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除夕夜
正爸对有望收回铺子这事喜出望外,梁顺华也不忘旁敲侧击般地替自己弟弟邀功,将自己死去的丈夫托梦一事说的情真意切。阿九与围家对视一眼,前者白眼微翻,动作很快,后者只是无奈地用勺子搅动着碗里的汤水,静静听梁顺华讲大话。
梁赞嘴上说自己不是为了邀功行赏,可脸上得意自满的神色却溢于言表。正爸心情激动,并没注意到弟妹与梁赞之间的小九九,举起大拇指夸了梁赞一句。正爸讲起自己这么多年一直没在深水埗开店的缘由,又想起自己的弟弟家昌,声音突然哽咽,正妈将手搭在他肩上以示安慰。
以柔看着黄家众人,虽说有些人心怀鬼胎,但总体来说也算得上和睦友爱,比一些尔虞我诈的大家族好了不知多少。起码,这二嫂与阿赞的手段当真算不上高明,明明有些自私,可是做出来的事情却又让人哭笑不得。其他人对这二人心中的盘算都心知肚明,常常一笑了之,也并不追究。想到这里,以柔唇角微微上扬,眼角带笑,晃了对面人的眼。
收铺的事情果然没有梁赞想象的那般容易,对方漫天要价,梁赞除了生气却别无他法。但是也许是好事多磨,几经周折,在正妈的指挥下,阿九顺利地拿下了那间铺子,当然也顺带不小心地抢了某人的风头。
正爸原以为与这铺子无缘了,在正妈的提议下打算来看它最后一眼。当正妈把正爸带到铺子面前,拉下来的卷帘门突然升起,阿九,以柔,围家,以爱,梁顺华,梁赞,一个不少地出现在正爸面前。
阿九手里拿着一把钥匙。
“恭喜大黄先生!这家店是你的了!”阿九晃了晃手上的钥匙,面带喜色。正爸一脸不可思议,对这突如其来的惊喜有些手足无措,视线在众人脸上打转,好半天才相信这家店回到了自己的手里,迫不及待地伸手去取阿九手中的钥匙。阿九却笑着将钥匙抛给了对面的围家,围家又扔给了梁赞,钥匙在众人手里兜着圈子,甚至连平时不苟言笑的以爱也参与到了这传钥匙的游戏中。正爸东转西转,脸上乐不可支。直到回到家里,坐在餐桌前,正爸还捏着那把钥匙,傻笑着自言自语。
“怎么,笑饱了就不用吃了?”正妈端着一盘鲍鱼递给正爸,笑着打趣。正爸却一个劲儿地夸阿九功劳最大,又把盘子递给了阿九。
阿九自从在餐桌上坐下,嘴里就没停过,看着这么大一盘鲍鱼,连忙出声制止:“这九头鲍不是真的要吃九个的!”说着抬头看向以柔,以柔感受到阿九的视线,连忙摇头。开玩笑,自己自从回家之后,被正爸正妈圈养着,都已经胖了一大圈,可不能再吃了。阿九被以柔紧张的小眼神逗笑了,也不为难她,转而将这盘鲍鱼让给了正妈。
正爸感谢完阿九,又感谢正妈,餐桌的一头气氛融洽,另一头却感觉空气都凝结了。以柔左侧坐着二嫂与阿赞俩人,正爸沉浸于收回店铺的喜悦之中,并没感受到身边人的心情不对,以柔却感受的一清二楚。
正爸喜滋滋地让顺华在永昌托梦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正爸想象着自己弟弟知道这件事会有多高兴,梁顺华的脸上却没有一点笑意。这姐弟俩都以为阿九真的按那母子俩说的多出了一千万才拿下了店铺。一个真的觉得出价太高,是个亏本买卖,一个觉得送支票这件事这么简单,为什么让阿九去,却不让自己去。俩人却都不知道,这件事其实是正妈出了个好主意,才没有花那么大的价钱就收到了铺子。
“真有那么简单?这个世界上有精明的人,也有大笨蛋啊。”正妈看着俩人不忿的表情,指了指阿九,又指了指对面,才将事情的经过娓娓道来。原来正妈看这对母子这么贪财,想到店中一定有些地方为了省钱而做了手脚,于是让阿九去试一试。阿九平时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却还是有几分真本事的,去了之后发现喷水器,水箱都有问题,如果报给消防,这俩人少不了有麻烦,而这些问题都是梁赞去了那么多次不曾发现的。
以柔听着,脑海中已经想出阿九那贱贱的表情,笑着威胁那母子二人:“两位,赶着移民哦?”
“那你有没有压价啊?”梁赞和梁顺华俩人想到的第一个问题都是这个。
阿九和围家站起来夹锅里的菜,冒着热气的菜先是进了碗里,然后又进了俩人的嘴。
“压价多少就不要管啦,像正爸说的,开心事开心价,按之前说的四千五百万,中间差额多少,由我袋袋平安喽。”阿九一边吃着,嘴里呼着热气,还朝对面俩人眨了眨眼,好像自己真的私吞了一大笔钱一样。
正妈一把拉住阿九,急声道:“你不要乱讲啦,有人真的会信的。”
“我信啊!”梁顺华姐弟俩异口同声道。
“我不信,舅舅又不爱财。”以爱坚定地说道,梁顺华姐弟俩人大眼瞪小眼。
“你们信不信无所谓啦,反正他欠我一大笔医药费呢。”以柔看着阿九,甜甜一笑。阿九拿筷子的手一抖,筷子“哐当”一声落在了桌子上。他这是,被敲竹杠了?不仅出力,还要出钱?正爸正妈却是笑出了声。
阿九不敢再谈钱的问题,连忙将话题转回到真正的功臣身上,说多亏了正妈的锦囊。梁赞却幽幽开口,直说阿九从小就运气好,小时候他爸留下地产公司给他,自己又开球馆,开酒吧,还有一大堆计程车牌照,语气中微微泛酸,就只差没直接说阿九没有真本事了,听得以爱脸色一阵发青。
“别这样嘛!”阿九这话听起来像是对阿赞说的,却对着以柔做了个鬼脸,以柔看他面上风轻云淡,忍不住瞪他一眼。以爱替阿九争辩了几句,大致意思是阿九不是运气好,而是有能力。听见自家外甥女这么夸赞自己,阿九大呼以爱吃错药了,又引得以爱一阵白眼。
香港的冬天从没有下过雪,因为即使是冬天,香港的气温也基本不会低于十度。以柔记得好像有一年的冬季温度是八度,创下了历年来最低温的历史记录。所以即使今天是除夕之夜,以柔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毛衣外套,里面搭了一件白色的吊带,屋子里,总是要暖和些的。经过一个月的休养,在阿九的“细心呵护”下,以柔终于能自己走路了。
正爸正妈一大早就出去准备明天需要去恩公家拜年的东西,以柔坐在床头都能想到正爸一定又在跟正妈讲那个老生常谈的故事了。正爸是怎么被冤枉杀了人,苦无证据的时候恩公是怎么出庭做了证……这个故事以柔不仅是听过,也是其中的见证者之一。或者说,是曾经的以柔所经历的事情。当时小小的以柔突然没了大哥,正妈一边忙着托人找证人,一边去监狱安慰正爸,正是急得团团转的时候。阿九年龄大些,用不上她照顾,以柔平日里很是乖巧,家里又有佣人看护着,她忙碌焦虑中也就少操了几分心。还是后来阿九告诉她,小丫头那段日子一个人在被子里偷偷哭的有多惨。正妈忙骂自己糊涂,从那以后对以柔更加无微不至,想要弥补之前的疏忽。
天色暗了下来,佣人也准备好了晚餐,一家人在餐桌边坐下。以柔发现,黄家人最齐的时候,便是每天吃晚饭的时候,也是话最多的时候。
阿九开玩笑说要跟上时代的潮流,正妈不叫“正妈”,改叫“阿猪妈”,被正妈骂了句“猪你个头啊”。阿赞拿出手机看来年的运势,这是他每年除夕夜都要做的事情。他一会大笑,一会皱眉,最后话头一转,开始自夸,却没逃过被阿九嘲弄的结局。而以柔通常和围家一样,静静地看着桌上的闹剧。
晚饭过后,梁赞去庙会抢头柱香,剩下的人围坐在一起打麻将。准确的说,是以柔,以爱,围家仨人旁观剩下四个人打麻将。
“大哥,你可要看好你的牌啊。”梁顺华拿起正爸刚打出的四万,往边上一放,碰!正爸不以为意,输赢对他来说都很开心。以柔微微挑眉,看见阿九脸上的坏笑一闪而过,她就知道,这局,梁顺华赢不了。果不其然,阿九开始扣梁顺华的牌,就是不打出去,甚至连独一个的红中也留了下来。坐在他两侧的以柔,围家看着阿九手中那一副乱七八糟的牌,俩人相视一笑。
以柔表面上在看几人打麻将,其实一直偷偷注意着以爱,没一会看见她背着照相机出了门。以爱就是这样,很难让人感觉到她的存在感,就像现在,麻将桌前言笑晏晏,除了以柔,没人注意到以爱的离开。以柔随即也跟着起身,绕着麻将桌走起了圈,看着像是在活动身子,圈子越绕越大,最后屋内直接不见了以柔的人影。
“阿九!你干嘛扣我的牌!”阿九的针对性太过明显,而且本来也没打算瞒着,梁顺华却是皱着眉过了半天才发觉。
“我没有啊!”阿九语气无辜,脸上却带着笑意。
“噗嗤”一声,围家没忍住,先笑出了声。
梁顺华气冲冲地看向俩人,“你还说没有!他都笑了!”
“哎哎哎,你看花市,好热闹!”围家往电视指去,一脸认真,好像刚刚他发笑不是因为阿九与梁顺华。只是这一瞧,还真的发现了熟悉的面孔,梁赞。
梁赞还真的抢到了头柱香,接受了采访。阿九放胡了正爸,梁顺华原本的自摸硬生生被截胡。
梁顺华气恼地推开阿九手边的几张牌:“三张发财,你拆掉来害我啊!你怎么这么黑心!”梁顺华喋喋不休地叫嚷,阿九与围家俩人笑个不停。围家举起遥控器将电视机声音调到最大,电视中零点的烟花声瞬间将梁顺华的声音盖了过去,只能看见梁顺华那张怒气冲冲的脸和不可能停下的嘴,连正爸正妈也忍不住低头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