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肖想
他们的肩膀挨得很近,这是一个很暧昧的距离,配合着那个故事,江楚不信松鹤会单纯到猜不出他的意图。
他没有等到回答,等待几息,便直接说:“松鹤,换做是你,你会接受一个男人的示好吗?”
松鹤被江楚注视着,那双漆黑的凤眸熠熠生辉,亮如星辰,此刻就像守于暗处猎食的鹰,把目标锁定在他身上。
他移开视线,站起身离开桌案,站到正对着白鹿阁大堂的内窗旁,青霜长袍在他身后逶迤落地。
大堂里的空气弥漫着不同酒香,三五成群的文人围聚一桌,对弈、唱诗、书墨丹青,满堂热闹。
这是当世最高规格的文人宴,也是最暗流涌动的名利场,每一个人来此,都带着不为人知的目的。
他也一样。
“洛州城内,多有高门王侯世家的年轻公子图一时新鲜,而在后宅私养娈童,这般行径我是不赞同的。”
松鹤把视线从窗外收回,重新落在江楚脸上,他的声音不高,但是说得很认真。
江楚闻言,那颗浪在星河里不着边际的心,一寸寸往下沉。
美人不赞同断袖行为。
虽为一国之主,江楚却不是个仗着身份就强买强卖的人,他不喜欢搞麻烦,更喜欢聪明人,权色交易,两方自愿各取所需,才是他追求的。
对方不好南风,是江楚撩人的底线,他没想把人掰弯。
“今夜能够和松鹤先生相谈,是我之幸事。”江楚端起两杯酒朝窗边走去。
他准备寻觅一个新目标了。
想到这里,他的心底油然生出一股不舍和遗憾。
松鹤接过酒盏,啜了一口,他垂眸专注饮酒的模样显得格外深情,美得像一幅画,“我不赞同男子被当成另一人的私有物品,圈养后宅。而像江公子故事里那般,书生有意,竹郎有情,那这便是敢于打破世俗的爱情。”
“这样的爱情无关性别,都值得颂扬。”
松鹤眯着眼,含笑注视着江楚。
浓云翻滚的天穹骤然放晴。
江楚星眸里暗芒流动,刚耸下去的鹰羽陡然炸开尾屏。
他转动着手中琉璃酒盏,半开玩笑道:“所以你会接受男子的示好吗?”
他再一次掌握主动权,徐徐发起攻势。
松鹤这一次回答的很干脆,他淡淡笑了笑,“我不知道,还没有男子向我示好过。”
“像你这么好看的人,走到哪里都是被人瞩目的存在,一定是因为你太美了,他们不敢肖想。”
我敢。
江楚用一副格外认真的神情说话,让人难以把他和“言语轻薄”四字联系在一起。
他的声线属于朗利清越型,这时,却是在故意压低声线沉声喃语。
松鹤睫羽半覆,提了提唇角,“是吗?我不曾留意。”
如果他再问一句“那你呢”,江楚一定会顺势而上,他真的太想把这尾美人蛇压到床上了。
可惜松鹤没问,江楚也不准备紧逼,和美人进退拉扯,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这时,厢房外传来短促的敲门声,得到屋内人允许后,外边的人小心推开门。
是一个书童。
“公子,时辰已到,该回了。”书童冲松鹤作揖行礼。
“好。”松鹤朝门口书童点了点头,抬步走到桌案前,把琉璃酒盏放下,转身对江楚抱手道:“今夜与江公子相谈甚欢,可惜我这边尚有事未尽,不能再做耽搁,多谢款待。”
江楚从腰间摸出一枚鸡蛋大小亮晶晶的石头,石头中间镶嵌着一颗甲盖大小的灵髓石,是出自仙门的传声石,千金难买。
只是江楚手中的传声石,造型委实……,让人不想歪都难,是个心形。
他把心形传声石递到松鹤面前,“介意我再联系你吗?”
松鹤没有犹豫,很爽快接下传声石。
江楚同松鹤并肩往外走,问他住哪里,怎么回,“我的马车停在外边,可以送你。”
“不麻烦你了。”松鹤婉拒江楚,“我们就落脚在白鹿阁附近的客栈。”
江楚没有再坚持,只礼貌送他们主仆二人到白鹿阁门口。
书童等在不远处,二人在灯火通明的门前石阶上站定。
松鹤不着痕迹扫了江楚一眼,“江公子留步,今夜的酒很好喝,故事我也很喜欢,谢谢。”
江楚看着一袭青霜长影步履平稳,向黑暗处走去,“松鹤。”他忽然开口叫住他,“今夜在下言语多有唐突,冒犯了。”
江楚抱拳朝停下脚步转身回望的人拱了拱手,“我只是从未见过像你这么好看的人,一时情难自禁,有些紧张。”
松鹤蹙了蹙眉,露出不解之色,他往回走几步,“紧张?为何。”
江楚不动声色勾了勾唇角,猎物咬勾了。
他忽然伸出手臂,修长的五指阻在松鹤面前,“别再过来,你离我太近,我心跳会快。”
松鹤没有停下,又走近几步,江楚的手掌抵在了他胸膛上。
“你还是没有告诉我缘由,虽然我无意探听你的身份,但江公子仪表、气度皆不凡,定是尊不可言的贵胄。”
他垂眼看了看胸前骨节分明的指尖,向前又凑近几许,抬眼注视着江楚的眼睛。
“而我只不过是一介谋求名利的书生,似乎还要年幼你多岁,我初来此地便遇贵人,该我紧张。”
江楚的手臂随着松鹤凑近的动作,慢慢回收,他的手贴着青衫下平展的胸膛,向上游走,指尖朝上,走过交叠的衣襟,指腹触上锁骨中心凹下去的一小片温凉皮肤,滑腻绵细。
和他想象中的手感一样。
只停留一瞬,他便收回手指垂落身侧,低声带着气音道:“或许是我一见到你,周身血液就不自觉沸腾,我可能对你心术不正。”
好色之人一旦光明磊落的觊觎,便刀枪不入了。
“心术不正?可我们才刚认识。”松鹤没有回避江楚的目光,他目光如水,神色平静,“你并不了解我。”
“那就请松鹤先生给我一个机会。”多情面具陡然撕落,江楚恢复惯有的模样。
他稍稍歪头,挑了挑眉峰,不羁得笑:“我也不想以貌取人的,其实我更想和你深入交流。”
能有多深,就多深。
松鹤没读过那些全篇虎狼之词的话本子,自然没有听懂江楚的潜在意思。
他后退两步,错开距离,夜风从彼此身体间的缝隙穿过,毫不留情斩断无形中的胶着。
“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江楚道。
“好的,再会。”
松鹤转身朝书童走去,没有再回头,但他知道,他们会很快再见面的。
江楚远远看着那袭身影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稀薄的月色里。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指尖上的细腻触感仿佛还在,他就那么看了一会儿,回味悠长。
而后他双手背在身后,昂首迈下石阶,相当得意的吹着口哨,往不远处的一辆马车走。
楚宅位于金羚城权贵云集的上东区,是先皇后楚樱离世前隐居的住所。
帝后不合之后,楚后再未踏足过皇宫一步,直至在这处闹中取静的府邸与世长辞,就连尸骨也不曾入葬皇陵,而是被江楚葬在了楚家祖坟。
江楚从马车上一跃而下,迈过红木门槛,长腿大步往后院卧房走,绣着繁密金羽纹的长袍下摆在凉风里翻动。
他右手把玩着折扇,频繁打开又合上,时不时冲走廊那头提灯走过的婢女吹声口哨,惹得姑娘们头一埋,胭红从脸颊直染到耳尖。
张盛跟在少主子身后,冷漠无视,江楚若真是对府中婢女有兴致,他能高兴的当场表演一出太监娶媳妇。
怎么就对男人有那种兴致呢?男人有的他都有,到底图什么,哪有香喷喷的姑娘好。
曾经打马金羚的少年将军想不明白。
“把那个小书生带过来。”
江楚迈入房门,手中折扇被他随手丢在桌案上,扇柄撞上桌案上的青铜香炉,发出一声类似倥侗的悠长声响。
张盛得到吩咐,退到不远处,招手唤来在后院伺候的近侍。
香炉里燃着名贵的龙涎香,是本朝修真门派向朝廷的上贡。
龙涎香解倦舒乏,安逸中催生着身体本能的欲望。
江楚半躺靠在圈椅里,修长笔直的双腿交叠伸长,居上的脚尖左右晃着。
为了坐得舒服,他扯松了辍着墨玉的腰带,原本整齐交叠的衣襟此刻松垮半散开,让他浪荡纨绔的身份愈发贴合。
“公子。”娇滴滴的一声喊,带着清晰可闻的喘息。
书生进去后,张盛冷面垂目,把门关上了。
没听见,什么都没听见……还是聋了好。
江楚抬眼,看着小书生身披一件轻薄的月色寝袍,娇嫩柔软的躯体在那件袍子底下若隐若现,衣襟半落,露出一大片光洁皮肤。
小书生跪在江楚脚边,动作轻缓的给他捏腿。
他的身下,是盛开着扶桑花的深蓝色地毯。
骨节分明的手指伸过去,勾起小书生精巧的下巴,拇指在嫣红的唇瓣上抹过。
小书生在一声娇喘中软下腰身,靠在了江楚腿上,双肩轻轻颤抖。
江楚一只手撑头,居高临下半垂眼帘,望着那具娇软好欺的身躯,一息后,收回手指。
这个书生完美迎合他的喜好。
“我是真心实意想睡你。”他甚是惋惜的长长叹息。
小书生闻言一怔,抬眸望过来的眼睛单纯又无辜。
“你是真心实意来当细作的。”
遗憾之情溢于言表。
书生脸色骤变,瞳孔紧缩,那副温软可口的模样顷刻荡然无存。
江楚曲指敲了两声桌案。
门外暗卫应声而入,又在眨眼间带着书生离去,动作之快,书生甚至未来得及发出求饶的声音。
江楚望着门外的夜色出神,方才小书生进来时,他下意识想到了松鹤。
若是松鹤穿着那身衣袍跪在他的脚边,会是什么模样。
一想到松鹤,他就觉得那个送到嘴边又没吃到的小书生,也没什么遗憾了。
“张叔。”江楚扫了眼门口站着的人,“安排人去调查今夜对弈珍珑棋局的人,从天盛过来的。”
张盛应声,颔首退到门外。
松鹤会和那些人一样是细作吗?
他迫不及待想知道答案。
也迫不及待想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