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君臣相疑
黑颠说:“唉唉,我老师也得听君上的啊,君上说这么办,他有什么办法?伯至是君上的亲孙子,现在太子杺薨了,他就是王位继承人,虽然年龄小,君上总得给他树立点儿威信。”
华昌说:“我感觉那小屁孩不喜欢右相大人。”
黑颠说:“不管喜欢不喜欢,伊尹大人总还是右相,国政还得靠他。我说,我们能有今天,也多亏右相大人保举,所以我们一定要好生维护好右相,如果右相日子不好过,我们一样不好过。”
“是是,宫正大人说得是。”华景说:“只是在下担心伯至一旦即位为王,那……”
“那也有办法应付,不用担心。”黑颠伸伸脖子笑了笑:“只是暂时不要想那么多,君上还在呢,咱们都小心点儿,过一天算一天吧。”
可是商汤那里情况不妙,他北征的时候身体就不太好,太子杺之死对他的打击太大了,心情很坏,自然影响到他的病情,身体一天不如一天。
纴巟、肖己两位夫人想尽各种办法给他排解郁闷,可效果不佳,商汤的病情在不断恶化,到了他为天子十三年的时候,商汤几乎不能上朝了,基本上就是卧床不起。
商汤突然感觉到自己时日不多,这天,感觉精神好点儿了,命人把孙太子至叫来,有些话想对他说。
伯至来了,见了商汤,行礼毕,不敢坐,拱手而立。
商汤看看他,勉强笑笑:“至儿,你今年多大了?”
“回王父王,孩儿今年十五岁了。”
“还在右庠上学吗?”
“是的王父王,咎单大人经常嘱咐孩儿,人活着就得多学习,这是人和禽兽不同的地方。”
“嗯嗯,很好。”商汤点点头:“至儿,你得明白,现在你是予一人唯一的继承人了,所以你必须得好好学习,同时要好生对待你的前辈和大臣们,与他们和睦相处,这样才能保证我大商的江山社稷万年稳固。”
“孩儿明白。各位先辈和大臣也经常到庠序去讲授,孩儿也经常和他们接触,他们对孩儿都很好,这个王父王不用担心。”
“嗯嗯,那么,你觉得右相伊尹怎么样呢?”
“这个,孩儿年幼,不好随便评价先辈大臣。”伯至说:“王父王能灭夏得天下,全靠右相大人谋划,才得实现宏图伟业。王父王北征的时候,亳邑这里全是右相大人操持,各项事务搭理得井井有条,为军队调集兵员、粮草不遗余力,保证王父王在前线打胜仗,厥功甚伟。”
“至儿所言极是。”商汤满意地点点头:“予一人的一半功业应该归他。”
“只是孩儿觉得,伊尹大人有时有些独断专行,比如更换来氏三家封邑的问题。”
“这个很正常,毕竟他是右相,总有比其他官员更大一些权力。”
“王父王说得是,他代您行政惯了,在所难免,所以孩儿也能接受。”伯至说。
商汤盯着伯至,心里有点惊讶,他突然觉得这小子根本不像个十五岁的孩子,倒像一个很成熟的成年人,这小子有点早熟,几乎没有一个十五岁孩子那种幼稚和天真,这点和他的父亲太子杺很相似。
其实,这事儿几乎全是仲虺和臣扈的功劳。
仲虺只要在景亳,没有政务的时候就会去幼庠,不见别人,专门见伯至,和他聊天,讲习古今帝王臣僚的故事,同时告诉他朝中的一些事务,让伯至自己分析该如何处理,然后自己再进行指导,如何解决、如何应对。
因为仲虺一直觉得太子杺命不久长,商汤的事业希望实际上都在伯至这孩子身上,所以必须得加强教育。
臣扈则主要教导他如何做一个王位继承人,如果当了王应该如何治国理政,特别要求他要首先熟悉国家法度和君臣之间的关系。
伯至本来就很聪明,在仲虺和臣扈的不断灌输和熏染下,由开始的似懂非懂,到后来的逐渐明白,所以他的思维就超越了普通的贵族子弟,变得比较成熟,和他的年龄很不相符。
“好吧,看来右相大人那里的事情,予一人还需再考虑一下。”商汤微笑着说:“至儿,你很不错,好好努力,将来我大商的希望可就要靠你了。”
“王父王寿与天齐,孩儿委实不敢有此念头。”伯至说。
这次谈话,似乎谈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就这么结束了。但是这次谈话却引发了一场阴谋。
商汤和伯至的谈话,很快就传到了宫正黑颠的耳朵里。怎么回事呢?黑颠一心想维护伊尹,所以他决定自己想办法收买商汤身边的人,商汤身边经常在的两个寝宰,一个是寝宰奠,一个是寝宰衍,他想收买这两个人,给他们送去了财物,寝宰奠是老人,有心眼,知道这里面有猫腻,坚拒不收;寝宰衍年轻,又贪财,收下了。
黑颠只是希望他听到君上有什么言论就告诉自己一声,好事先做好应对准备,避免犯错误。寝宰衍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自然就答应了。
商汤和伯至的这次谈话,他也觉得无关紧要,只是爷爷见见孙子,随便聊聊,所以就把商汤和伯至的谈话告诉了黑颠。
可黑颠一听,惊得目瞪口呆,心里暗想,坏了,伯至这小子真的不喜欢右相伊尹,而且商汤也真的有对伊尹不利的念头,他说“右相大人那里的事情,予一人还需再考虑一下”,岂不是要对伊尹下手?
他明白“高鸟尽,良弓藏;敌国灭,忠臣亡”的道理,是不是商汤为了维护将来伯至的王权,要卸磨杀驴?那伊尹可真危险了;如果伊尹危险了,自己还怎么混下去?
所以他急忙跑到右相府,去见伊尹。
伊尹在府中的待客厅里接见了黑颠。
黑颠急急忙忙地说:“老师,伯至这小家伙不地道,他在君上面前说您的坏话呢。”
“哦,怎么了呢?”伊尹一愣。
黑颠就把寝宰衍告诉他的话给伊尹说了一遍。
伊尹笑笑说:“这有什么,只是谈论到我而已。”
“老师,您得想想,为什么不谈论别人专门谈论您?”黑颠说:“最主要的是,伯至说您代君上行政惯了,在所难免,所以他也能接受,这时要说什么?还不是想说将来他即位之后,您会专权而他也无力应对?”
“专权?”伊尹笑起来:“我倒是真没想过这种事情。”
“唉唉,老师,您不想,不等于君上和伯至不想啊。”黑颠说:“显然君上明白了伯至的意思,所以他才说您的事儿他要再考虑一下,考虑什么?老师您不想想?”
伊尹听着,皱着眉,没说话。
“老师,您可得考虑好啊。俗话说‘高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敌国灭,忠臣亡。’现在有夏灭了,西夏被打残了,您有丰功伟绩,却被认为对王权构成威胁呢。虽然您现在百官之首、万人之上,可毕竟还在一人之下,可只这一个人,就足以决定您的生死存亡,您可得考虑一下。”
——大家看看,很多时候,某人的变化并不是他本身有这个想法,而是在于别人的挑拨教唆,可能一次两次的挑拨没效果,可是挑拨的时间长了、次数多了,人心里就不可能没有变化,伊尹就是这样。
伊尹皱着眉,看看黑颠:“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老师,也许是学生想多了,可这种事不由得让人不多想啊。”黑颠说:“您是老师,比学生更有智慧,这些事,您自己衡量一下。”
黑颠走后,伊尹闷坐在席子上发呆,脑子里却在飞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