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截尾（六）--真正的截尾
被救上来后，双镖瘫倒在地，直喘粗气，身体数处疼得火辣辣的，还心慌气短，眼前发黑，要不是死顶着，人都要晕过去。
纵然曾经为匪，看惯生死，可那种跌入地狱的恐惧，对于心灵和身体的锤击，还真不是普通人能顶得住的。
心慌气短，但意识还是有的，眼下，保不保得住命，还不知道呢。
要争命！
稍缓过气，双镖撑起身子，很想给大鱼磕头求饶，但又拉不下那个脸，好歹自己也是条硬气的汉子，还是凭人家发落吧。
想了想，双镖艰难坐起，以双手撑地上身前倾的恭敬姿势，对着大鱼，低着头，带着感激道：“要不是……要不是好汉出手相救，我早摔成肉饼了。没啥好说的，但凭好汉发落……”
大鱼走到双镖面前几步远的一块卧牛石上坐下，“现在肯说了吗？你吊我们的尾，是受谁的指使？你这一路，在给谁留路标？”
双镖抬起头，眼前的大鱼威严可畏，气势逼人。
双镖满眼畏难之色，低下头，嚅嚅的：“这个……我……我……发过毒誓，拿我一家子的命发的毒誓……我……我真的不能说。”
大鱼一声冷笑：“我知道是谁了！呵呵，你这人，还挺有心眼子啊！嘴上说不说，可却已经让我知道了他是谁！”
双镖哪敢回话，撑地的双手都有些抖。
大鱼顿了顿，瞟着双镖，声音带着压力：“真的不说？”
双镖撑地的手抖得更厉害，可想想家里的人，终究还是一咬牙：“好汉！我是真的不能说啊！我要说了，那……那个人会要我一家子的命……”
大鱼鼻子里一嗤：“能要你一家子性命的人，可不止他一个！”
跟着就嘿嘿冷笑：“你姓孟名平，家住刘家屯，你媳妇快生了，你家斜对门的刘神婆，还说你媳妇这一胎，指定是个大胖小子，我说得没错吧……”
双镖惊恐的抬起眼，看着大鱼，大鱼语中的威胁之意，他当然懂，人家对自己的一家，压根就知根知底，想动手的话，自己的一家子，绝对没跑！
可很快，双镖就又复低下头去：“我知道，两边都是我惹不起的大爷，可我还知道，人和人不一样，那……那个人要火了，我一家子可就没活路了，但你们的主子爷不会，因为他是真仁义的活菩萨！”
大鱼被逗笑了：“行啊你，都这样了，拍人马屁还能拍得这么顺溜！人才！”
双镖突然间就福至心灵，虽仍低着头，但为了争命，立马就接上话，大套近乎：“这可不是拍马屁，是真的打心眼里敬服，大哥既然连刘神婆说我媳妇怀的是男胎都知道，那一定也知道，我家至今还供着你们主子爷的长生牌位。”
大鱼瞟着双镖的脑壳顶子，这犊子还真有点聪明劲，知道瞅准机会，顺势而为，这正是他要诱导的话头，正中他的下怀。
大鱼故意鼻子里重重的一哼：“哼！当然知道！你老子娘为什么要在家里供着咱当家的长生牌位？那是因为他们知感恩！倒是你，明知咱当家的是你老子娘的救命恩人，却受人唆摆，一路尾随使坏，枉你还是个顶着孝子名义的大老爷们，好坏不分，何以为人？恩将仇报，禽兽不如！你不愧吗？！”
双镖被说戳中痛处，想辩却又不敢辩，兼被骂得脸上无光，只好把头低得更低。
正自心中惴惴，不知大鱼会如何发落他，就听大鱼在对其一个手下下令：“帮他把绳子解了，押到大勃吉，交何四爷看管，等过几天，就放他回家去吧！”
双镖霍的抬头，又惊又喜，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是要……要放我走？……真的……真的不杀我？”
大鱼轻蔑的一哼：“想要杀你，还拉你上来做什么？！”
宗庆上前，帮双镖解了绳索。
紧缠脚踝的绳索撤去，血液流通，不但人舒服了好些，双镖也开始相信，人家是真的会放他走。
一时间，双镖百感交集，赶忙给大鱼等磕头：“谢几位大哥，不杀之恩！”
大鱼从坐石上站了起来，一脸严肃：“孟平，我们的手段，你也见识了，能要你命的，可不止只是指使你的那个人！想活命，从这一刻起，就管好你自己的嘴巴，少和人瞎掰掰你今日所见！更重要的，是本份做人！男子汉大丈夫，要明事理有主见，别被人挑拔几句，就昧着良心帮人做坏事！”
双镖是又羞愧又委曲：“谁善恶不分、昧着良心了？我……那……那……”
大鱼用眼剜着他：“那啥啊？”
“有……有人要我打李善人的黑枪，我……我可是死活都没答应！”
以为大鱼听了，会大吃一惊，不想人家一脸的揶揄：“所以，你虽然身上有枪，且好几次居高临下，但却从来没有拔出枪来，瞄着咱当家爷的脑袋？”
双镖心里一惊，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还吊人家尾呢，自己的一举一动，尽在人家的眼底！双镖只感觉后背一阵发凉！
果然，就见那大鱼眼神带狠，蔑视的鼻子里一哼：“哼，亏得你没拔枪，你若敢，早有人一枪就揭了你的脑壳！”
双镖被说得脸红脸白。
“不过，也还真亏得你还有些主见，没有拔枪，”大鱼换了副稍平和些的表情，语重心长：“俗话说得好，人恶人怕天不怕，人善人欺天不欺。你能有命回家，也确实是你这人，还有些主见，没一坏到底。救你的人，除了我们当家的，还有你自己。”
双镖怔怔的：“李善人……他……他救的我？”
大鱼斜着双镖：“引你进山，本是想灭你口，可在山下，你在那个卖老豆腐的摊子上吃东西时，你以为，咱当家的没发现你？当时，你有个模样，入了咱当家的眼。”
“啊？啥？”
大鱼的眼色，比方才又软了一些：“看见咱当家的拿馒头给那小孩子吃，你的眼睛，怎么红了？”
双镖的眼神变了，原本半张着的嘴，慢慢合上，眼里明显有了悲伤和感动。
大鱼的声音，没了之前冰冷，带着感性：“就因为那一眼，我们当家的，改了主意。他和我说，你这人，还不坏。以前，为怜恤穷苦人弃当兰把子，到如今，也还依然心有善念。”
大鱼深深的看了双镖一眼：“你家祖先有灵，让你碰在了我们当家的手里，而我们当家的哥儿，对于好人，总有一颗仁慈的心。”
那李善人，说自己是好人……
一时间，双镖眼中湿润，喉咙里更是哽得难受，赶紧低下了头。
大鱼身后的长嘴，看一眼低下了头但喉节还在上下窜动的双镖，不由得把目光转向了大鱼。
这位明心堂里的南朱雀戴三爷，还真是让人心服，事事为哥儿着想，为哥儿拢络人心，还滴水不漏，换自己是双镖，也一样会铁了心的认为，明心堂的人进山，就是为了除了他这个“尾”，而不会疑心还有其他——与“箩筐”的见面！
大鱼看着双镖，最关键的一句，是时候出口了：“孟平，你虽然没说，我也能猜到，你为什么会来吊我们的尾——不管你信不信，事实就是，孟大队长的死，和我们明心堂，一点关系都没有！”
此言一出，不但双镖霍的就抬起了头瞪大了眼睛，连长嘴，都忍不住再度看了大鱼一眼，眼中的敬佩更深。
双镖愣在那好一会，嘴唇都在哆嗦，可见大鱼的话，对他有多大的震动。
“我信！”
双镖扑通一声就给大鱼跪了，他为还孟青山之恩而来，如果孟青山不是明心堂的人杀的，那他的老子娘带上他自己，明心堂于老孟家，是三命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