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56.未婚公主
人需要开心，而开心需要理由，于是有了节日。
新年本该是人最开心的节日，可北清后宫的新年笼罩在一片血雨腥风中：御茶房的两个宫女打碎了一对琉璃茶盏被杖责五十，一个没熬过十五，另一个残了；南果房的一对太监宫女搞对食，双双进了慎刑司再也没出来；神武门的两个蓝翎侍卫玩忽职守被打了五十大板，丢了饭碗赶了回家，其他被小打小罚的宫女太监更是不计其数。宫里人心里都明白，“欲加之罪”的背后都是一个原因——他们或是议论了除夕夜圆翎殿的事，或是议论了昭宪皇后的死。无论你信或不信，你最好是信，太后今年没有参加元旦的文武百官朝贺是因为劳累过度，身体有恙。而承乾宫的祯仪因为突发急症薨了，同时还查明六皇子的死是祯仪疏忽导致，直接贬祯仪为庶人，不得入葬皇家陵园。不仅如此，这阵狂风骤雨也吹进了朝堂，不少大臣被罚俸禄甚至贬官。所有人都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但所有人都不能明白这件事。前朝后宫人心动荡，道路以目，积怨成患。
除了这些处死罪的人，后宫还有一群遭活罪的女人。
太后受伤后，每天的早起遛弯打卡取消了，这让后宫的某些女人莫名的心慌，不去给太后请安怎么能表达自己的“忠心”呢？良丽妃开始每天去大佛堂给太后祈福，谦妃开始吃斋念佛为太后祈福，睦柔嫔开始先在自己宫里抄佛经后拿到大佛堂烧掉同时还吃斋为太后祈福……最后，也不知怎么地，慢慢形成了一个完整的“祈福链”：皇后带领众嫔妃吃斋抄佛经，清晨去大佛堂诵读所抄佛经然后烧掉为太后祈福，之后各回各宫继续吃斋抄佛经，第二天清晨再去大佛堂诵读、烧掉、祈福……
太后知道后这件事后差点儿气背过气儿去，她指着皇后的鼻子大骂：“我还没死呢！！！”
祈福链就这么断了。
祈福链断的那天，李汀兰喜极而泣：“老巫婆总算做了回明白人！”
听完李汀兰讲完祈福链的故事，恬惠妃笑了，“贵妃娘娘平日里敢说敢为的，怎么这回不吱声了？”
“我也怕死好吗！”
“贵妃娘娘是南唐公主，整个北清谁不知道，您的父皇都能为您断了北清的丝绸贸易，谁敢动您啊！”现在整个后宫都在传兰贵妃的贵妃之位是拿丝绸换来的，李汀兰坐在屋子里丝绸贵妃的消息都能穿过门墙飘进她耳朵里。
“唉！都是传言，等丝绸税降下来再说这事也来得及！”
“不是贵妃的父皇疼爱，就是因为咱们的皇上的宠爱，贵妃娘娘可真是去哪里都招人喜爱呀！”
“你就打趣我吧！”
“我这是羡慕你！”
“我还羡慕你呢！”
“我有什么好羡慕的？”
“你不用早起，不用祈福，什么活动都不用参加，天天呆在这长——春宫里，简直就是世外桃源！”李汀兰把“长”字的音拖得老长。
“哪有什么世外桃源，都是海市蜃楼，得过且过罢了。”恬惠妃低下了头。
李汀兰的眼神也暗淡了下来，“退而求其次，其次也不可得，”李汀兰深呼一口气，“还不如竭尽全力拼死一搏，把命运握在自己的手中……”
“哦？贵妃娘娘认为我们后宫女人该如何手握自己的命运？”恬惠妃的眼睛亮了，神色却看不出是认真还是玩笑。
李汀兰刚准备回答，夏簟进来了，说蓬莱公主来了。
“快！快让育沛进来！”恬惠妃眼睛更亮了。
李汀兰最近一直赖在长春宫有两个原因：一是她打听到每年元旦勃望公主都会来长春宫看她外孙女德羲，她是来制造偶遇的；二是她打算找个机会跟恬惠妃打听一下避孕药的事，这是她个人对恬惠妃莫名的信任。
蓬莱公主带着贴身侍从星河姑姑一人进了暖阁，看见李汀兰在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蓬莱公主见过兰贵妃，恬惠妃！恭祝两位娘娘元旦万康！”
“也祝蓬莱公主元旦安康！”李汀兰起立客气了一下。
恬惠妃一脸热情地把蓬莱公主拉到了自己身边坐。
李汀兰看着这幅“母女情深”的画面，心想是不是要找个借口离开。
“大姐姐！”德羲欢快地跑进来，扑倒蓬莱公主怀里。
“哎呀！‘借口’自己来了。”李汀兰心想。
“兰娘娘也在！太好了！我最喜欢的人都在这里了！”德羲错乱的辈分终于改过来了。
“育沛，兰贵妃是个直率坦诚的人，你三妹妹也喜欢她，你们年纪也相仿，不用拘礼。”
“我和公主之前在圆翎殿见过，还是德羲带我去的呢！”
“是呀！是呀！”
“那就更好了，育沛，今儿午饭就在长春宫吃吧，你三妹妹这几天一直念叨你呢！”恬惠妃拉着蓬莱公主的手不放，眼里此刻只有她的育沛。
“大姐姐一来，恬额娘最喜欢的人就不是德羲了吗？”
“怎么会？都喜欢！这不是你大姐姐好久没来了吗？”
恬惠妃对蓬莱公主那溢于言表的爱都无处安放了，可蓬莱公主却低着头不怎么回应，一副心有愧疚的模样。
“嗯？有事儿？有点想看怎么办？”李汀兰不想走了。
“大姐姐，你这么久没来看我，我都长高了！”
大家都被德羲逗笑了，蓬莱公主望着德羲笑得勉强。
“对了，我在宫里好像没怎么见过公主呢？”李汀兰问。
“我有我的府邸。”
“呀！你都有公主府了！真好！”李汀兰的眼睛中流露出真情实感的羡慕。
“兰贵妃说笑了，我都十九岁了，该有自己的府邸了。”
“是呀！”恬惠妃附和着，把德羲抱在怀里。
“我以后也会有公主府吗？”德羲小声问。
“会的呀！”
“我不要住公主府，我要和恬额娘一起住！”
恬惠妃搂紧德羲，望了一眼蓬莱公主。蓬莱公主低头捏着衣角不做声。
“对了，”李汀兰想岔开话题，“北清的公主都是地名山名为封号，封号选择有什么讲究吗？”
众人的情绪突然低落了下来，李汀兰心里疑惑：我又捅娄子了？难道这是个不能说的禁忌？
“没事，我随口问的，我看天色也不……”
“因为我的生母昭宪皇后曾在蓬莱学艺，就给我定了这个封号，另外，德羲的封号‘栖霞’是一个距离蓬莱不远的地方，额娘曾去过，说很喜欢这个名字。”
“哦！挺好，挺好！”
“哪里好？”
“有纪念意义。”
李汀兰这句话一说完，众人的情绪又降到新低点了，李汀兰越来越迷惑了。
“兰贵妃对我们北清的公主制度很感兴趣？”
“啊？是呀！我觉得你们北清的公主特别好。”
“哪里好？”
“嗯……那个，我听说，北清的公主得了封号后就相当于这个地方的名誉长官，地方每年都会给公主进贡，这个我们南唐就没有，还是你们的好。”
“是，不过，要等到婚后才享有，太后最新定下的规矩，特意为我定的……”
“啊？啊！是这样呀……那……是吧……”
“兰贵妃，是不是觉得奇怪，我都这么大年纪了，居然还没有嫁人？”
“啊？没有啊，没有！真没有！”
“没关系的，我都习惯了……”
“育沛……”恬惠妃忍不住插话了，“你别这样，贵妃又不知道你的事，咱不说这个了……”
“姨娘，是您刚才说的，不用拘礼，我有什么说什么，有什么不对的吗？”
“大公主，娘娘的病刚好，您就别气她……”月溟话还没说完，恬惠妃就冲她摇头。
“月溟姑姑，我怎么就成了气姨娘了，我说什么气她的话了……”蓬莱公主脸色变了。
“没有，没事，月溟她乱说的，育沛，你别生气……”恬惠妃赶紧劝。
“不行！”蓬莱公主牙关紧咬，“月溟姑姑，你今儿必须说清楚，我哪里就气姨娘了……”
“大公主！娘娘都是为了你好啊！”
“怎么又扯到为我好的事上了！”育沛突然大吼，“你们知道什么是‘好’，你们知道我想要的‘好’是什么吗！”
李汀兰和荷萍都惊呆了，荷萍在背后偷偷拉李汀兰衣服。高嬷嬷早就瞅着情况不对，已经抱着德羲跑了。李汀兰注意到，整个长春宫的人只是难过，并没有流露出惊讶，看来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这样的事了。
“不知道！他们都不知道！公主！我们不说了这事，不说了！”星河姑姑赶紧上去拽蓬莱公主坐下。
“大公主，还有外人在呢？您别这样了！”
“我哪样了！我到底怎么了！我不就是不想嫁人吗？我要给我额娘守孝也有错吗？”蓬莱公主一把扯掉了星河的手。
“没错，可大公主，守完孝您可就二十一了……”
“月溟！你别说了！”恬惠妃极力阻止。
“二十一又怎么了？我额娘嫁给我阿玛的时候都二十二，生我的时候快二十三了，为什么我十九岁不嫁人就要被你们逼！”
恬惠妃抱住育沛，声音颤抖，“是姨娘的错，姨娘没有本事，姨娘对不起你额娘……”
“这跟我额娘有什么关系？”蓬莱公主挣脱了恬惠妃，“如果我额娘还活着，她肯定支持我，她是唯一支持我的，我就应该跟额娘一起走……”
“不！不能！”恬惠妃情绪失控，拉着蓬莱公主开始流泪，“育沛，不能说这样的话啊……”
“娘娘，娘娘……”月溟扶着恬惠妃哭。
“公主，公主……”星河扶着蓬莱公主哭。
四人哭作一团，似乎已经忘了还有其他人的存在。
“我不明白，为什么，”蓬莱公主木讷地直视前方，“为什么你能偷喝避子药，我就不能不嫁人？嫁了人也不愿生孩子，那干脆不嫁人岂不省事……”
“避子汤！”李汀兰和荷萍同时捕获了这一关键信息，两人迅速对视了一眼。月溟一愣，回头看向瞪大了眼睛的李汀兰和荷萍，星河也望着两个陌生人，恬惠妃瘫坐在地上，想回头却无力的垂下了头，蓬莱公主终于意识到李汀兰和荷萍的存在了。她退后了几步，冲着恬惠妃磕了两个头，道：“育沛今儿就不该来！姨娘，你就当没养过我吧！”
“育沛！别这样啊！姨娘天天盼着……”恬惠妃如同天塌了一般悲痛，无力的双手伸向蓬莱公主，蓬莱公主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星河哭着跟在后面。
李汀兰怎么也想不到居然看了一场家庭伦理剧。
曲终人散后，不仅有伤感，还有尴尬。李汀兰鼓足勇气上前和月溟扶起恬惠妃。
“那个什么……惠妃娘娘，今天的事我不会往外说的，真的……其实吧，不结婚也不是什么大事……”
“贵妃娘娘，我有些不舒服，怕是不能陪你说话了……”
“对！是！没事，那我先走了……没事，别往心里去，真的，没事……”李汀兰灰头土脸地跑出了长春宫。
“公主，蓬莱公主说恬惠妃喝避子药？”
“我听到了。”
“公主不打算问个清楚？”
“肯定要问，但不是现在……”
晚上，李汀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忽然，灵光一闪：
“躁郁症！蓬莱公主得了躁郁症？”
“公主，你说什么呢？”荷萍从竹榻上下来了。
“没事！快睡吧！明早我们早点起来，去趟长春宫。”
“啊？！还去？！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