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返乡
姜独怔怔地看着老奶奶揉搓面团娴熟的手法,一时间失了神。
他眼前又浮现出往日爷爷耐心地教他和面团的模样,仿若爷爷的一举一动还在眼前活灵活现地浮现着。
“小姜啊,你奶奶很早就去世了,但她这独一档的面团活还是教给了我。”
“这面团呢,和练武一样,得有耐心,刚开始你别看这玩意不成样子,
后面越搓越有感觉,来,你来试试看!”
“哎,对对,该倒水啦,边倒边搓,这样才不会坨,嗯,再来,搓到光滑为止
哎哟,咱们家小姜真有天赋,看这面团子又大又滑!”
爷爷的音容相貌死死刻在了姜独身体的每一处,这十几年他一直活在爷爷筑起的长城之中。
这长城保护的不是家国的辽阔疆土,它保护的是,姜独的内心世界。
现在长城轰然倒塌,将姜独的世界暴露在这喧嚣杂闹的现实之中,任由外界风沙肆虐地侵蚀
在爷爷去世后,姜独更有一种无以释怀的负罪感,若是爷爷不看那条短信,是不是就不会
姜独眼眶逐渐有些湿润,低下头,不再看这伤及内心的场面。
到现在,他总算明白大人们所说的触景生情是何等悲哀了。
吵闹的震动自姜独口袋响起,是手机响了。
在医院姜独习惯性地把手机设置成静音,出来也就忘了调试。
姜独感受着这磨人的震动不由得愣了愣。
这个时候,还会有谁打电话过来?
姜独拿出手机附在耳边。
手机那头不知说了些什么,姜独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了,我会尽快赶过去。”
“你就是姜独吧?嗯和受害者是亲属关系,基本情况我就不赘述了,我现在例行公事问你几个问题。”
“好,我一定积极配合警方调查。”
“你作为现场的目击证人之一,当时有没有看清楚车内的驾驶人员?”
“没有当时下着大雨,那辆白色轿车车速又很快,完全看不清”
“果然还是这样我们警方取证了现场的几个目击者和你的描述基本一致,这案子倒真是离奇。”
“赵警官,难道摄像头都捕捉不到肇事者的相貌吗?”
赵警官听到这话扶了扶额头,摇摇头,苦恼地说道:“所以我才说这案子离奇,
根据技术部门提交上来的监控数据显示,车内是无人驾驶的!”
无人驾驶?!
这他妈的也太扯淡了吧,雁过还要留声,这肇事车主还能长了翅膀飞了不成?
姜独慢慢平复着内心的惊诧,
站在他的角度,这件事无论如何他都不会相信。
按照当时那辆白色轿车的时速,起码达到了一百公里以上,这种时速凶手是没办法在短时间跳车脱身的。
就算是跳车,也应该会有些许残留下来的痕迹,毕竟一百公里,凶手不死也得掉半条命。
可警方的调查和描述都给姜独泼上了一头冷水。
这起案件,正如赵警官所言:离奇,不可思议,扑朔迷离。
难道姜独的爷爷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撞了?
姜独抬起目光以一种近乎哀求的姿态,向赵警官问道:“难道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赵警官叹了口气,说道:“你要给我们警方一点时间,抓捕罪犯不是立竿见影的事儿,物证,人证,现场残留物分析都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我还是那句话,请你相信警方的能力。”
“我明白,赵警官,爷爷是我唯一的亲人,所以我刚才有点毛躁了,见谅。”
赵警官摆摆手,不在意地说道:“没事没事,你说你这孩子也怪可怜的,看完你的资料简介我都有些揪心。”
“谢谢赵警官关心,那个,请问警方还有什么需要我配合调查的地方吗?要是没有”
赵警官温和地笑了笑,摸了摸姜独的头,说道:“没啥事了,叫你过来就是问问案发现场的基本情况,你登记一下就可以走了。”
接着赵警官又补充了一句:“你放心,只要有最新情况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姜独总算如释重负地点点头,填完表,便要转身离开。
正巧在他走出门口的刹那,赵警官的声音再次响起:
“姜独!”
“嗯?赵警官还有什么事吗?”
“就是想跟你说一句,好好安葬老爷子,他是个好人。”
姜独在原地驻足不动,双眸带有疑惑和感激地注视着赵警官。
夕阳的余晖洒在了赵警官高大伟岸的身躯,在地上拖曳出一条长长的阴影,在这条深不可测的阴影之下,
姜独朦胧间好像瞧见一个佝偻的身影含笑凝望他。
他明白,这是他的爷爷,他的爷爷从来不曾离开过他。
这个世界,至少在这宁林市,处处都有着爷爷曾经生活过的痕迹。
他不知道赵警官曾得到了爷爷何等的恩惠。
但这点小事已经足以证明,
纵使爷爷被剥夺了血肉。
也一定,
在他目所能及的角落守护着他。
姜独随后去殡葬管理以及医院,公安等多方部门签署了一大堆证明。
如此相关运输部门才肯将爷爷的尸体运送回兰芝县。
姜独也顺势跟班主任延长了十几天的小长假,他要带着爷爷的嘱托亲自回到家乡。
兰芝县是宁林市的附属县镇,路程仅有七八十公里远。
爷爷的家乡就在兰芝县的一个小村庄里。
姜独自小都是在宁林市长大,很少回到爷爷的故土,爷爷想来也是为了他的学业很少带他回去。
爷俩大半的时光都是在宁林市度过的。
所以对于姜独来说,爷爷的故乡他有些陌生。
除了那颗大榕树。
他永远都无法忘怀,在某一个深秋时节,金黄色的麦浪摇荡,连同着天边赤红艳丽的火烧云,老人在一株高大榕树下对着简陋墓碑谈心的画面。
那是奶奶的归属之地,也是爷爷的心之所向。
不过相关法律规定即使是死者亲属也不能随意搬运尸体,只能送往殡仪馆火化。
姜独将头倚靠在班车上,手中反复摩挲着一枚锈迹斑斑的铜色戒指。
这戒指是警方在搜查现场时找到的,以为是姜独爷爷的遗物,在调查后没有发现什么就交到了姜独手上。
姜独从未看到爷爷佩戴过这枚戒指,也许是别人赠送给爷爷的?
不管怎么说,留个念想总归是好的。
至于尸体搬运的事情,姜独思来想去也只能麻烦李叔了。
先前回乡的时候姜独见过李叔几面,说是他爷爷的拜把子兄弟,在那片地生活了很多年。
这点忙,李叔应该还是会顾及点旧情帮助姜独的。
不知觉间,姜独在思考中沉沉睡去。
这辆班车直通到山中的五里屯,山路坎坷,绕弯路段很多,班车在行进过程中也是有些颠簸。
就算如此,姜独还是睡得很香,没有被这摇晃给影响。
后面还是乘务员把姜独叫醒过来。
姜独睁开惺忪的睡眼,刚回过神,鼻尖就涌入了一股泥土花草杂糅的芬芳,这是乡村独有的气息。
他下了车,也就是一支烟的功夫,姜独就凭借从前尚有的记忆找到了李叔。
此时李叔和王婶正在做着饭菜,手持着大铁锅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炒,手法很是娴熟。
见到姜独前来,二人的惊喜也是溢于言表,纷纷停下手中的活招待姜独。
“李叔,王婶,不用忙活了,我这次来,是代我爷爷来的。”
姜独有些苦涩地看着这夫妻俩,李叔和王婶察觉到姜独的表情也郑重起来。
几分钟过后,姜独表明了事情经过和来意,整个房间顿时变得夜一般的寂静。
三人沉默了良久,李叔才缓缓开口说道:“唉,姜老哥待我不薄,古时常说好人本该一生平安,怎么到了姜老哥这就不灵验了呢?”
姜独对这番话也不知该作何回答,只能以同样悲情的目光看着老两口。
“小姜啊,这事不是我李叔不想帮你,只是现在村里头这鸟情况,我实在是走不开啊。”
姜独眼底掠过一抹灰茫,失落又难过地问道:“李叔容我多嘴一句,这麻烦事,得有多大”
李叔像是犹豫了好久,好一会才开口说道:“很大,处理不好,姜妹子的坟怕都给挖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