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
走出高塔,确认身旁没有眼线后,谢行舟不咸不淡地发问:“紧张吗?”
池雅步伐正常表情淡定,只是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出卖了她的心情。但她依然带着平时惯有的淡定表情:“小菜一碟。”
谢行舟也没点破,顺水推舟地奉承:“圣女刚才的表现的确可圈可点,演技比起当红小花不遑多让。”这话虽然夸张,但也不假。
平时像个小老头似的一板一眼、在没人看见的地方也站得像根竹杆的圣女竟然也能将谎话信手拈来,这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谢行舟入宫晚,跟池雅见了面常常一言不合就冷嘲热讽,两人在这一点上默契十足,只恨皇宫教条束手束脚,不能大打出手。此时局势大变,谁也没想到能和昔日敌手并肩作战。
池雅勾起唇角,总算知道了为什么这三皇子爱挑偷鸡摸狗的坏事做——干坏事的感觉竟然很不赖!
“我自小就学什么都快,这点小事当然难不倒我……不过你们是怎么想到的,又是怎么敢的?”
刚刚在祭坛内,谢行舟竟然从包里掏出了妖界的吞海鱼。那吞海鱼是妖界的法器,能在腹部塞进活物而不让活物致死。池雅在数年前见过一次,虽然觉得有趣,但是并不觉得是多稀奇的东西。
直到今天,亲眼看见吞海鱼吐出一只鸟。然后那只鸟抖抖羽毛,在她眼前变成人形。
的确,天界戒备森严,用阵法和符咒都不是好办法。而吞海鱼只是一件法器,只要他们愿意,能将它掩饰得半点妖气都发不出来。
在观摩玄戾解阵的三十分钟里,她一心二用,半边心思放在门外,时刻注意外面的响动,另外半边心思观察着玄戾的动作,竟然觉得自己在阵法上瓶颈有了些许突破。
在两边心思的夹缝里,一股奇异的感觉像雨后冲破泥土冒出的草。
谁能想到,玄戾一介大妖,竟然也愿意委身被塞进鱼肚里。
放在天界,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她当圣女十几年里,天帝和长老的头发没有一天是乱的,衣服没有一次是不整齐的。
看来如今的确情况危及,什么妖主尊严,什么大妖面子……都见鬼去吧。
谢行舟摸了摸鼻梁,“不是我的主意,我可没这胆子。”
要问就去问时桃吧,他也很想知道这剑走偏锋的主意是怎么想出来的。
潮都这一战僵持了五天五夜。
天界的实力超乎时桃想象,本以为此时三界大能在潮都联手,不说将天界打个屁滚尿流,也能将城池守个固若金汤。但这几天下来,天界火力不减,倒是潮都的结界被步步后移,范围越缩越小。
繁华的都市不见昔日荣光,半座城市都变成断壁残垣。担架一趟一趟地往里抬,有时上面是不完整的人,有时直接一张白布,将人盖在下面。
时桃长在和平年代,哪里见过这个架势。
一开始她是有些恐惧的。在电视上电影里看过再多,闻着眼前的血腥气,听着耳边的哭喊声,也很难不动容。
但几天过去,这些恐惧都一一变成了愤怒。
额前的碎发已经被汗水打湿,时桃将止血符贴在女孩手臂上的伤口。“疼不疼?”摸了摸小女孩濡湿的头发,她轻声问。
在符咒上的灵气溢出的刹那,小女孩涣散的瞳孔聚焦了一瞬,她还发着烧,懵懵懂懂地摇头:“不……不疼。谢谢姐姐……”
天界太急了。急着打一场速战速决的造势仗,好告诉全世界他们有怎样的手腕。
这场仗的每一分钟,都是用他们无差别攻击取得的人命换来的。
时桃搀着小女孩躺回床上,收起一旁染血的纱布,走向下一个病患。她的时间排得很满,倒下的修真者越来越多,剩下的每个人都得当三头六臂的哪吒。她一个人能做的很少,但是聊胜于无。
虽然两军力量有差距,但实际上,潮都坚持的时间已经比天界想象中的要久。
窗外的天空依然是灰蒙蒙的,窗前树上开着不知名的白花,花瓣也是蔫着的。在结界笼罩下,平日里最不被注意的阳光竟然显得很宝贵。
所有人都在等。
等转折点的到来,等那个人出现,等天空放晴。
一道激雷在天空正上方劈下,带着震穿耳膜的气势“轰隆”一声。随即是第二声,第三声……
时桃下意识地回头看向病床上的小女孩,看见她一对黑葡萄一样的眼睛溢满泪水,但嘴唇是死死咬着的,只发出一声声小狗似的呜咽。
她才九岁,不是该忍住不哭的年纪啊。时桃心头泛苦,转身将小女孩抱在怀里,一下下拍着她的背。
在轰隆雷响中,女孩抓住她的衣服,终于哭出了声。
天界的确没有看起来那样自在,至少这两天结界边缘异象环生,他们压力很大。
潮都能成为三界的商业中心,跟天然的地段优势不无关系。这座城坐落在三界交界附近,本该是魔兽最为觊觎的地段,只因防卫森严,才让魔兽没有可乘之机。
如今潮都主城被步步后逼,平时的戒备当然也被撤走。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魔物躁动不安,结界边缘甚至已经出现了零碎的空间裂缝,时不时往外蹦出一两群黄蜂一样撵不走的低级魔物。
像是怎么都拔不完的野草,风吹了又生。
偏偏潮都被逼得急了,越往后打,防守就越是坚强,反而是天界在魔兽的骚扰下烦不胜烦。
战事持续到第六天,结界边缘僵持的状态终于稍有松动。
罡风刮动,结界附近原本有些散乱的军队重新聚做整齐的阵型,向法阵方向跪拜。法阵转动,从里面踏出一个身着白衣的男人。即使在这样激烈的战场上,谢傲的头发依然一丝不乱,衣服毫不染尘。
“恭迎天帝亲临!”军队齐齐喊道。
这声音实在太响,透过结界依然听得清楚。
远处的楼顶零星站着几个人,闻声都皱了皱眉。时桃含下最后一块糖,毫不客气地嘲笑:“我看他们还能拉个横幅,上面就写‘恭迎领导大驾光临指导工作’。”
“谁说不是?”望向远处的阵仗,梓藤也摇了头,“以前总觉得天界最优雅最有礼仪,现在跳出框架回头看,才发现不过都是些束人手脚的繁文缛节。”
谢傲将手往前压了压,示意军队免礼。
可惜魔兽不是人,听不懂他的指令。谢傲脚边的空气波动扭曲,竟然凭空裂出一道缝隙。
在被缝隙里的黑色藤蔓裹住脚之前,谢傲释放一丝灵气,将魔物和缝隙连根拔去。
他眼中已经有几分恼怒神色,这几丝恼怒又很快被压了下去。
此时玄戾不知所踪,原本预计攻下潮都不过只用三天时间,现在却已经是第六天,不能再拖了。况且此时魔物伏击,如果能将魔物化为己用,即可顷刻间反败为胜。
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机了。
他衣袍一震,高声喝:“祭出伏魔锁!”
将口中的薄荷糖咬碎,一股清甜醒神的味道直冲脑门。时桃眯着眼睛,看向结界外那一片乌压压的云。
不,那根本不是什么乌云,而是魔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