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富临之战(-)——帮谁?
富临春院,这一日不比往常,表面上歌舞升平,暗里剑拔弩张。
三江好和战全胜的此次会面在富临春院的东挎院,按双方的约定,院门有此次会面的中人,绿林前“庆三爷”的商团人员把守,参与这次会面的三江好和战全胜的人,进挎院前必须将枪械交给商团的人保管,别说枪,连腿刺子都不能带进去,其它进入的人员,包括富临的窑姐儿,端酒送菜的,进出都严格搜身。
中人庆三爷土匪出身,早年在辽西和蒙边一带为匪,标榜劫富济贫,颇有侠名,发了财后“例边”(金盆洗手,不再为匪,回家或去一个可以安生的地方为民称为“例边”),然后到奉天一带买田买地,在满铁的铁路附属地内开办实业,当了个士绅,家里也雇有炮手看家护院,一方的士绅,各家的护院炮手联合起来,保一方平安,这就是大士绅的“商团”,雇职业武装人员,甚至是一些当过土匪的人为炮手,战斗力也不弱的。庆三爷有带兵经验,被当地士绅推为商团司令。
而在胡匪遍地的旧东北,士绅多和土匪有来往,不然一个绑票就倾家荡产了,这个庆三爷就和本地的多个绺子有来往,由于其特殊的身份,又有商团实力为后盾,本地大大小小的绺子之间,有什么事要掰扯时,常请他当中人调解。
正席设在东挎院里二楼的暖阁里,海山一个小小的扶保柱,还没资格上台面,作为大秃头的亲随,和几个大秃头的亲信崽子,在暖阁门外伺候着,门外也有几个“战全胜”绺子大当家“全占”的几个亲随,一样都全被下了枪械,空手在门外走廊站着。
海山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他感觉很不对劲儿!
因为他发现,边上“全占”的几个亲随,其中之一,似乎和挎院门口庆三爷商团的人,有眼神交流,虽然只有一眼,却被他捕捉到了。
如果战全胜的大当家全占和庆三爷是一伙的,那这回大秃头算是走到头了。
大秃头要死的话,海山自然不会伤心,那是绑了他老爹的仇人!
可经过昨天,海山想事儿不会再那么简单了,他顾前不顾后的毛病,昨天不但差点害了自己,还害自己的亲爹被全升毒打!昨晚为这事懊恼了大半夜。
三思而后行!海山暗暗告诫自己!
海山在思量如果大秃头被人灭掉的后果,如果真的动起手来,自己一个人全身而退并不容易,但也不是太难的事!可大当家的死了,他回绺子,就能救出老爹和孩子了?
这次大秃头带了军师和扫北赴约,并没有带全升,有那犊子在,大秃头又死了的话,就算自己能安全回到绺子,也没自己的好。
如果大秃头死在这里,三江好和战全胜势必火拼,两个绺子实力差不多,谁羸谁输还真不好说。如果战全胜赢了,对于三江好的秧子是杀是放也不好说。
那一会要是动起手来,自己要怎么做?
自保走人?
帮大秃头?
帮……全占?“帮全占”这个念头几乎是立刻就被海山否掉了。
虽然大秃头是杜家的仇人,可海山还不至于帮全占来对付大秃头。
全占不但反复无常,一会为匪一会受降为兵,这人贪婪狠毒可是出了名的,最出名的两样:
一样是不讲“规矩”,绿林有绿林的规矩,“七不抢”,“八不夺”(即不抢僧、尼、道,不抢医生,不抢办喜事、丧事等人),不横推立压(“横推”是指办事超出常理,不近乎人情,如被抢者家已经被洗劫了,事主告饶任抢,再不许打杀。即不要“横推”了。“立压”指妇女。)
全占全不把这些规矩当回事,他只讲一条:有奶就是娘!爹亲娘亲不如银子亲!
二是全占带崽子行抢时特爱“烧狗窝”(即烧民宅),熊熊烈火张扬匪威,可苦了被抢的人,被抢了不说,还连安生立命的房子都没有了,造成极大的恐惧。
虽然大秃头也不是什么好人,也不守规矩,他爹是医生也一样被绑了票,可比起全占来说还是好一些。全占比大秃头更不是人!这个全占,比大秃头更狠,匪性更劣,是本地的一个大祸害,这样的人,不值得他帮!
如果两绺火拼,谁会赢,海山觉得这才是要好好思量的,眼下处境艰难,可别站错了队,错判了形势!
海山感觉,全占不守规矩,名声臭了,加之太贪,甚至于不讲规矩吃窝边草,这样的人,迟早完蛋,相比之下,大秃头老奸巨滑,有时还讲些假仁假义,两相比较,长久斗下去的话,大秃头的胜算更高些。
如果两相火拼,大秃头的“三江好”能收拾掉全占的“战全胜”那也不错,是为地方除一大害!
海山心里突然一阵小激动,他总算找到了身在匪绺也可以做的、他想做的事!
10年前,海山满脑子学好武艺行侠仗义的梦想,现在大了,他明白了什么是“侠”!
侠就是为民除害,为民解难!
何况,海山瞟一眼坐在酒席之上的扫北,虽然扫北昨天指着他的鼻子骂,还踢了他一脚,可这人毕竟曾经真心的想要帮他解难,是他叫了几天“师傅”的人,他不想扫北就这么死在这里。
他决定了,这回,帮大秃头!
少顷,一个系着白围裙,象是富临的大厨模样的男人,走到了挎院门边上,商团的人照例搜身,然后放他进门。
海山这回看得清清楚楚,那厨子,和那些搜他身的人,有打眼色!○
果然!要来事了!
那厨子进了挎院走上楼梯,来到二楼暖阁门边,就站在海山身边,对着里头哈腰道:“各位爷,问下,啥时能上热菜啊,要控葱烧海参的火候!”
“哈哈!”战全胜的大柜全占哈哈一笑,似乎对这厨子的出现很高兴,道:“正好掰扯完!酒也差不多够了,现在就上热菜!”
“是!”厨子应一声,转身对着外头吆喝一声:“上-热-菜~~~”然后下楼去了。
边上海山冷眼瞧着,这厨子身坯很壮,从动静看,不但是个练家子,功夫应该还不差呢!这一声吆喝,也有古怪!
海山动了!
海山走进门,对着喝得面红耳赤的军师叫道:“哥!你不能再喝了,看回头又起一身疹子!”
大秃头和军师等人都是一愣,啥时军师有这么个弟弟?!但这些人都是混混中的人精,知道海山这么做必是事出有因,很可能是已经发现了危险!
军师和大秃头交换一个眼色,站起来,装着站不稳的样子,大着舌头对海山说:“八……八……弟!你一边……去!谁说我不……胜……酒力的,再来一瓶,和你一人……一半,看谁……先……倒!”说着一个站不稳,“咕咚”一声坐地上去了。
“倒还真能装,还他妈的八弟呢!你才八弟,你全家都八弟!”海山心里骂一句,他还真服了这军师,不去当戏子真是浪费了!
海山把军师扶起来坐在座上,自己也拉过一张凳子在边上坐了扶着军师,一边笑对全占等人道:“几位爷见笑了,我哥是爱喝又容易醉,还每次喝完都起一身疹子,喝一回醉一回,见笑了,见笑了。”
全占轻蔑的一撇嘴,这是个什么东西,竟然也上台面!哼,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进来,好!一会一块儿送你上西天,现在就先让你美美,骗点酒喝。
“哈哈!”全占笑道:“既然是搬舵先生的兄弟,你哥醉了,那你就替你哥干了这杯吧!”
“是,我替我哥,自罚了这一杯。”海山说着,把军师扶在椅背上靠好,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海山此时,座位左手边是大秃头,右手边是军师和扫北,他和全占之间,隔着大秃头和中人庆三爷,大秃头和全占身后,还各站着一个伺候布菜倒酒的窑姐儿,擒贼先擒王,若是发难,他必须首先制住全占,能上台面就离全占近了一步。
军师干脆装醉,靠在椅背上眯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