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017
两日前，燕槐山，酆都。
常在天飘进了幽罗殿中，将在晋家的见闻一一说了。
阴鬼王的躯壳从王座上苏醒，他微微抬眼，面容在幽暗的王殿中晦暗不明。“她没有前世记忆，她是这么说的？”
常在天低声应答。
片刻后，阴鬼王嘴角一掀，露出一个冷笑，“呵，骗子。”
常在天吓一跳，心说自己怎么有胆子欺骗主上？但很快他就意识到阴鬼王说的是花宜姝。于是他闭紧嘴巴，默默等候。
过了半晌，王座上才又传来声音，“能嫁到酆都荣幸之至……她真是这么说的？”
常在天：“属下绝没有半点欺瞒。”
阴鬼王这次的回应很快，他哼了一声，“算她识相。”接着，他手中就出现了一面镜子。
常在天心知阴鬼王又在借用别人的眼睛巡视他的所有物，这时候他本不应该打扰，不过婚期在即，有些话他怕现在不说，到时候就晚了，他神情凝重，对阴鬼王道：“陛下，两日后就是婚礼，您还未试过婚服呢！”
虽说如今酆都内有不少手艺出色的鬼裁缝，但也绝没有上一刻试了不合身，下一刻就能改好的速度，要是想要不出纰漏，还是要提前做准备。
阴鬼王看见镜子里显现出花宜姝乘着灵舟离开晋家的画面，他冷冷道：“她敢逃，我便追，她注定插翅难飞。”
常在天：？？？
下一刻，阴鬼王发现花宜姝只是在找地方筑基，而不是悔婚逃离上三州，他面色僵了僵，很快又恢复了从容，慢慢道：“不过，本王料想她不会有胆子惹怒本王。”
常在天：……
所以这婚服试还是不试？
不久后，发现花宜姝已经开始入定，阴鬼王收起镜子，起身去试了婚服。
婚服备了十来套，每一套都奢靡华贵，全是这几天那些鬼物昼夜不停赶制出来的，可见它们有多畏惧阴鬼王。
阴鬼王一眼就相中了当中黑底金纹的一套，乍一看跟他如今身上的衣袍十分相似，袖摆处也用金线绣出了螭龙游云的图样，只是腰封加粗许多，少了阴森、更添庄重。
阴鬼王上身之后，殿内浮雕纷纷开始低语，俱都是恭维赞扬的，这些浮雕也不讲究用词，什么貌若谪仙、芝兰玉树……但凡是个好词，也不管合不合适，一股脑地往阴鬼王身上堆，一听就不是真心话，全是肮脏的阿谀奉承！
阴鬼王眉头皱起，整座幽罗殿又阴冷了几分，盘绕在柱子上的浮雕感应到了，纷纷瑟缩着闭上了嘴。
只有常在天飘到了阴鬼王身边，真心实意道：“大王您这一身，更增威仪。”
然后他就瞧见阴鬼王张手往脸上一抹，气色顿时大变，唇色变黑、眼周多了一圈浓重黑影，连眉毛上也多了一层骇人的黑色鳞片，那些鳞片一层层翘起，露出底下一只又一只红色的鬼眼。
常在天：……
阴鬼王：“见到了这副样子，本王不信她还能说出荣幸之至这种话。”
常在天心内暗暗叹气，语气却更加恭敬了，“大王，倘若花宜姝没有前世记忆，您此番特意装扮，除了吓晕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并无益处。”话毕他立刻又补了一句，“当然，大王您威仪无双，只是这并非您的本相，若是叫人偷偷瞧去传了出去，恐怕会损伤大王您的颜面啊！”
接着又道：“倘若花宜姝有前世记忆，那就更不妙了，此人惯会装模作样，没准面上佯装受惊，背地里还笑话大王堂堂鬼王，连一具人形都凝聚不出来呢！”
阴鬼王沉吟片刻，觉得心腹说得在理，终于抹去了刚刚凝聚出来的骇人鬼相。
常在天打量了阴鬼王片刻，复又道：“大王，花宜姝她最爱红色，您不如换上那件红色喜服？”
他话音落下，阴鬼王果然沉下脸，“本王堂堂酆都之主，为何要去迎合她的喜好？”
常在天立刻告罪，随即眼前晃过一抹红色，他再抬头，就见阴鬼王换上了那件红色喜服。
他此时没有化出那副阴森丑陋的鬼相，而是用了本来相貌，红艳艳的喜服将他白皙如冷玉的面庞衬出了几分血色，看起来半点不像传闻中暴戾可怖的阴鬼王，反倒像是九州任何一个门派世家的仙君家主。
常在天幽绿的眼眸中闪过欣慰，就见阴鬼王一边整理衣领一边道：“以本王的相貌，自是穿什么颜色都相宜，本王可不是御尊降罪迎合她，本王只是要叫他看看本王的真面目，叫她对曾经所作所为追悔莫及。”
常在天闻言一脸恍然大悟，“大王英明！她只要一见到您，一定追悔莫及！”
花宜姝是什么人？自然不可能追悔莫及。
只是，淡淡的后悔，还是有的。
渡鸦鬼桥横跨整个上三州，从晋家主宅一直延伸到燕槐山酆都，此时轿子还未落地，花宜姝就坐在纸人抬着的花娇之内，但是她的神识不受阻挡，依然清清楚楚地看见了阴鬼王的模样。
她心尖忽的颤了一下，十八年前在燕槐山上的短暂心动，又回到了她身上。
白泽作为她的契约者，很快就察觉到了，它动了动胡须，“你后悔了？”
花宜姝理直气壮：“怎么？我不能后悔吗？”
白泽：“……色字头上一把刀，你清醒一点。”
说完它还忍不住嘀咕，阴鬼王不是不好看，但是按理说，花宜姝本身相貌惊人，对美貌的抵御应该比常人更高才对，为什么一见到阴鬼王就走不动道？
难道这两人有什么前缘？可惜了，它现在灵力太低，看不到太多东西。
不过它想，花宜姝这点色心应该撑不了多久。
果不其然，当阴鬼王牵住花宜姝的手时，花宜姝的色心就动摇了。
今日是鬼王大婚，从酆都城门到幽罗殿之间铺了长长红毯，数不清的鬼物恭恭敬敬跪在红毯两边，像是两条不起波澜的暗河。
花宜姝原本计划在入城的这段时间趁机摸清酆都的地形，再看看阴鬼王身边有没有什么漏子可钻，但是在被阴鬼王牵住手的时候，就像一块寒冰握住了她。令她还没有结丹的脆弱身体反射性地颤了一下。
冷，太冷了，纵使他还是生前的模样，可是鬼终究是鬼，再像人，也回不去活人的样子了。
一想到这具美貌的躯壳实则冷飕飕硬邦邦，她的色心瞬间削掉了半颗。
再后来，入了酆都王宫，几名纸人女童服侍她沐浴更衣完，剩下的半颗也掉没了。
因为她刚刚裹上一层单衣，手就被阴鬼王按住了，他目光阴沉沉盯着她，脱口而出，“不许穿，我要看。”
花宜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