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第136章
苏葵停了一会儿也不见人出来, 她只是静静地站着,内心不见慌乱。说来奇怪,这是因为她并没有感受到有什么恶意。
或许是她一副不出来就不走的样子,隔了一会儿, 背后终于传来了脚步声。
“是你。”苏葵看眼前这个人, 既熟悉又陌生。
他这两年变化很大,本就显得成熟的脸因为年龄增长更加成熟, 已经和同级的大学生相差不大了, 哪怕他和他们并不是同龄人, 而是跳了好几级上来的。
苏葵看见他仿佛是早有预料, 没有丝毫惊讶, 只是问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周平不知道她会发现自己, 不出现也是吸取从前的教训, 毕竟苏葵根本不待见他。
现在两人面对面站着,面对苏葵的问话他不会不回答:“我听说你受伤了, 所以来看看你。”
“你知道我受伤了?”短短一句话,苏葵心里却已经百转千回。
而且他还知道自己家住这里。即便这事有很多人知道,但苏葵是肯定没有告诉过他的, 那就是他自己打听到的。
并且自己刚刚出门他就跟在后面,看样子对这里好像很熟悉的样子, 这肯定不是一天两天了。
重点也不是这个,而是他知道自己受伤了。这事说起来很大, 但因为关乎首长, 实际上知道的人更少。
只有代表团,医院的医护人员,几个亲近部门的领导,外交部的人和过来看她的苏家陆家人知道。
问题来了, 他们都没有和周平接触过,他是怎么知道的?而且苏葵注意到,刚刚他说话的时候目光是落在自己左手上的,说明他还知道自己是左手受伤——
周平不知道苏葵在想什么,也没听出她言外之意,或者说根本没往那儿考虑。因为苏葵这次看见他竟然没有转头就走,甚至还和他说话,导致他根本想不到其他地方去,还真就告诉苏葵说:“是有人在医院看见你,我才知道你受伤了。”
他说的也不是假话,毕竟苏葵也算是知名人物,医院有人把她认出来也正常。
苏葵觉得不正常,医院里医生那么多,来往的人也多,但谁会那么刚好知道自己受伤而且还是左手受伤的消息再告诉周平?
这个“有人”值得推敲啊。
同学朋友?周平这人说不好听就是性格孤僻,属于一个朋友都不会有的那种,世界上的人对他来说大概只能分为三种,亲人,敌人,还有……属下。
毕竟这可是原书里最大的反派之一。
她不动声色,把右手提的箱子准备换到左手,果然见他面色微变,上来就要帮她:“我帮你吧。”
果然。
“不用了。”她继续用右手拖着箱子,恢复了惯常的对他的冷淡,“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听别人说的。”看苏葵似乎不高兴,他立刻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别人么?心里想着事,她的语气却骤然冷了下来:“既然不是有意的,以后就不要再来了,更加不要偷偷摸摸跟在我后面,更别让我知道其余时间你也在,我的生活和工作不需要有人来窥探。”
周平以为苏葵误会他一直都在这样做,来不及多思考她的话便解释道:“我没这样做,只是听说你受伤了我很担心,我是想去医院看你的,但医院……”
他不知道要说什么,生生拐了个弯:“但我怕你不想看见我,所以只好来这里等你,我知道你不欢迎我,也没打算出现,只想送你一段路而已。”
这话信息量太大,苏葵只是记下来,并没有表露什么。
“最好是这样。”她惯然一副冷淡样子,看不出察觉到什么,“也请你以后不要再在我面前出现。”
他仿佛是大受打击,却仍旧倔强地抿唇:“我说过,这辈子我会好好对你,无论发生什么都一定会保……”
“我也早就说过,如果你真为我好,就请离我远一点,别做什么多余的事情。”
瞬间,他失了言语怔在原地。
说完苏葵转身离开,却不动声色地拿出了早上顺手塞在大衣里的一面小镜子,借角度便利往后面看去。
那个人还站在原地,只是脸上的表情全然不是她曾经见过的温良倔强,而是一种深沉的阴暗。如果他是以这个面貌出现,别人绝不会把他当做一个好人。
她微微皱起了眉头。
苏葵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她一直以来都把原书当作一个参照,完全没有把它当作真实。简单来说,书中人物和现实她其实是分开的,不让书里的标签来完全定义现在的人。
比如周平,书里他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大反派,假如不是原主多年付出陪伴,又有以命相救这回事,他大概永远也不会回头。
而重来的这一次,由于苏葵早就知道结局,又有一开始周平痛哭祈求原谅这回事,她虽然不为所动,却仍旧在心里留下了一个印象——周平这辈子是打算改过的。之后做的好好学习考上京大等事,更证明了他要悔悟的心,他和书里的周平是不一样的。
这样的观念导致她忽略了很多事实,他偶尔流露出的一丝狠色,他说无论如何都可以保全自己,他知道自己住在哪里,他知道自己受伤住院,他知道自己今天出门……
这是一个人可以做到的事情吗?这是没有势力没有底气的人能说出来的话吗?
一个习惯了用非正常手段做事的人,一个当了一辈子反派的人,一个肉食性的狼变成了彻底听话的绵羊,这可能吗!
苏葵一路上想了很多,结合他曾经说过的所有话,终于把忽略的事实全都串联了起来。
周平,他曾经是红门的人。
第一批被发现的红门势力,在贺县。
那封要寄给红门幕后主使程奇的信,在贺县邮局。
红门覆灭了,他们的残余势力最后出现的地方,又在贺县。
她抓住了这一条清晰的线索,心猛然沉了下去。
别的不能肯定,但周平一定和红门有接触。
他是又走上老路了吗?走到哪一步了,曾经红门发生的事情,还有最近发生的事情和他有多少关系?
“小苏,怎么了,看你脸色不太好?”
不知不觉她已经走到了外交部,大家基本都到齐了,首长的出访队伍也是今天走,他们一会儿会直接去机场和首长汇合。
这会儿唐兴文第一个看见她,就发现她脸色不对,连忙关心道:“是不是伤还没好,身体撑不住一定要说啊。”
“还有一些时间,要不送你去医院看看?”李先河也很关心她的情况。
看大家都有围过来关心的趋势了,苏葵连忙收回思绪:“不用了,我没事,刚才就是在想一些事情。”
好在他们是不会追问苏葵在想什么的,苏葵也没办法把这件事说出来。即便她有一些怀疑,有一些思考,但没有任何证据,她也没有时间没有理由没有专业手段去查。
她也有想过把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红门的事显然就应该交调查部。但也是同样的道理,她什么都拿不出,也不可能泄露穿书的事情。
匿名举报?她的目光落在现任部长纪部长身上,他对那个神秘人万分上心,还曾经把目光投注在自己身上,恐怕再出现一次就会被他们发现了。
就如此时,苏葵目光落在他身上不久,纪部长就发现了,他直接走过来问苏葵:“怎么了,找我有事?”
苏葵也瞬间有了应对:“就是之前您请我帮忙的事情,因为受伤耽搁了,现在我又要出国,大概只能等我回来再说了,应该不会耽误您的事情吧?”
“你说这个,不用着急。”既然之前说好了,他就没有再怀疑苏葵什么,直接告诉她,“反正我也要跟首长一起出去,等回国我会找你的,到时候你直接去我们部里。”
苏葵点头。
那就等看了他给的信息再视情况怎样透露信息给他们,这次就算要匿名投递,也绝不能再选调查部的意见信箱了。
苏葵思索着之后的应对,看了人群一圈忽然想起刚才就没看见的人,问唐兴文:“冯司长去哪了?”
待会儿就要走了,怎么这个负责人还不到。
“他回家了一趟,取一份……那不是来了。”
冯立国有自己专属的吉普车,一眼就知道是他来了。下车后,他又不知道拿着什么文件向东楼那里去。
直到出发的时候两人坐的是同一辆车,苏葵正想问什么,他就先说道:“有一个消息,我想你应该想知道。”
“他让我告诉你一声,你的计划起效果了。”
就在先遣队登上去往法国的飞机之时,专案组按照苏葵建议的方法,竟真的钓到了一条“鱼”。
果然苏葵同志说得对啊,一个组织要全是聪明冷静的,那他们早就翻天了。
有人落网消息振奋了整个专案组,哪怕不是什么大鱼,也给完全没有进展的案件带来了重大突破。
“他还是什么都不肯说吗?”
“是,这人是个特别硬的骨头,被抓后一句话也不肯说,问什么都不答应。”
专案组冯组长年轻的面孔上一片严肃:“看好他,防止他找到机会自尽。”
看样子,他们是受过特殊训练的,绝不能不防。
汇报的公安也严肃起来:“是,我们已经收缴了他所有的东西,一直都有两位同志看着他。”
“乔海燕的情况怎么样?”
“发现得及时,她没有受到伤害,现在又晕过去了,医生正在给她做检查,受伤的两位同志也在接受治疗了。”
说起来这事也是让他们惊魂未定,虽然大家是有计划地请君入瓮,但谁也不知道那个人那么疯,发现医院不对劲以后,不但不打算跑,也不顾忌这是医院病房,直接掏刀就砍,一定要把乔海燕砍死不可。
“那个人的身手确实很厉害,我们准备充足都差点吃了亏,还要多亏林先生的帮忙。”
正如他所说,那个人根本不知道练了多久,不是普通人能比的。两位公安都在和他打斗的时候受了伤,又不敢动用武器,还好林定山这个武术高手及时出手,才终于把那个丧心病狂的疯子给擒住。
现在整个医院都因此戒严,刚刚清醒不多久的乔海燕还没感知完外界,就被一阵刀光剑影给刺激得晕了过去。
“那个人一会儿我亲自审讯,让医生密切注意乔海燕的情况,一旦能够说话立刻通知我们。”冯组长的目光炯炯,“这一次真相已经离我们不远了。”
苏葵虽然知道人落网的消息,但其余一概不知,就是冯立国也不可能去打探专案组的机密。苏葵也不着急,等她回国应该就会得知大进展了。
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二月十四日下午,华国赴法国先遣队抵达巴黎,前来迎接他们的正是他们的外交部部长,政府的几位官员,甚至还有两位老熟人。
萨拉热烈地与她拥抱:“亲爱的,天知道我盼着你来我们国家有多久了,现在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桑代在旁边对她说道:“我想你应该矜持一些,毕竟苏是代表华国来的,我们应当尊重他们不是吗?”
华国人,一向都是内敛矜持的代名词,也许不会习惯他们的热情。
“不不,你不了解。”萨拉反驳他,“苏一定能理解我对她的想念,是我们全家人,包括一些老朋友对她的想念。”
苏葵也回抱她:“萨拉女士,我已经感受到您的热情欢迎了,这使我感到非常愉快。”
她得意地看桑代一眼,又对苏葵道:“亲爱的,大家都非常想念你,阿诺德,你知道的,他非常想见你,当然还有几位老朋友,不过很遗憾他们并不能来这里迎接你。”
能来这里的都是政府官员代表,别的朋友当然是来不了的,听得出她的高兴与言外之意,苏葵也笑了笑:“或许我应该说声恭喜?”
恭喜他们夫妇能够重回政坛。
冯立国作为此行级别最高的人先与几位官员握手,而后他们也一一与苏葵握手问好,苏葵也终于知道他们夫妇现在的情况。
萨拉重回□□任职,桑代因为之前担任特使促进与华国建交的事情受到了政界广泛的关注。在大家纷纷猜测他是否要就任下一任总理时,最高领导人却是安排他继续负责国外的几项事务,似乎有让他往外交方面发展的意思。
他们显然知道苏葵是来办正事的,提出等她解决完事情后,就和几个老朋友聚一聚。
负责与先遣队交涉对岸事务的其实是外交部的部长阿德里安,之前也是他一直和华国方面为此事交涉。
这位外交部长是一位非常有礼貌的中年人:“两位客人,我们已经为你们安排了住处,请你们先下榻休息,具体事宜可以明天再进行商议。”
冯立国本想点头,又看向苏葵。不是他不能做主,而是想起了临出发前几位领导把他叫去叮嘱的话。
“冯同志,你是革命的老同志了,身手和头脑都是一等一的。我们十分信任你的能力才将这个重任交给你。但你毕竟是半路转业,在外交上面经验有所欠缺,这方面苏葵同志正好可以补足,也请你多多听她的意见,遇到事情多与她商量,相信你们一定能妥善解决好这次的事情。”
也就是说,这支先遣队虽然他级别最高,但实际上领导们更希望他能够多听苏葵的,毕竟这才是正儿八经的专业中的专业人员。
他也不是一意孤行的人,也能坦然承认自己的不足。其实他也明白,要不是苏葵现在从业年限太短,级别不够,恐怕这次她一个人来就行了。
从前都能向苏葵请教,现在当然也没什么不可以的。他已经打定主意,这一次的任务就是多听多问多学,主要看苏葵怎么做。
苏葵也知道他的打算,这样也正好,他们两人的性格就适合这样,想来领导们也是考虑过这个问题的。
苏葵现在就说:“阿德里安阁下,感谢您的好意,我们的确需要在之后好好商议这件事,今天能否先初步了解一下情况?”
她不想拖着这件事,既然说尽快解决,那最好是现在就开干。
对面也没想到她这样迅速进入工作状态,不过这对他们也是好事,一直拖着他们也是受够了。
“当然当然。”看得出苏葵是作为决定者,他就转向对她说话,“请您一行人先去迎宾馆下榻,稍后我会为您送来所有的资料,如果有任何疑问,随时可以与我交流。”
冯立国默认了她的一切行动,于是在他们住进迎宾馆的时候,所有资料就送到了。
看得出来,阿德里安对他们到来是非常高兴的:“华国的代表已经到来,我想他们就没有理由再继续待下去了。”
法国没办法把人直接撵走,只好让华国自己派人过来。想的就是有了名正言顺的一方到来,另一方自然也待不下去。
“我们会再次告知他们,请他们尽快离开,将大使馆交由华国管理。”
苏葵是觉得事情绝没有这么容易,不过他愿意这样做当然也不是不行,正好可以看看那边现在的态度。
他们过来已经是下午,苏葵也没让东道主陪她熬夜的打算,她只是想在今天先拿到资料而已。
“我明白了,您请放心,我们过来就是为了解决这件事的。”
阿德里安还和他们约定,明天就这件事举行一次会议,商讨具体的措施,苏葵也同意了。
“今天天色已经很晚了,我们预备将对华国的欢迎晚宴定在明天,您对宴会是否有什么要求?”
本来今天就应该为他们举行晚宴的,不过时间已经不合适了。
冯立国对宴会没有任何意见,但苏葵对宴会有一个要求:“阁下,我想宴会可以不必急于举办,或许我们可以等到接收完大使馆的时候再一并举行,更能欢庆我们的友谊,您认为呢?”
“这当然是一个好主意。”阿德里安是赞同的,只怕华国的客人觉得他们失礼。毕竟谁也不知道大使馆什么时候能拿回来,如果一直不做欢迎工作,显得他们对华国太不尽心了。
苏葵听出了他的担忧,她只是自信道:“阁下,请相信我们,时间不会太久的。”
他以为这个不会太久是好几天,谁知道第二天一大早就听人告诉他,华国的代表苏葵女士说自己有了解决方案,待会儿在会议上与他具体交谈。
他们都不用休息的吗?阿德里安可是知道华国的客人昨晚很晚才睡的。
连冯立国也在对苏葵感叹:“有时候我都不知道你的精力怎么这么充沛。”
昨天一下飞机,她只是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和阿德里安谈话,结束时天都晚了她也不休息,连夜和他一起看资料,商讨对策,准备今天的发言,一直到半夜才睡。今天一大早就起来,居然还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谁能知道前几天这人还躺在医院呢?
“不是您以前告诉我的吗,锻炼身体素质好,年轻人熬个夜算什么?”
冯立国摇头:“你看看我们团队里,哪个年轻人跟你一样?”
一起过来的还有外交部的好些人,有翻译有礼宾有秘书,他们会在接收大使馆后在此驻扎,等候大使到来。
其中有大部分是年轻人,当然这个年轻是和冯立国比,所有人全都比苏葵大。昨天一路飞过来,他们也没休息,陪着两位领导熬夜,精神都是不太好的。
苏葵想了想,有些微微的笑意:“那大概是事业使我快乐吧。”
第一次以代表的身份参与甚至是决策大事,哪怕挑战大责任重,也会使她发自内心的感到愉悦。
华国先遣队过来的法国的消息还是算大事的,起码对于对岸赖在大使馆不走的人是绝对的大事。
“刘先生,大陆代表团是昨天下午到达的,他们并没有举行欢迎晚会,而是第一时间和阿德里安先生谈话,具体谈话内容我们也无从得知。”
被称为刘先生的是一位穿着讲究,颇有文化人风范的中年人,正是对岸被留在这里“看守馆产”的文化参赞。
听了秘书的汇报,他紧紧皱起眉头:“他们还与哪些人接触过,来这里具体的计划是什么,代表团的负责人又是谁?”
一连串问题让秘书叫苦:“刘先生,自从我们的人撤离以后,想要打听消息就没有以前那样容易了。”
“政府的官员呢?外交部呢,他们也不肯告诉我们吗?”
“……”秘书只好更小声地提醒他,“您忘了吗,我们已经与法国断交了。”
他们不再是建交国了,甚至人家还想撵他们走,脸皮都快撕破完了,还指望人家告诉他们什么?
“欺人太甚!”刘先生脸色扭曲了一瞬,听到秘书问他之后怎么办,他一拍桌子说道:“死守!总之无论谁来我们都绝不离开,看他们能把我们怎么办!”
这种无赖的想法对其他人或许有用,可惜,现在要来的人是苏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