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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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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倪喃自认不是个特别细心的人,所以来到这栋别墅这么多天,才意识到洗澡这个问题。

    虽说男女有别,但她既然已经住进了这儿,也总不好在这事儿上矫情。

    况且,吃亏的又不是她。

    然而话方落,倪喃便注意到时卿沉了几个度的脸色。紧接着,轮椅后退,时卿伸手一推,门被轰一声关上,差点磕到倪喃的鼻子。

    她往后踉跄了几步,险些没站稳。

    又哪里惹到他了,倪喃无奈地垂下肩膀,实在有些挫败。她又没想占他便宜,这不是为他考虑吗,怎么还生气了。

    连续几天,倪喃都发现时卿会在晚上去阳台小坐一会儿。每到这时,她也不会先休息,而是拿着她的小垫子坐在一边,时卿待到多晚,她就待到多晚。

    经常困得上下眼皮子天人交战,差点直接栽倒在边上。

    时卿刚开始会告诉她,不需要在这里陪着,然而倪喃只是敷衍着答应一声,然后把阵地换到客厅,隔墙陪人“赏月”。

    从前别墅里的助理遇着时卿半夜出现在阳台,要么就是直接当做没看到,要么就过来象征性地劝两句,说些小心着凉之类的话,在等到时卿的回复后溜之大吉。

    也就只有倪喃,不问也不劝,拿个小垫子陪着他一起。

    偶尔,倪喃会帮他煮点宵夜,但时卿吃的次数少之又少,多半也都是进了她自己的肚子。

    到了十二月份,栖坞的温度直降,有太阳的时候少,不下雨已经算是难得的好天气了。

    学校那边要准备期末作业,倪喃学校别墅两头跑,也只有双休日的时候能休息上一会儿。为了按时把期末作品提交,熬夜成了她这段日子的常态。

    时卿晚上去阳台的次数少了,倪喃琢磨着,估计是因为天冷。毕竟,又有谁愿意在这种时候平白无故出来受冻。

    这么一来,倪喃的负担轻了些,可以把更多的时间放在学校的事情上。

    她去楼下接了杯冷水,打算困得时候喝一口,把自己冻醒。上楼时,不经意注意到主卧那层传出来的光线。

    别墅太黑,任何一丝明亮都尤为显眼。

    倪喃停下步子看去,才发现并不是主卧,而是卧室旁边的书房,那里她并没有进去过。

    这些天以来,时卿在她眼中的活动范围不过就是阳台和卧室,突然去了别的地方,倪喃不由得有些好奇。

    她走上楼,直到距离近了些,才看到门原来是开着的。一条可以容纳一只手的小细缝,是光的出口。

    房间里传来男人压抑的闷哼声,好似很痛苦。来不及思量,倪喃直接推门而入。

    密密麻麻的书架围了一圈儿,中间是张红木桌子,只有盏落地灯开着。时卿将轮椅的靠背放得低了些,闭着眼睛躺在那里,眉头紧锁,冷汗连连。

    倪喃几步走过去,在轮椅旁蹲下。

    “时先生。”她唤了他一声,却没有任何回应。时卿梦魇缠身,睡得极沉。

    “时先生,时卿,时卿。”

    “时卿,你醒醒。”

    倪喃干脆去按时卿的双肩,“时卿!”

    碰到他的瞬间,一股巨大的力道朝倪喃袭来,直接让倪喃跌坐在地。

    似是下意识的自我保护,时卿手臂猛地挥开,全施加在了倪喃身上。他从梦中惊醒,坐起身来,就看到倪喃抱着手臂跌在他身边。

    应该是撞得狠了,坐在那儿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方才那重重的撞击声,他听得一清二楚。

    时卿慢慢从梦中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手。

    倪喃纤瘦,这一下摔得不轻。

    被噩梦缠扰的时候,时卿听到了倪喃的声音,她想叫醒他,按他肩膀其实也是拉了他一把。此刻,时卿微喘着气,突然就有种奇怪的情绪作祟,有些不知所措。

    他的手伸出去一半,想要拉倪喃起来,却又堪堪停住。

    摔倒的时候手肘磕到了桌角,钻心的痛蔓延上来。倪喃紧咬着牙关,消解痛感。此刻那里又痛又麻,倪喃坐在地板上,好半天缓不过劲儿。

    说好的身体病弱还腿脚不便呢,哪儿来这么大力气。

    倪喃抬起眼,疼得连生理性的泪水都冒了出来,偏偏还要自己再憋回去,时卿只看到她微微发红的眼眶。

    “我是不是该买份保险啊。”倪喃戏谑道:“做这行危险系数也太高了点。”

    “时先生,这算不算工伤?”

    手臂上的刺痛感还在,倪喃本也没指望着时卿回答,说着便要从地上爬起来。

    “你来这儿干什么?”

    突然的一句话把倪喃问懵了,她止了动作,就那样坐在地上。

    来这儿干什么?好奇趋势?鬼使神差?

    “我是看书房灯开着,想问问你要不要喝水。”倪喃信口胡诌。

    “水呢?”

    “被我喝了。”

    “杯子呢?”

    “扔了。”

    “……”

    倪喃无言,怎么还较上劲儿了,平常也没见他话这么多。

    房间太暗,在这样的环境下看书,倪喃怀疑迟早有一天时卿的眼睛也会坏掉。她从地上爬起来,刚站稳,便听到身旁的男人开了口。

    “惺惺作态惯了,你自己能分得清真假吗。”

    气氛凝下来,倪喃理了理乱糟糟的衣领,笑着随口一答,“我看时先生分得挺清楚啊。”

    时卿没应。

    -

    回到房间,倪喃坐到床边,把衣袖往手肘上挽了一截。

    白皙纤长的手臂嫩得如同藕条,只是手肘那处已经显出了一片刺眼的淤青,甚至有星星点点的红紫,看着有些可怖。

    倪喃小心地碰了下,强烈的刺痛感让她忍不住嘶了声。

    报复心上头,突然就想把这伤同时卿讨回来。怎么看起来身病体弱的,自我保护的意识和本事还挺强。

    他每天足不出户,难道还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举铁不成。

    平白吃了这么大一亏,倪喃想着干脆去要点赔偿费,这种程度的碰瓷儿,他时卿应该承受得起。但转念又一想,自己平常大事儿不干,白拿人那么高工资,这样做未免太不地道了些,便就此作罢。

    倪喃从行李箱里拿了瓶红花油,简单擦了擦便算处理好了。到了这个点儿,倪喃也没了心思做期末大作业,干脆关了台灯就往床上躺。

    习惯性的,倪喃睡前看了眼银行卡余额,上个月的工资今天上午刚打到卡里,倪喃还发现,几分钟前又多了比转账,和工资来源是同一个汇款账户。

    盯着突然冒出的那笔钱片刻,倪喃了然。不愧是资本家,给人赔礼道歉的方式都是真金白银,这倒好,还显得她这具身板金贵了不少。

    倪喃侧躺着身子,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她转换了几个app,又打开手机计算器加加减减了半天,最终把工资的一多半都汇进了一个账户里。

    剩下的钱抵了大大小小的债务,最后真正留在手里的少得可怜。

    其实倪喃自己清楚,父债哪里有子偿的道理。可是那些催债电话一个又一个打来的时候,倪喃真的毫无办法。

    她尝试过更换号码,可那些贷款公司会摸索着找到她,甚至找到她周围的人。

    手机的催债短信上是她明晃晃的免冠照片,旁边用红色字体标注着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八个大字。倪志成还真是离不了她,贷个款还把自己女儿的信息抖落得干干净净。

    那些人明目张胆地要挟着,说如果再不还钱,就去学校找她。打不通她电话不要紧,还有她老师的,同学的。

    倪喃就算再潇洒,也总归是怕了这番说辞。某种程度上,她还是胆子小的人。

    怕被人非议,怕成为恶意的焦点。

    她也想过报警,可是那群人从未对她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消停几天也就过去了。

    欠债没有不还的道理,倪志成还不上,那群人会来找她,就连倪志成也会没完没了地问她要钱。

    倪喃想,她还是贪心的,想要继续上学,继续画画。可是她想要的也成了枷锁,把她束缚在了这里。

    或许某天她有能力离开凤头巷,离开栖坞,就会真正意义上摆脱这一切,只是不是现在。

    好在如今住在时卿的别墅,到省了水电吃住的钱。

    栖坞大学位于大学城的中心,离这里不算远,但是每天公交地铁来回折腾,这算下来的交通费对于她来说也是比不小的数字。

    只有一个人的空间里,倪喃才敢暂时放松下来。她扔了手机,烦躁地把掌心捂在眼睑上按了按,隔着被子,叹声细小沉闷。

    过了好一会儿,倪喃才松了手。她趴在床边,捡起被扔掉的手机,从床头摸过充电线插在了手机充电口上。

    倪喃把灯的亮度调低,紧闭双眼,强迫自己入睡。

    床铺柔软,她蜷缩在角落,身子纤瘦如纸片,若不是松散的黑发,甚至会让人觉得那里平铺着一件衣服。

    房间里暗暗的,仅有的光线可以让人识物。倪喃挨着灯光,床空出了一多半。她有开灯睡觉的习惯,靠近光源的时候,会让人有安全感。

    周五下午课少,倪喃很早便回了别墅,正巧赶上吴俪蓉在做晚饭。倪喃迅速放了东西洗手,赶到厨房帮忙。

    洗菜的间隙,倪喃注意到吴俪蓉一直在看客厅的时钟,动作也有些匆忙。

    “吴阿姨,怎么一直看时间,是有事吗?”

    吴俪蓉把手上的水渍往围裙的两侧擦了擦,“可不是吗,今儿周五,我和我孙子约好了每周这个时候要去幼儿园接他,眼看这时间就来不及了。”

    边说着,吴俪蓉又掂了两下勺。

    “既然是每周都要去,那你岂不是每周五都要这样赶?”

    闻言,吴俪蓉无奈地摇摇头,“从前啊我们这儿还有个人,跟我差不多年纪,我们俩是倒班制。谁知道前几天也不知道她怎么惹着了先生,突然就被辞退了。”

    “这不,现在就我一人了,难得很哩。”吴俪蓉揭开锅盖,轻轻搅拌了下里面的粥饭。

    清洗的动作慢了些,倪喃有了些思量,想来那个被辞退的就是张梅了。也是,当天自己出现得太突然,就算时卿懒得管,柏易也会查得一清二楚。

    倪喃没什么反应,更丝毫没有害别人丢了工作的愧疚感。

    欠款还清,她不再欠张梅什么。更何况,光是想象张梅那副嘴脸倪喃就头疼厌烦,一张嘴吐不出一句人话来。

    倪喃很快把这件事抛诸脑后,她朝吴俪蓉道:“阿姨,你先走吧,这里我来就行。”

    听着倪喃主动包揽,吴俪蓉一喜,但却也不好意思把自己的活儿推给这个小姑娘,“算了喃喃,我动作利索,赶快做完我就走。”

    见吴俪蓉还要忙活,倪喃干脆走过去按住她手臂,开玩笑道:“虽然我厨艺没阿姨你那么好,但总不至于把先生毒死吧。”

    音量不大不小,吴俪蓉条件反射地往楼上看了眼,然后悻悻地拍打了下倪喃的手臂,“这孩子,小心被先生听到!”

    瘀伤还没好,吴俪蓉正好打在伤处,倪喃皱着眉嘶了声。

    吴俪蓉看着她表情不对,忙问,“怎么了孩子,打重了?来让阿姨看看!”

    眼看袖子要被她翻上来,倪喃赶紧侧身躲开,脸上带着笑眨了眨眼,“我装的。”

    吴俪蓉松了口气,作势要往倪喃额头上弹,“你啊,这么咋咋唬唬的,当心真惹了先生不高兴,有你好果子吃!”

    “知道了知道了。”倪喃推着吴俪蓉往门外走,顺便把放在沙发上的针织包塞进她怀里,“吴阿姨你就放心吧,时先生我能照顾好。”

    “行行行。”吴俪蓉在玄关换了鞋,“那阿姨就偷个小懒,有事儿联系我哈。”

    “好嘞~”

    送走了吴俪蓉,倪喃重新钻回厨房忙碌。清蒸鱼还在火上煮着,汤底浓白,咕嘟咕嘟冒着热气。临走前,吴俪蓉还往鱼汤上洒了把香菜。

    倪喃把鱼盛出来,又另外盛了碗鱼汤,都用保温罩盖着。流理台是直角形的,倪喃把袖口挽起,厨房里很快传来锅碗瓢盆的碰撞声。

    一切都收拾好,倪喃双臂往后压了压,从回来起她就没歇着,实在有点疲惫。倪喃摘了围裙,等着时间一到把午餐送上去。

    然而右脚刚刚后退一步,小腿肚便抵在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上,紧接着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倒。倪喃还没来得及惊吓,后背覆上来一只手掌。

    那指节轻轻用力,便将倪喃的身体推了回去。

    要不是倪喃刹得住车,她差点趴在流理台上。

    “不看路?”身后传来低沉冷淡的男声,倪喃猛地转身,才发现时卿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她的身后,方才她碰到的东西,原来是轮椅的踏板。

    这还是倪喃第一次在三楼以外的地方看到时卿,不变的是他那仍然板着的黑脸。

    “你怎么走路没声音的?!”

    倪喃说出这句话时就自己给了自己答案,她看向坐着轮椅依旧气势不减的男人,放弃了据理力争的想法。

    走路没声音的原因,当然因为他是滑过来的。

    “你怎么下来的?”倪喃换了个问题,这里是螺旋楼梯,倪喃每次爬都累得要死,更何况还是时卿。

    四目对视,倪喃觉得时卿看她的神情像在看一个傻子。

    果然,下一刻,时卿就用一种极为嘲弄的语气开了口,“你看看楼梯后面是什么。”

    时卿转身离开,径直往餐厅走。长桌的主位没有放椅子,想来是给他留下的。

    时卿的话不明不白,倪喃在原地傻站了会儿,才疑惑地探头往一层螺旋楼梯后的空间瞥了一眼。

    双开的银色门,熟悉的指示灯和箭头,电梯标志明晃晃的。

    ……

    外面男人坐姿慵懒,看起来已经做好了用餐的准备。倪喃低低嗤了声,端着餐盘上了桌。

    保温盖揭开,鱼肉和青菜的香气扑面而来。

    倪喃的袖子还没放下,白晃晃的手臂在时卿视野里晃来晃去。松散布料内,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露出来的青紫色。

    怎么这么多天淤青还没消下去,是擦伤都该结痂了。时卿眉毛不由得皱起,唇线紧抿,没有开口。

    倪喃拿出鱼汤,并没有直接放在时卿眼前,而是拿了个小汤勺,将里面的香菜一根根挑了出来,直到鱼汤只剩下一片浓白,倪喃才把碗推了过去。

    她低着脑袋,坐在时卿旁边的椅子上,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继续挑那清蒸鱼里的香菜。一根根,比挑刺还麻烦。

    这个角度看过去,时卿只能看到倪喃的侧脸,葱段般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在下巴上。

    莫名的,时卿被那动作吸引,不动声色地看了很久。他的眸光微动,嗓眼有些干。

    良久,时卿问了句,“这是干什么?”

    倪喃没抬头,专注手上的动作,声音低软,尾音是上扬的。明明有气无力,却还是死撑着那股鲜活朗然。

    “先生不是不喜欢吗,不喜欢我就挑出来。”

    尽管是有了答案,可在听到倪喃的话时,时卿还是愣了瞬。

    最后一根香菜被捞干净,倪喃总算抬眼看他,俏生生的脸上笑容依旧,“挑完了噢,先生可要多吃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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