿佛没有意识。前方带路的仆从面孔缓缓转过来,是一张仿佛纸人的脸。白的底上鲜红的大嘴咧到耳根,一双细长的眼睛弯弯,像两柄倒放着的镰刀。

    他在注意到单九醒来之后,瞬间咧开大嘴扑向她。

    单九一道术法打过去,定住了突然凶悍的纸人脸。迅速将一切恢复成没醒来的模样,那被定住的纸人脸才从半空中落下来。疑惑地歪了歪脑袋,见一切如旧,以为是幻觉。他脚下一阵飘,鲜红的衣摆之下脚下是没有腿的,只有一双类似于兽爪的两只脚,哒哒地冲到单九的身边来。

    纸糊的脸贴到了单九的脸上,镰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单九。

    那腥臭的味道从她嘴里冒出来,扑在单九的脸颊上。单九眼睑低垂,眼睫覆盖着眸子,一动不动。

    他足足贴了一炷香,确定单九根本没动,才疑惑地移开。

    纱窗之外,红彤彤一片。廊下传来一阵脚步声,隐隐绰绰的影子倒影在纱窗上,显得极为阴森。慢慢的,廊下沾满了人,排成了两排静静地守候在门外。这附近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惊醒了。廊下的红灯笼摇摇晃晃,风里传来铛铛几声

    敲锣的响动。那用一根绳子牵住新郎的纸糊脸解开屏风底座上的金链子,裂开的嘴里发出尖细的声音:“吉时已到,新郎新娘拜堂成亲。”

    话音一落,一直僵直站在原地的新郎似乎动了一下。

    但在纸糊脸看过去的瞬间,目光呆滞。

    “新娘子,起。”

    单九握紧了玉如意一幅幽魂的姿态,在纸糊脸的指引下站起身。

    那纸糊脸左手握着金链子,右手握着绑新郎的红绳子。蹦蹦跳跳地走到前方,门下骤然刮起一阵飓风,吹得所有门窗啪啪地打开。他却半点不以为意,跳到最前方,嘻嘻一笑。尖细的嗓音仿佛被掐了脖子的鸭子,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极为诡异:“新郎新娘快出来,吉时已到,拜堂成亲。”

    单九慢慢地抬起脚,走到了新郎的身边。

    待到那纸糊脸一甩手中的绳索,两人才僵硬地一步一步往前走。

    等跨出了喜房,单九才发现,这是一栋非常大的庄园。此时庄园各处张灯结彩,所有的人身上都穿着鲜红的衣裳。或是侍女打扮,或是侍从打扮,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张纸糊面具。细看下来,庄园游荡的这些人衣摆下面,都没有腿。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只能静观其变。

    那纸糊脸带着她和疑似徒儿他爹的美男子穿过内院,走过花园,直达前庭。而此时此刻的前庭宾客满门,热闹非凡。正对着台阶的厅堂之上端坐着一对中年人模样的纸糊人。朱砂画出来的鲜红大嘴向上翘着,弯弯的镰刀眼睛里黑洞洞的,乍一看是欢喜,再一看格外阴森。

    仆从牵着两人进了厅堂,地上摆着两个蒲团。

    “跪。”一旁一个嬷嬷模样的纸糊人站出来,脖子里发出尖啸一般的声音。

    单九毫无负担地跪下去,倒是她身边的徒儿他爹僵直地站着。

    于是那嬷嬷又叫了一声:“跪。”

    徒儿他爹才仿佛年久失修的木偶人一般,僵硬地跪了下去。

    这荒唐的婚事流程走得非常之快,仿佛就为了赶着洞房。两人刚一跪下,嬷嬷扯着嗓子就开始唱礼:

    “天地可鉴,今时今日,这一对新人将在母神娘娘的祝福下,喜结连理。”

    “一拜天地。”

    魔主大人眼角余光瞥到身边女人一脸痴呆,毫无负担地拜下去,面无表情之面具下其实牙都快咬断了。他心里正恼火呢,莫名其妙地被绑来这里,莫名其妙地就成了新郎。单九这女人不是化神期大能么?这点情况都绷不住?脑子被精魅给吃了?

    廊下风不知何时已经停了,私下里寂静无声。越发安静的氛围,后背的视线便尤为的如芒在背。

    “一拜天地。”那纸糊嬷嬷又喊了一声。

    心里再恼火,魔主大人面上却只能装得一脸痴呆地拜下去。

    “二拜高堂。”

    眼睁睁看着单九站起身,跪朝纸糊夫妇的方向拜下去,魔主大人都忍不住想尥蹶子。背后的目光虎视眈眈,他垂下眼帘遮住眼里的幽光,又拜了下去。

    “夫妻对拜。”

    最后一礼喊完,跪着的两人跪了半天才在仆从的疑惑下慢吞吞地爬起来,再面对面地跪下去。

    两人拜下去的瞬间,纸糊的桌子上一张红色的庚帖发出一道微弱的金光。金光一闪而逝,只剩下两个合婚的名字——单九,周子御。

    然而两人根本没机会发现,嬷嬷一宣布礼成,他们便被冲上来的纸糊人给急匆匆扛着送去了洞房。

    作者有话要说:  糊里糊涂地结了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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