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恨人心

    白长风面色一滞，瞧着他眉宇间未舒展的褶皱，似乎又看到了四年前那场惨无人道的屠杀。那一年春天，本该是万物生长的季节，却将所有的希望扼杀于漫漫春日的尽头。

    他微微叹了口气，正要说点什么，只听外面一阵清脆的铃铛响动，一位姿态妖娆的女子便迎面而来。

    女子着了一身紫色的异装，浑身上下垂着一连串的铃铛，纤长的双手上裹着紫色的手套。

    她嫣然一笑，眼角眉梢堆满千种风情。

    “回来了。”

    凌暄明的目光绕过白长风，伸向女子，“嗯。”

    “既然回来了，那就让我看看你这几年恢复得如何。”那女子话一说完，就上前扶起他的手给他把脉。

    凌暄明心虚，下意识地缩回手，却被女子拽得紧紧的。一旁的白长风见了，忍笑道：“别挣扎了，既然扶桑在这儿，你就让她好好瞧瞧。”

    扶桑琢磨良久，眉头渐渐蹙起来。过了一阵，她放开凌暄明的手，猝不及防地剥开他胸前的衣服，一条长而狰狞的伤疤展露人前，让白长风嘴角浮起的笑意瞬间凝固。

    “怎么回事？”白长风严肃道。

    “没事，一点小伤。”凌暄明移开扶桑抓着自己胸襟的手，随后将胸前的衣服整理得服服帖帖。

    “老三？”白长风问道。

    “他想抢圣旨，我以命相护，有错？”

    “你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怎么能如此冒险？”扶桑生气道。

    “我有分寸。”

    “你想借此事打压他？”白长风的面色愈加沉重。

    “打压的是谁还不一定呢。”凌暄明的眼底渐渐凝结满霜，嘴角勾起一抹莫名的笑意。

    “高明。”白长风忽然大笑一声，心头豁然开朗。凌暄明面上亦露出欣慰的神色。

    “你们什么高明低明的我不懂，但这药你必须给我按时吃了！”扶桑不知何时已遣了人从药房取了一罐药丸来。她将药丸递给凌暄明，郑重其事地嘱咐着。

    瞧见扶桑一本正经的模样，凌暄明打趣道：“扶桑姑娘之命，小王领了。”

    扶桑冷冷瞥了他一眼，问道：“你体内那东西可有躁动？”

    “倒是没有，近来它乖巧得很。”

    扶桑放心地点点头，随后没好气儿地说道：“你要是能像它一样乖巧，我就能少操些心。我少操些心也不至于老得这么快。”

    白长风听了，忙上去反驳道：“哪里老？谁说你老？我瞧着你这模样也就十六岁。”

    “啧啧啧，你这些甜言蜜语还是留着给你外面那些个姘头说吧。”

    “你……我什么时候有姘头？！”

    “城南的王公子，城北的李公子，还有……”

    凌暄明四年后还能听这二人斗嘴，心情倒是好了些许。过了一会儿，他瞧着外面渐渐阴郁下来的万里长空，已知时间不早，于是起身道：“时辰不早了，我该进宫去了。”

    那斗嘴的二人立马停了下来。白长风的面容顷刻间变得严肃，“好，路上小心。”

    扶桑又叮嘱道：“回去记得吃药。”

    “知道了。”凌暄明一一应下，随后大步离开厅堂。

    他又重新坐上马车，马不停蹄地朝皇宫赶去。他望着那座越来越近的囚笼，脑子里思绪翻飞，多年前的景象历历在目。

    他来到宫门口，将圣旨递与守卫查阅，方才入了宫内。他带着梅羽行走在宫道上，两边高高的宫墙将他们渺小的身影淹没。他一步一步慢慢走着，目光游于周身这个自己从小生长的故乡，却陌生得仿佛从未来过。他已经忘了他的家在哪里。

    他曾经拥有疼爱自己的父皇，慈祥的母后，温柔的兄长，可这所有的一切都在曾家灭门那一日轰然崩塌。四年前他听到风声，急急忙忙来到宫里想为曾家求情，可他见到的是曾毅破碎的尸体，迎来的是父皇突如其来的禁足圣旨。后来他宁愿舍弃前程，奋不顾身来到曾家营救曾青岱，却终究晚了一步。

    她当着他的面饮下鸩酒，一双通红的眼睛里噙满眼泪，凄绝地对他说：“连你也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