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33.北清初体验
和亲的队伍从南京出发，先是走陆路，后走水路，再之后又走陆路，浩浩荡荡拖泥带水走了三个多月才到北京，马车踏进城门时，已经是寒冬了。
李汀兰把车窗推开一条缝，冷风飕飕地往马车里灌，她眯着眼睛往街上瞅，熟悉的冷风和不熟悉的街道唤起了她上一个世界的记忆——“这就是老北京城啊！”
“公主，外边风大，吹多了头疼……”荷萍在一旁劝说着。
李汀兰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关上了车窗，荷萍赶紧把帕子递过去。
七喜见状一脸忧伤地说：“公主近来眼泪也多了……”
金芙低着头，眼神放空。
“瞎说什么呢！我这是风吹的！”李汀兰笑着说道。
七喜咧咧嘴敷衍一笑，可乐望着李汀兰呵呵傻笑。
“我发现街上有些男人没剃头。”李汀兰分享刚才的发现。
“剃头？”
“北清男人的发型是那种前半个脑袋要剃光头发，只留后脑勺的头发，然后扎个大辫子，甩在后面。”李汀兰一边说一边比划。
“咦～”七喜流露出厌恶又匪夷所思的表情，“我见到过，护送咱的清兵们就是公主说的那种发型，难看死了！再说，前半个脑袋不是脑袋吗？大冬天的没了头发多冷啊！”
“可以戴帽子啊！照你这样说，那夏天还能凉快不少。”李汀兰说道。
“凉快管什么用，太丑了！”七喜对这种头顶没毛的发型欣赏无能。
“嘻嘻嘻……”可乐捂着嘴笑。
紧接着，荷萍又表达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之类的观点，彻底拉偏了话题。直到众人住进国宾驿馆，宫里派来了教习嬷嬷，李汀兰的疑惑才得以解答。
在这个时空里，北清虽然只打下了半壁江山，但还是他们爱新觉罗家拿下的。清兵入关后，没有颁布“剃发令”【注释1】，反而把“剃发”做成了一种身份象征。具体来说，只有效忠朝廷的男人及其子孙们才有资格剃发，普通百姓不准随意剃发，谁剃罚谁。但是“效忠朝廷的男人”范围极其广泛，不仅是官兵，还包括一切为皇家服务的男人。比方说，皇家有猎场，刘大哥在猎场打杂喂马，刘大哥就得剃头，不剃也行，马你别喂了，回家劈柴种地去吧！等到老婆孩子嗷嗷哭，没钱关心粮食和蔬菜的时候，刘大哥只有老老实实把头剃了。哪怕为皇家提供酒水的酿酒工人一样都需要剃头。太监们由于不是“男人”，一般不能剃头，但有一个特殊情况——如果哪位老太监勤勤恳恳忠心护主一辈子，皇上会格外赏他“剃发”，被赏赐的太监摸着光溜溜的脑门，鼻涕一把泪一把，就像领到终身成就奖一般激动。另外，女人这边也有类似的规定，凡是官员家的正妻和女儿都不准缠足，被同僚发现，一封弹劾折子递上去便有丢饭碗的危险。对于女人缠足，不仅有硬性规定，还有软性文化植入人心——“那些裹小脚的女人都是妓妾之流，上不得台面的。”
“啊！”李汀兰目瞪口呆，“北清领导人这么会玩呢！这是学过心理学吗？”
“这些规定都是谁制定的？”李汀兰问。
“回公主殿下的话，这都是我们高祖皇帝入关后颁布的，”教习嬷嬷说到兴头上，忍不住多说了一句，“听说，这都是齐敏皇后提出来的。”
“齐敏皇后？”
“对啊！也是你们南唐的公主呢！”
“嗯。”李汀兰陷入深思，齐敏皇后就是第一个来北清和亲的南唐公主——庆元长公主。齐敏皇后在北清非常有影响力，民众和官方都给予了她很高的评价。她的老公，清高祖皇太极【注释2】特意给自己这位皇后上了尊号“齐敏”。此尊号有两大史无前例的突破：一是，有史以来就没有给活着的皇后上尊号的，一般只是太后有尊号，或者死后给谥号，给皇后上尊号不可不谓是殊荣；二是，皇帝的老婆都称“后”，因为妻子的“妻”与“齐”同音，为了体现皇帝的唯我独尊，“妻”只能是“后”，所以“齐敏”这个“齐”是个空前绝后的例外。李汀兰一路上认真学习了北清历史，了解北清后宫现状，收获颇丰。
“周嬷嬷，齐敏皇后的名字是什么，你知道吗？”
“公主殿下，这种事老奴哪里能知道呢？”
封建社会后期就是这样，所有的后宫女人有封号有姓氏但是不留名，即便齐敏皇后即是南唐公主又是北清皇后，可两边的史书上都没留下她的名字。
李汀兰还想多问几个关于齐敏皇后的事，可教习嬷嬷不忘本职工作，强行开启宫规礼仪的授课。这一开讲，打开了李汀兰又一个新世界的大门。进了北京城两天什么也没长，全长见识了。
北清后宫有专职服务妃嫔的女太医，区别于南唐只是护士水平的女医，北清的女太医是持证上岗的正经医生，与太医院的男太医医术旗鼓相当，而且她们更加擅长女性疾病以及孕产婴幼儿的护理及治疗。
“是不是请女太医看病就不用放帘子换衣服啦？”
“公主殿下，帘子不用放，衣服还是要换的……”
“哈哈！这也是你们齐敏皇后设置的？”
“回公主殿下的话，是从齐敏皇后那时开始的，但真正合并到太医院，建成如今这般规模的妇幼堂是昭宪皇后一手操办的。”
“昭宪皇后又是谁？”
“是皇上的元皇后……”
“昭宪是谥号？”
“是，昭宪皇后去年崩逝的。”
“好可惜啊！这么了不起的女性，我还想见见她呢！”
接下来，教习嬷嬷还讲了后宫的侍寝制度，除了去养心殿侍寝皇上居然还可以在妃嫔公里过夜，每个宫里都有自己的小厨房，各宫妃嫔白天可以随意串门聊天，夏天还可以去园子里避暑。果然，清宫剧诚不欺我！李汀兰和七喜都很开心。七喜开心又可以做饭了，李汀兰开心有机会逃跑了！荷萍提醒两人注意管理表情。金芙低头不语。教习嬷嬷心里得意：“怎么样，我们北清好吧！”
授课结束后，周嬷嬷笑着和李汀兰告别，说好明天一早还来“讲规矩”，临走的时候荷萍塞给她一个镯子，周嬷嬷不动声色地收了。出门后发现其他教习嬷嬷都等她半天了，周嬷嬷笑着说，没想到，这位南唐公主是个爽利爱说话的人。回到宫里，周嬷嬷也是这样向皇后太后禀报的。皇后听说南唐公主好相处，很高兴。太后听说南唐公主身边就只留四个贴身大宫女，剩下的十二个宫女都给了两个陪嫁，有所疑惑。
李汀兰这边刚送走了周嬷嬷，有人来禀告说马大人死活要求见公主。李汀兰心想，求见就求见，有必要“死活”求见吗？马大人是和亲队伍里的副使，即便没见过面，李汀兰也领教了此人的死板教条。荷萍金芙拉上了帘子，七喜可乐给李汀兰换了身衣服，听着马大人隔着帘子的一通哭诉，半天才听明白，马大人是不满北清不给她家公主举办盛大的册封典礼。
“马大人，北清就是这么个传统，只有皇后、皇妃的册封礼比较隆重，其他妃嫔，哪怕贵妃也没有大操大办的。”这是李汀兰刚刚听周嬷嬷讲的。
“公主啊！他们北清就是欺人太甚，您知道刚打听到，他们给您什么位份吗？”
李汀兰没说话。
“妃！从二品的妃位啊！公主怎么只屈居于妃位？！临阳公主当年嫁过来的时候还是正二品贵妃呢！”
“马大人，我嫁都嫁过来，就别在意这些身外名了。”
“公主此话差矣，上次临阳公主嫁过来的时候还是贵妃呢，这次就是降了半个位份，这明明就是欺负我们南唐！”
“不然呢？你以为呢？”李汀兰隔着帘子都感觉到马大人愣了一下。“我们仗也打不过人家，地也割了，钱也赔了，就这，还指望人家不欺负我们？柿子都捡软的捏，我们没本事，可就是让人欺负吗？”
“公主怎么可以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我说的是事实，我看不举办大型册封礼也好，本来就战败了，再弄个大典礼昭告天下，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南唐战败了吗？”
“公主，您不知道这女子出嫁的这些事儿……皇家民间都是一样，昏有六礼，礼不可废，尤其是做娘家的，你疏忽了一样，那新妇去了婆家可是要被看不起的，老臣也有两个女儿，我那苦命的大女儿呀……”马大人说到伤心处竟抹起了眼泪。一屋子人都惊呆了。李汀兰觉得又可气又好笑。
“马大人真心为我好，我也知道，只是入乡要随俗，南唐战败已成定局，我们在这些事上做文章也不会惹来别人高看一眼，只会觉得我们是丑人多作怪，马大人回去与另外两位大人一起打听商议一下，只要是符合他们北清规矩就行，我们不多提其他要求，也不委屈自己。”
马大人还是不放弃，继续申明婚前为难婆家这件事有多重要。
“马大人，你大女儿被婆家欺负，你觉的是否与你官职不高有关呢？”李汀兰此话一出，马大人彻底闭嘴了，没一会儿就告退了。送走马大人后，荷萍回来小声埋怨李汀兰话说得太伤人，个人特色太明显，“马大人多少听说过公主以前的名号，您这样说话，他会怀疑公主您身份的”。
“荷萍，马大人是自己人，再说没几天他就回南唐了，你还是替我想想临阳公主那边该怎么办吧！”李汀兰又成功地让荷萍闭嘴了。
临阳公主是七年前嫁过来给景弘帝的南唐七公主，别人没见过南唐九公主，但是七公主见过。李汀兰假冒长琬的身份出嫁，没想到第一关就要先过自己人这关。本来景弘帝一死，临阳公主就和景弘帝的其他妃嫔们一起就去了寺庙“祈福”。可也就三个月前，北清太后突然召回了其中四个人，统一给了位份塞到了当今皇上的后宫里，四人中的一人就是临阳公主，如今是延禧宫的睦嫔。荷萍她们听到此消息吃了一惊，冒牌公主这事只有她们四人知道，连送亲的三位大人都不知道，陪嫁的宫女都是新入宫没见过九公主和永晏公主的。荷萍到了北清就设法联系睦嫔身边人，荷萍又一次惊讶地发现，跟着睦嫔陪嫁来的人全没了，死的死，远嫁的远嫁，还有几个不知所踪。这让荷萍更加坚信北清后宫是个不祥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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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剃发令：在李汀兰原来的时空，也就是读者您的历史中，清兵入关后搞得第一件血腥事件就是颁布“剃发令”和“易服令”，逼迫汉人换他们发型穿他们的服饰。尤其是“剃发令”，还打出了“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口号。不少誓死捍卫汉人蓄发传统的人为此丢了性命，还引发了地方民众起义，清兵、起义兵以及无辜民众死伤无数，血流成河。】
【注释2：是的，就是你想的那个皇太极。不过，由于此时空下清朝入关皇帝提前到了皇太极，所以这里的皇太极庙号不再是“清太宗“”，而是“清高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