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二十四
周作辞意识到酒的重点,是恰当的微醺,到一个度的时候,神经慢慢松弛,一切都懒懒的,可以什么都不想。
再多就不能喝了,周作辞克制地放下酒罐。
他不上脸,看不太出来,姚予虞只当他是真不喜欢。
也就一罐,有温热的醉意涌上脑袋。
他第一次尝试,没想到自己的酒量那么差,旁边这姑娘倒是一罐接一罐的开,豪气得不行,没一会脚边堆了三个啤酒罐,每个都被她撵得扁扁的。
灯光太亮,照得她白的快透明了,又带着酒后的氤氲,连带着嘴唇和眼尾都鲜艳了,只有浸了酒的眼珠黑浓,微眯着仰靠,时不时跟着剧情放肆地笑。
她没提要走,他也不想她走。
周作辞眯了眯眼睛,聚焦:“小姑娘,有没有人教过你,跟男生待着的时候不要喝那么多酒?”
姚予虞缓慢地转过身来,缓慢的不知道是现实还是他的神经,她凑近,小声地回:“没人教我。”
有那么一瞬间,周作辞感觉到一丝破罐破摔的难过,像刺猬翻转过身,藏匿的软肉失去保护,带着声音都颤颤巍巍的。
“但你鱼姐酒量很好的,”她声量放大,伸手拍了下他的肩:“这点,就小意思。”
那一瞬的直觉抓不住,消散了。
她斜趴在沙发上,火锅吃的热,她把外套脱了,卫衣领口宽大,向一边滑去,露出白皙的肩颈,平时就明显的锁骨窝被撑出漂亮的三角。
周作辞神思浮浮沉沉的,有些晃荡地偏了偏脑袋:“这里,是怎么弄上的?”
声音沙哑,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的锁骨,指向明确。
姚予虞顺着他的目光向下看,是锁骨上那个小疤。
“以前我闯荡江湖的时候,跟山口组打架的时候伤到的,洪兴社你知道吧?”
她第一句话出来,周作辞就懒得听下去了,挑了挑眉,反应过来自己的动作越线,收回了目光后靠撤离,又低头去摸啤酒罐。
女生也不管他,嘴里胡话不停:“那会江湖排名巨人战,我们组那个山鸡,就是被我指导出线的。”
周作辞听得好笑,难得接上她的梗:“难不成你是洪兴十三妹?”
“差不多吧,我当年跟她在钵兰街一起混的,按辈分呢,她得叫我声姨。”姚予虞新奇地看他:“你也知道?”
她说出口的时候是没想过他也会看这些的,难不成学霸也曾有个热血的童年?
她又随口问:“敢问兄弟混哪条道上的?”
“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
“”
周作辞听出了她话里“收”的意思。
这姑娘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简直是反锁三圈再吞了钥匙的程度,他也确实没有那个立场去追问。
怎么回事呢你?一罐啤的也敢借酒发疯?
周作辞收了,他答完就起身了,径直走出去开了院子的门。
凉风吹进来,吹走了火锅味和酒气,以及屋里那么点旖旎的气氛。
大白狗兴奋地跑进来,被周作辞强行按住擦了擦爪子,原地蹦跳了几下,伸着舌头就目标明确地朝姚予虞跑去。
姚予虞给了它一个热情的拥抱,颈侧被舔得痒痒的:“一一!我好想你!”
明明下午进门的时候就摸了好一会。
周作辞倒完狗粮,看着一人一狗干柴烈火地抱着,有点无语:“一一,吃饭了。”
往日训练有素的狗充耳不闻。
女生又凑头上去,在绒毛上蹭,还深深吸了口,大白狗两只前脚都搭在她肩上,她在地上躺着,被狗狗扑着遮了大半的身影。
“啧。”周作辞莫名烦躁,走过来蹲下,轻抓着它的后颈肉带起来,另一只手点了点它的鼻子:“别没礼貌。”
大白狗就走了,去吃东西了,刚刚的温存仿佛幻影。
姚予虞努努嘴:“它是男孩女孩?”
“公的,7岁多,是大狗了。”他回。
“啊?”姚予虞掰着手指头算了会:“那差不多40多岁了啊,能当你爸了。”
“嗯,也是你爸。”周作息额角青筋突突跳,他抚了把,无奈开口:“差不多了,我送你回去吧。”
“啊,看完这段嘛,”她抱起腿防御,好像他会直接把她扔出去似的,软着声音:“你别老催我。”
她想起每次聚会,最后都是他先说的走。
“你真好,你还有一一陪着你,我一个人住可孤单了。”
周作辞怔着,大白狗吃东西的声音“吭哧吭哧”传来,他低低地轻声问道:“你为什么一个人住?”
女生刚张开嘴,他又很快地接上:“算了。”
然后他就自顾自走向厨房,翻找不知道什么东西了。
姚予虞舔了舔嘴唇,把头搁在手臂上继续看电视。
学霸应该有很多事情吧,他还说要学习来着。她是不是太过分了?自作主张要来他家吃饭,还赖着不走。
今天是他妈妈的忌日,她还记得。那么难过的日子还一个人待在家,感觉怪可怜的,她是这么想着才赖着不走的。
但万一他就想一个人待着呢?
叹口气,她拾起一地的啤酒罐扔到垃圾桶,走到厨房门口。
酒精导致浑身没劲儿,她斜靠着门框直接问:“辞哥,我今天是不是打扰你了?”
金属勺子碰撞着玻璃杯壁,男生转过身,姚予虞看清他端了一杯热水,应该不特别热,那杯子看着不隔热。
他因为吃火锅换了身黑色卫衣,跟她身上这件很像,都没图案。姚予虞平时不怎么见他穿这种风格。
两个黑影在厨房对着站着,高的那个走过来,示意她伸手,把杯子放到她手上。
“解酒药,喝了再走。”大黑影说。
“哦。”姚予虞就接过来,温度刚好。
不是蜂蜜水,也不是牛奶,而是解酒药,只能是备给他爸的。
“没打扰。”他边说着边走回客厅,又回原位坐下,姚予虞就跟着他坐下来。
“我今天,去看了我妈妈。”周作辞长腿曲着,立着的腿快和鼻梁齐平,看着不算坐得舒服。
“我知道的。”姚予虞小口抿着。
“我妈妈是十年前去世的,”他没什么情绪地继续说,好像在给她讲睡前小童话:“头两年我还小,我爸不提这个事情,但我记得那是我生日后第三天,就求着保姆带我去,那时候扫墓的习俗还是在电视上学的。”
姚予虞盘算着时间,十年前他多大?
“我其实记得我的生日,我骗了你。”
“但确实不过生日,生日对我来说就是我妈忌日前三天。”
“我爸从来不去看她,后面大了我就一个人坐公交车去,总之我差不多都是一个人去的。”
姚予虞又“嗯”了声,头两年。自己去的时候多大?她算不明白了,心中的“安慰小雷达”哔哔地响。
“我以为十这个数字会让他有点仪式感呢,但是他今天还是没来,所以我今天又是一个人。但下午碰到你们了,我很开心。”周作辞摸了摸后颈,总算在“开心”的字眼上带了点不好意思的情绪。
“所以你没打扰我,今天这个家里很热闹,很像一个家。”
他好像说完了,姚予虞的雷达还在哔哔响,但她搜肠刮肚都没搜出什么安慰的词来,抿了抿嘴,她双手抬起那个玻璃杯一口气干了,然后没带脑子地像喝啤酒似地“哈”了出声。
姚予虞怔住,这下轮到“尴尬小雷达”响了。
胸腔传出声音,周作辞又莫名开始笑,他凑近摸了摸她的头,停留,手指又安抚似地收了收:“谢谢你们来打扰我。”
“不不用谢?”头顶酥酥地传来痒意,姚予虞动了动耳朵。
感觉太二百五了,她又找补:“我一直是这样的,热心帮助邻里的好市民。”
“嗯,好市民。”他收回了手,又低沉的笑。
胡话扯完,后劲才来。一股暖意像小火苗似的从可能是腹部的地方漫出来,姚予虞迅速烧了起来,从内部融化一滩水,脸,四肢,全身都烧着。
是酒吧?她想着。
“那好市民要回去了。”她扶着沙发站起来。
周作辞嗯了声,起身送她出门,倒也没什么好送的,几步路的距离而已。
走到门口,他突然拉住了姚予虞,轻扯着她的外套帽子:“姚予虞。”
女生转头看他,男生深出了一口气:“如果你在家待着无聊,可以来”
“找一一玩,它很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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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予虞这晚上持续失眠。
晚上的片段反复播放,每一句话都被拉长重播了十几遍,她在脑海中一句句的回味,又一句句的纠错,总之没睡着。
凌晨三点,她掀开被子,又到窗边点了根烟,牙已经刷了,甚至刷了两遍,但一会还得去再刷一遍。
她有点烦躁,也可能是雀跃,酒精这会才刚消散,大脑清醒过来。
姚予虞确实是酒量很好的,晚上喝了五罐啤的,刚到量,一般八罐会开始很昏,十罐就得吐了,她试验过。
清醒过来的大脑入定似的茫然,改成播放周作辞的脸,嘴角的弧度,抬手的动作,衣摆的方向。
想跟他待在一起,这算是喜欢吗?
姚予虞还没喜欢过人。
她听以前的朋友讲过喜欢的感觉,像走钢丝,伸出脚尖踩上细细的绳子,摇摇欲坠着探求,听起来不算很好的体验。
但她这会也没这样,周作辞是个很有安全感的人,感觉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看明白,是个细腻温柔的人,她没感觉在走钢丝。
而且那是初中的朋友了,初中的小孩描述的能信吗?
她躺在床上,从高中想到初中,想到小时候,想到王乙婷和林瀚,她可以去问问王乙婷她的喜欢
想到最后睡着了,不知道几点。
临睡前最后一个念头是:我现在应该不能喜欢人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