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韦恩线·完
伊妮德送项链给提姆的那天, 是一个很平常的日子。
并非他的生日，又或者其他的节日、纪念日，他甚至根本没想到会从她那里收到礼物。
……好吧, 或许，也不是没有想过。
经常看到迪克随身戴着的那个火焰状蓝色宝石, 又或者连达米安偶尔都会从兜里掉出来的雪花状绿色翡翠……
就是因为感觉到同样身为她的兄弟的两人都有她赠予的礼物，也曾从迪克口中了解到还没见过真面目的杰森是第一个被送这个项链的人，他才会莫名地有些期待。
期待自己能获得属于自己的礼物, 期待……自己能获得像是代表着她的爱意与认可的项链。
于是在平常的某一日, 他突然地收到了来自她的礼物。
……
门外响起了非常非常轻的脚步声。
其实脚步声的主人已经很努力地放轻了脚步声，但因为完全没有受过训练, 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还是能注意到的。
而家里既没受过训练、又会这样做的人只有……
布鲁斯从手中的书籍略微抬头看了眼门口, 又看了眼旁边沙发上呼吸声平稳、看上去睡得非常熟的提姆。
他又低下头继续看书了。
果然，在他盯着书看了没多久之后, 房间的门就被人静悄悄地打开了。
布鲁斯淡定地挑眉对上探头探脑的少女的视线。
她看到他发现了自己也不慌乱, 眨着眼睛露出了一个微笑。
伊妮德笑眯眯地对他做口型：提米在吗？
布鲁斯也无声地回道：在睡觉。
伊妮德双眼一亮，看了一眼沙发上露出来的一点黑色头发, 蹑手蹑脚地走进来反手轻轻关上了门，然后溜到了他身边。
她的双手背在身后, 站在靠在沙发上闭眼睡觉的提姆身后, 低下头好奇地打量熟睡的他。
一头有些乱的中分黑短发, 歪着头毫无形象地躺着, 手上还抱着一个抱枕，整个人看上去就是不经意间睡过去的样子。
因为她的双手背在身后, 所以布鲁斯很快就看到了她手中紧握着的一个小盒子。
他的目光停在上面片刻, 深蓝色的眸光有瞬间的深邃, 又慢慢沉淀下去, 若无其事地挪开了自己的视线。
伊妮德略微纠结了一会，还是没有叫醒看起来就非常疲惫的提姆，而是把手中的小盒子轻轻地放在了沙发边上的桌子上。
她这才走到布鲁斯身边，笑着跟他低声打招呼：“下午好，papa。”
布鲁斯合上书把它放到书桌上，转过头也对伊妮德颔首轻声道：“下午好，伊妮。”
他看了一眼提姆的方向，用目光向她询问她想干什么。
伊妮德：“只是个小礼物，等提米醒来告诉他一声？”
布鲁斯笑而不语地看着她。
伊妮德眨了眨她清澈的浅蓝色眼睛。
她扬起了一个笑容，俯下身飞快地给了他一个轻轻的拥抱。
布鲁斯愣了一下。
只是一个一触即离的拥抱，伊妮德立刻直起身，轻手轻脚地跑到了门口，打开门之后转身对他又笑着做了个口型：给您的贿赂。
感觉自己非常亏、好像又有点赚的年长男人眉眼无奈地看着她关上了门。
嘴角是他完全抑制不住的清浅笑意，等到门外轻轻的脚步声听不到了，他才看向毫无声息、似乎入睡极沉的提姆的方向。
布鲁斯慢条斯理道：“她走了。”
没有人回应他。
他也不在意，只是又低下头打开了书：“我以为你会很想看看她给你送了什么。”
这句话像是一个信号，沙发上安静的青年蓦地蹦了起来，睡眼惺忪地看向他：“……在哪？”
布鲁斯对着盒子在的桌子扬了扬下巴。
提姆一转眼就看到了那个精致的深蓝色小盒子，伸出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地发了会呆，才慢吞吞地打开了盒子。
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一颗蓝色的星星。
是再简单不过的四角星形状，蓝色钻石剔透的光泽在他湖蓝色的双眼中闪烁，像是有星光落入了他的双眼。
盒盖上还附有一个简短的小纸条：
【to the star in your heart】
【致你心中的那颗星星。】
右下角的署名是一个简短的“e”。
提姆眨了眨眼睛，才迟钝地评价出了声：“……幼稚。”
一如既往得幼稚的审美。
……但，也还不错吧。
他阖上盒子，嘴角勾出了少许笑意。
后来跟迪克和杰森聊起这件事的时候，提姆才知道自己是唯一一个被伊妮德附赠了一句话的人。
至于这件事被达米安知道之后又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就是另一件事了。
……
从杰森果断地结束了通讯开始，提姆就告诉了迪克这件事，并且着急地赶紧让他前往杰森在的地方。
胸前的蓝色星星本来被他的体温煨热得不再冰凉，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被雕刻成简单形状的宝石忽地传来了些微的冷意。
他有些茫然地从衣服下提出项链。
“……阿福。”提姆的声音莫名地有些沙哑，“迪克会赶上的，对吧？”
阿尔弗雷德看着他好一会，才低声开口：“是的，一定。”
但实际上，不管是提问的他还是回答的管家先生都知道，这是个艰难的问题。
而他们甚至都不清楚，为什么心中会翻涌着如此不好的预感，才会让提姆在对情况几乎一无所知的情况下问出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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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一切颜色在顷刻间褪成黑白，唯一拥有着鲜艳色彩的人无力地往后坠落，直直地落入翻滚着的池水之中，溅起大片水花。
他见过她的灵魂。
见过她欢笑、哭泣、生气、悲伤、思考、呆滞，见过她大声地喊叫、也见过她小声地哼唧。
他见过她的灵魂一切鲜活的模样。
同样，达米安也见过，她的双手被尽数腐蚀、半透明的魂体在半空中消散殆尽的模样。
像是脑海中一切情绪都归于平静，所有思绪都变成空白，与他眼前的场景重合的是一个他很久都没有想起过的景象，那是她的灵魂在他眼前崩散的样子。
于是仿若错觉般地，他耳边忽然响起了一声轻轻的呢喃。
“……达米。”
微风一般的呼唤被他耳边因为速度太快而产生的呼啸声中消散，却让他的心脏陡然一停。
——那不是错觉，是她落入拉撒路池之前，确确实实的呼喊。
她在呼唤他。
于是眼前向自己扑来的异教徒变成了唯一、也是最让人痛恨的阻碍。
达米安翠绿色的双眼中是一望无际的冰冷，仿佛淤积了一层厚重的积雪，其中掀起的暴风雪足以吞没所有敌人。
他握着长刀的右手狠厉地往前一挥，与异教徒手臂上的铁制护具擦出刺目的火光，发出尖锐的声音。
他们相似的绿色双眼近在咫尺地对视着，相似的坚决与痛恨在他们之间流淌。
“给我滚开！！！”达米安低声怒吼。
“不，应该是你给我躺下！！！”异教徒同样嘶吼着。
他们在自己的立场中将对方视为绝对的死敌，一个为了自己的妹妹、一个则是为了自己的母亲，绝对不会做出任何让步。
达米安想奔向伊妮德的身边，将她救起。
异教徒想守在塔利亚的身后，用心爱她。
只因为达米安要保护的人能让异教徒更加接近想要接近的人——如果有了伊妮德·韦恩的灵魂，他将是在肉体与灵魂上都无懈可击的【达米安】。
但是所有理由与话语都没有说出口的必要，他们不需要对方的理解或者同情，他们要的只是胜利、然后完成自己所想。
刀光不断地在他们之间亮起，令人牙酸的打击声成为他们厮杀的背景交响乐，最后走向一个双方都未知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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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克赶到杰森所在的地方的时候，他和蝙蝠侠身上都负了一些伤，但理所当然地，蝙蝠侠受的伤明显更轻一些。
迪克看了一样旁边还在僵持着的塔利亚与黑玛瑙，没有多加思考就直接奔向了对彼此之间都毫无保留地用了杀招的蝙蝠侠与杰森。
“fuck！”杰森怒骂了一句，“你他妈终于来了，大蓝鸟！”
迪克握着自己的一双短棍精准地加入战场：“对，我来了，所以b是真的被控制了？！”
杰森：“不然你面前这个想杀了我的混蛋是谁！虽然我一直知道他可能早就想干掉我，但打得那么狠真是让人愤怒！”
迪克：“不，你知道他绝对不会对你下杀手——”他同样骂了一句脏话，“他们到底干了什么才让他这样完全毫无顾忌地用杀招！”
杰森：“该死的洗脑，哈，去他妈的。”
顿了一下，迪克问道：“你有办法钳制住他，对吧？我知道你针对他做了很多功课。”
杰森“啧”了一声：“你想干什么？”
迪克：“刚好带了一个镇定剂——为杀人鳄特制的那种。”
杰森：“哈，你总算干了件有用的事。”
于是在他们艰辛的双人配合中，杰森终于用自己的臂弯艰难地扼住了蝙蝠侠的喉咙。
他手臂上突起的青筋明显得隔着一层衣物都能看出来，杰森声音干涩道：“给我快点！如果你敢把那玩意打到我的手上，我一定会杀了你！”
迪克飞快地从腰带中拿出准备好的镇定剂，一言不发直接狠狠地扎进了蝙蝠侠的脖子上。
就在杰森没坚持住、松开臂弯的瞬间，蝙蝠侠健壮有力的身躯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松懈了下来。
他“嘭”得一声掉到了地上。
他的两个养子也都骤然瘫到地上，气喘吁吁得说不出一句话。
但杰森只是喘了一下就翻身起来了，深呼吸了几下，直接往某个方向跑去。
迪克：“——杰森？”
杰森头都不回：“快走，伊妮被某个混蛋绑走了！”
迪克瞳孔一缩：“你不早说！”
他回头望了一眼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蝙蝠侠，咬了咬牙还是抓住他的披风，把他整个人拖着往前跑去。
刚打完刺客联盟的人就对上蝙蝠侠的迪克实在是没有力气把他扶起来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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锋利的长刀蓦地刺入他坚韧又柔软的身躯中，溅起少许血花。
异教徒惨叫了一声，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达米安狠狠地压制在地上。
因为左肩被洞穿而无法使用的左手无力地挂在他身侧，而右手中的长刀则毫不留情地刺穿了身下趴着的人的右肩处，甚至深深地插进了地下，让异教徒动弹不得。
实际上，达米安本来是想直接刺穿这个复制品的心脏，但他咬牙在心中默念了一句：【justio vengeance】
——【为了正义，而非复仇。】
这是父亲教给他的话，从两年多前他打败了丧钟却没有杀死那个杀害了他的外公的凶手开始，他就铭刻在了心中。
他喘息了一下，松开刀把，快速地起身往拉撒路池奔去。
本来一直在翻滚着的拉撒路池此时平静得有些异常，绿色的池水依然散发着幽幽的光芒，但不知为何，似乎其中还蕴含了浅淡的血红色。
达米安脸色愈发沉重，来不及多想，直接跳进了拉撒路池之中。
这个拉撒路池是异教徒从刺客联盟本部转移出来的缩小版的池子，所以他一下子就触碰到了她。
——冰冷而僵硬的伊妮德。
达米安的手指轻轻一颤，随即握着她在水中漂浮着的手腕就把她拉出了水面！
她看上去似乎毫无变化的身体被他拉入怀中，没有丝毫生气与表情的苍白脸庞落入了他的双眼之中。
拉撒路池的池水溅到了他左肩上的伤口里，出乎意料地还在治愈他的伤口，让他毫无知觉的左手又恢复了一点知觉。
达米安用右手抬起她的后脑勺，抬起有些僵硬的左手抚上她柔软的脸颊，沙哑地轻声道：“……伊妮。”
她的眼睫毛忽地轻轻动了一下。
达米安屏住了呼吸，克制不住地在内心产生一股狂喜之感，他用含着期盼之意的声音又喊了她一声：“伊妮！”
伊妮德慢慢地睁开了眼。
也只是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他的全身骤然间变得冰冷了起来。
她原本盈满光亮的浅蓝色双眼现在是两个毫无生气、浑浊的灰色眼珠。
伊妮德慢慢地露出了一个苍白的微笑：“……是你啊，达米。”
达米安只觉得喉咙像是被什么塞住了一样说不出一句话，嘴唇甚至在轻轻颤抖着。
伊妮德缓慢地抬起了右手，浅绿色的池水在她指尖滑落，重新滴落到了池子之中。
达米安用左手握住了她僵硬的右手。
他低声地喊她：“……伊妮。”他停顿了好一会才沙哑地说，“你不能这么对我。”
伊妮德用尽全力、轻柔地回握住了他的手：“……达米。”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我想抱抱你，可以吗？”
达米安的左手依然握着她的右手，用自己的右手将她的头按到了自己的左肩上，又重复了一遍：“你不能这么对我，伊妮。”
伊妮德的头轻若无物地靠在他的肩膀上：“我很抱歉……我只是，有一点累了。”
他这才惊觉她的声音似乎变得嘶哑——是那种，独属于老人的嘶哑声音。
左手中触碰到的光滑皮肤不知何时泛起了皱褶，却像是尖锐无比的刀刃一般切割着他的心脏。
达米安下意识地想要低头看清她现在的样子，却被她坚定地拒绝了：“不，求你了，达米。”
她的声音终于哽咽了起来：“……我知道这一天终究会到来。”
她乌黑的短卷发逐渐泛白。
“……但对不起，唯独这样子的我……我不想被你、被你们其中任何一个人看见。”
她的呼吸变得困难。
达米安的手臂紧紧地抱着她，却像是在将她推到更远的地方。
他只能吐出沉重的呼吸，艰涩地呼喊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像是这样就能让她重新回到他的身边。
伊妮德的左手覆在他胸前的雪花翡翠上。
她的嘴角艰难地勾出了一个小小的笑容。
她的眼角划过一道清浅的水痕。
她的嘴唇轻轻地张合。
达米安的呼吸蓦地停了下来，像是随着怀中那个不再起伏的胸膛一样不再动作。
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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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四条项链上的四个宝石凭空出现了裂痕，发出了一声破碎的断裂声。
迪克和杰森奔跑的脚步蓦地停下，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拉撒路池之中背对着他们拥抱的身影。
提姆怔怔地看着胸前突然出现裂痕的星星，慢慢地抬起了头。
达米安胸前，伊妮德放在项链之上的苍老手背中，有一道极其微弱的蓝色亮光燃起，轻巧地飞起，落到了昏迷不醒的蝙蝠侠身上。
布鲁斯·韦恩头痛欲裂地醒来，睁开眼后第一个看见的是一双熟悉的浅蓝色双眼。
她的嘴角带着温柔的笑意，温柔地看着他。
布鲁斯下意识地轻声呼唤她：“……伊妮？”
伊妮德嘴角笑意越深，最后轻轻地落在了他的额头上。
奇迹般地，他身上一切的疼痛感顷刻间褪尽。
他看到她的嘴唇微微地张合。
她在说——
【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