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大义为先
发现志远好好的突然出了一身的汗,不仅慧可诧异和不安,门外的林有李阎王等人,更是紧张,林有更是不但越过了李阎王站挤在门边,还向腰间去抽他为志远长备的白毛巾,只要志远一个眼神,他立马就进去照顾。
那小祖宗,如果出汗多又不及时顺脊柱把汗擦干,就容易感冒。
可终究,林有的手,还是放下了。
因为志远的眼风,虽只是淡淡扫来,内里却带威严,那意思,明显是“别乱动!”。
志远的规矩大,林有不敢造次。
林有退到门的一边,与另一边的李阎王交换了一下眼色,还暗暗做了个手势,告诉李阎王:“有情况!留心听!”
志远的身体情况,林有再清楚不过,虽然身体仍是不好,但一方面有王朝宗尽心为志远调理,一方面那小祖宗自己也很努力,除了“好好吃饭”,还积极锻炼身体,即便是出门在外,不便“曲不离口拳不离手”,也会坚持调息打坐,这小半年来,除了谁也控制不了的右肾反复积液发炎和肾绞痛,那气虚不能固汗的老毛病,竟已经是好多了,这会子,突然就冒了这么一身的汗,八成是有什么了不得的事。
李阎王顺了下眼皮子,表示明白。
门里,志远边掏出手帕,边强自镇定心神。
终于有了古蝎子的消息,志远恨不能啥都不管,立即就着手组织对古蝎子的追杀,把人像撒豆子似的全都撒出去,去追查古蝎子的下落,当然,也少不得尽快与李熙取得联系,有李熙的助力,对古蝎子的追杀肯定会事半功倍!
可志远知道,他不能那么做!
对那个毁了他一生的古蝎子,再怎么恨之入骨,对他的追杀,都得先放一放。
因为钻天雁手里,正攥着个被他的掳去的红地盘的干部!
那个干部,身份重要,并知道抗联多个密营的地点,现如今,日本人大搞集村并屯和坚壁清野,如果密营再被连续破坏,那么眼看就要到来的这个冬天,抗联的生存必然更加艰难。
眼下,必须心无旁骛,以身为饵,引出那钻天雁,先帮徐常青解决掉眼前的危机,因为,这关乎徐常青他们的生死存亡,这是大义!
这事,还不能让手下的人知道,那一只只一头头的,为自己一直在受丹毒的折磨,把古蝎子给恨惨了,若被他们知道那瘸了一条腿的贼,就是古蝎子,那还不炸了锅?特别是那个李阎王,只怕是立马就要去找古蝎子,挑他个看天!
看天,即将一棵碗口粗的青杆柳树枝,一头削尖,插进人的肛门眼内,然后一松手,人被树杆挑上天空疼死。李阎王以前为匪时,生性残忍,最爱以此刑对付仇人和背叛他的人。
暗里一个深呼吸,志远就已经可以在脸上挂上得体的微笑,边用手帕在额上印汗,边对慧可歉意的笑道:“没什么,之前上山的路上,一时贪嘴,吃了好些野果子,可能是受不了那些野果子的寒凉,之前就已经拉过一次肚子,刚才是肚子里又一阵子的翻腾,没事,回头,喝点姜汤就好了。”
门外的林有和李阎王,闻言迅速的又对了一眼。
又拿野果子说事!这次,是真?是假?
虽有疑惑,但他们不是志远,没把事情往古蝎子身上想。
“哦……”慧可皱着眉:“姜是五荤,我们这里没有……我们这,要有人着凉闹肚子,是喝炒米水。”
言罢就转头,吩咐大知客:“你去安排下,叫他们煮一碗炒米水来给李堂主。”
志远连忙摆手:“不用不用!刚才就是那一下,现在已经过去了,真的不用客气。师父事务繁忙,我们呢今晚也还要赶宿头,我们还是聊正事吧。”
跟着就问慧可:“说起来,我之前还有些奇怪,听说那山崎,只搜集古董,而那幅发绣,可以说是一件艺术品,但却不是古董,如何就把那山崎从哈尔滨给勾过来了?原来,山崎冲着的,是明朝的血经啊!我相信师父所说,明诚法师手里,并没有这东西,那么,山崎又是怎么知道,明诚法师手里,有这么一卷的明朝的血经?”
“是那个瘸了一条腿的贼!他乱咬!”
“哦?”
“先师说没有,山崎就要那个贼和先师对质,那个贼应该是在北平混过,他说他在北平打听到一个消息,二十年前,先师曾回北平参加法会,并曾去灵台寺探望师长,先师给其师父带的礼物,是她自己刺血写成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而其师父,回送她的,是灵台寺存的明朝血经《妙法莲华经》中的一卷。那贼说了,时间地点缘由他都能说得清清楚楚,不容先师抵赖。”
志远听得认真,古蝎子几年前在北平不但有窝口,还和北平的日本商会会长有勾连,害死了戴莹芳一家,能在北平打听到文物的消息,更反证了那个贼,就是古蝎子。
就听慧可又道:“那贼还说,他知道,灵台寺的那部明朝血经,很多年前就已经散失了大部分,现只余六卷,说先师手里的,就是个残卷,不值什么钱,更不值当为此受苦甚至是赔上性命,要先师赶紧把东西拿出来交给山崎,不然山崎生了气,只要写个手指宽的字条,就会有人把先师抓起来送到宪兵队去。”
志远听了,真想骂一句:“为虎作伥,这个贼就应该千刀万剐!”
可碍着身份,不能太过明确立场授人以柄,只拧着眉追问:“后来呢?”
“先师不管他们怎么说,就是咬死两个字:没有!说她手里没什么明朝的血经。那山崎生了气,带人去东边的旁院里,翻箱倒柜,一顿乱翻,没找着东西,又回来这边到处乱窜,那个贼,贼能闻腥,我们的宣德炉,就是被他看到,道出名堂,被山崎给拿走了,一并翻走的还有好几件东西,都是有年头的老物件儿,而那幅发绣,是山崎看上的,说虽然不古,也是件艺术品。临走,山崎对先师说,要么,把明朝血经交出来,要么,就一个月内,刺血抄一部完整的《妙法莲华经》血经交给他,不然,一准儿把她抓到宪兵队里去!”
“啊?”志远吃惊地:“法华经那么大部头的一部经书,一个月?怎么可能?一天得放多少血?明诚法师还那么大的年纪,这不是把人往死里逼吗?”
《妙法莲华经》简称法华经,共八万余字。
慧可红了眼圈子,声音带哽:“不出十天,先师就圆寂了。”
志远脸带同情,一声长叹。
慧可看着志远,终于还是鼓起勇气,说出她最想说的话:“先师,并不是因为失血过多走的。”
“哦?”
“先师说,不论是不是刺血写的佛经,都是引人向善的,而不应是被他人霸占去用来炫耀的东西。若是一心向佛的心善之人,哪怕是身无分文的老妪稚子,亦愿为之刺血写经,但若是只想霸占去用来炫耀的强人,她不会让他如愿!先师安排好了后事,就不吃不喝,七天后,就……”
慧可说不下去,抬手抹眼睛。
志远慢慢站起,对着慧可极恭敬虔诚的双手合十。
慧可连忙也站起,就见志远道一声:“敬明诚法师!”,然后就对着她,弯下腰去。
慧可忍不住,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