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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23.推己及人已不易,身临其境更是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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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汀兰也不知道为什么来到了马场,晃晃悠悠又到了马厩。她想起来了,她要骑马,她要来找那匹她最爱的小棕马,可是找了好久也找不到。一抬眼却发现小棕马就在前面,有人正在给它刷毛。李汀兰一步一步走近,觉得刷毛的这个人背影好熟悉,“啊!是程谡!”李汀兰赶紧加快步伐往前跑,可是腿像灌了铅一样重,她好着急,想喊却喊不出口。突然,刷毛的人转过了头望向李汀兰,李汀兰看清了他的脸,“啊!这人不是程谡,这是……是杨漱愚!”李汀兰惊醒了,原来是一场梦。

    李汀兰撩起幔帐向外张望,蜡烛烧尽天色微明,四周都笼罩在一片藏蓝色中。

    “我又梦到杨漱愚了。”李汀兰想。

    杨漱愚是李汀兰在原来那个世界里最后一任男友,准确而言也算不上男友,因为两人根本没有在一起过。李汀兰研二的时候认识的杨漱愚,杨漱愚当时读博四,还有半年就毕业。两人在一次学校举办的社科基金项目启动会上认识。原本一场走形式的启动会,硬是让杨漱愚和一位老教授开出了辩论会的感觉,杨漱愚认同革故鼎新,老教授提倡尊师重教,争锋相对又风马牛不相及。李汀兰坐在下面暗暗为杨漱愚鼓掌,那位老教授就是李汀兰的导师,李汀兰忍他好久了。后来,李汀兰弄来了杨漱愚的微信,先是线上搭讪,后来线下约会,两人越聊越投机,两三个小时都聊不腻,从王小波聊到宇宙大爆炸,从广义相对论的哲学意义聊到自媒体的利与弊,正当两人关系要向前更进一步时,杨漱愚坦言:他已经结婚生子。李汀兰震惊恼怒又难过,删了对方微信不再理他。杨漱愚毕业前见了李汀兰一面,希望李汀兰给他一年的时间,等他把家里的事都处理好了,再续前缘。李汀兰当场就翻脸了,扬言道:“老娘我不愿意!”回到宿舍就拉黑了他的电话号码。自那以后李汀兰再也没有见过杨漱愚。后来听说他去了北京一所大学任教,李汀兰会偶尔搜索他的微信号偷看他的最新动态,直到她刷到杨漱愚的老婆生了二胎,还是双胞胎。李汀兰扔掉手机,躲进被窝哭了一夜。第二天王敏还问她眼睛怎么肿了。李汀兰只能说是蚊子咬的。

    “这蚊子还懂‘对称美’?不单咬一个,一咬就咬一对?”

    李汀兰嘴角泛起微笑,想到王敏当年对她无心揶揄竟一语双关,她当时就像长琬一样,瘪着嘴不说话不理人。“对呀!程谡的事要怎么和长琬说啊!”李汀兰翻来覆去睡不着,想起程谡又默默流泪。

    熬到了起床,吃过了早饭,上午的时间悄悄溜走,转眼到了午饭。在这期间,荷萍邀公主去院子里摘葡萄,李汀兰摇头;七喜端来冰镇西瓜,李汀兰没胃口;雪碧说要给公主推秋千,李汀兰摆摆手……

    已经过去二十四小时,李汀兰还是无法相信程谡已经死了。那样好看的一位少年,那么年轻,那么有才干,那么与众不同,那么玲珑剔透,怎么能如此匆忙地离开人世间?她想问的问题,想要的拒绝,想断的念想,想不留的遗憾,再也没有人配合她完成了。文楼上模糊的一眼竟是永别,只留下一句“祝公主得偿所愿,将来与心爱之人云游四海”,便从此天人永隔。李汀兰悔恨愤懑悲痛,可那又如何?所有的情绪就像在对着黑洞怒吼,没有宣泄对象,没有回应,生死离别就是如此,像那些仰天怒号的人一样,只有捶胸顿足咒骂苍天不长眼。

    李汀兰呆在沙发上,时不时扭头望向前殿拐角,她盼着小米子能突然出现在,然后告诉她程谡的死是假消息,“影视剧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吗?”李汀兰想。她害怕长琬会突然出现,因为她还没想好要如何跟长琬开口;她又盼望着长琬出现,这样她就不用鼓足勇气去万安宫,因为她没有这个勇气。

    “公主!”

    李汀兰一抬头看见院子里的小米子还没进屋就冲着她喊。

    “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新消息?关于程谡的吗?”李汀兰急忙下了沙发。

    小米子进了屋,摇摇头又点点头。

    “你倒是说呀!”李汀兰很着急。

    “公主,不知怎么回事,程大人战死的消息在后宫传开了,我刚听说,淑妃得知消息后病倒了,已经传太医去瞧了。”小米子说。

    “那长琬肯定也知道了。”李汀兰喃喃自语。

    忽然,她回过味儿来了,大声道:“淑妃病倒了?”

    “是,听说淑妃又是急火攻心又是暑热的,万安宫已经乱作一团了……”小米子回道。

    “是淑妃病倒了?”李汀兰还是不相信。

    “是的,公主。”

    “是淑妃,不是长琬?”

    “是的,公主,是淑妃娘娘,不是九公主。”

    李汀兰陷入巨大的疑惑中,心想:“孙淑妃怎么病倒了,该病倒的不是长琬吗?”但又想,“也好,长琬没病更好。”现在由不得李汀兰想前想后,也顾不得梳洗打扮,只能让荷萍随意拢了拢头发,就直奔万安宫去了。

    万安宫果然乱糟糟的,张昭容坐在后殿院又哭又笑,一旁的内侍怎么劝也劝不动。李汀兰见此吓了一跳,心想:难道孙淑妃也要去了吗?小米子与荷萍在前面开道,李汀兰进了后殿。后殿很安静,与殿外的嘈杂简直是两个世界。潘姑姑和金芙过来给李汀兰行礼,金芙说,淑妃娘娘刚睡着,九公主一会儿就过来。李汀兰心里纳闷,这样的环境下孙淑妃居然能睡着?这时,一个宫女从外面进来,先给李汀兰行了礼,后又对潘姑姑说,贤妃娘娘那边打发人过来回话了。潘姑姑转身跟李汀兰告退出了后殿。没一会儿,张昭容的喊叫声就停了。万安宫恢复安静。

    李汀兰心里正琢磨这张昭容的事,长琬从西梢间出来了。李汀兰连忙迎上去,紧紧握住她的手,看着她哭红的眼睛,也忍不住跟着落泪。两人拉着手来到了东梢间,李汀兰先开口问:“你还好吧?”

    长琬擦了擦泪水说:“没事的,太医说娘娘只是暑热,不碍事,开了药,歇着慢慢就好了……”

    “我哪里是问你这个,”李汀兰打断长琬的话,“我是问你怎么样?”

    “我能有什么事?不好好地在这吗?”

    “你知道……”李汀兰哽咽了,“我说的是程谡……”

    长琬别过头去擦眼泪。

    “跟我还见什么外,”李汀兰拉过长琬说道,“你要是想哭,我就陪着你好好哭一场,也当是你陪我哭的。”

    长琬终于支撑不住,趴在李汀兰身上小声地哭了起来,李汀兰跟着她一起哭。

    “我与程公子注定无缘。”长琬只是哭了一会,就不再哭了。

    “这不是什么有缘无缘的事,程谡还那么年轻,怎么会……我至今都不敢相信……”李汀兰没说完又要哭。长琬又劝慰了她几句。两人没说几句话,小还就过来说,淑妃娘娘醒了,正找九公主呢。长琬连忙起身去往西梢间,李汀兰也跟去了。

    孙淑妃躺在床上,热了一脑门的汗,长琬赶紧拧了毛巾给她擦脸,李汀兰给她行了礼,孙淑妃倒是很客气,说病中不便有所怠慢,请永晏公主见谅。李汀兰也只有尴尬地回应说,没关系。长琬一直尽心尽力地服侍孙淑妃,李汀兰站在一旁觉得自己很是多余,只有起身告辞。

    回去的路上,李汀兰总觉得这孙淑妃有种说不上的奇怪:孙淑妃虽然看上去像病了,可她这个行为怎么看怎么像戏精抢戏。“以前也没见她多喜欢程谡,就至于急火攻心病倒了?外面那么吵她能睡着,后来安静了却醒了?”自从上次,皇上把她骂了个半死,孙淑妃装温顺装了好些日子了,可终究是本性难移,装腔作势的尾巴又要翘起来了。李汀兰本来也懒得理她了,只是心疼长琬。“有那么多宫女不用,非要长琬照顾她,真是癞□□的本性——膈应人管够!只是希望长琬保重身体,别病倒了就好。”李汀兰想。

    好的不灵,坏的灵。长琬照顾了孙淑妃两天自己也病了,可她不肯休息,非要继续照顾她那个事儿妈,急得李汀兰和她吵了起来。

    “淑妃又不是没人照顾,宫里那么多内侍,还缺你这一个?”李汀兰说。

    “这怎么能一样,做儿女侍疾病榻前,衣不解带,亲尝汤药都是应当的,荣姐姐,怎么会连这也不知道。”长琬义正辞严地说。

    “对!你确实应该亲尝汤药,还要多尝一点,这样你的病也顺带一起治了。”李汀兰调侃道。

    “荣姐姐,我不想和你说笑,我要去给娘娘煎药了……”

    “我也不和你说笑,你身体没事我不会拦你,可你自己就是个病人,怎么照顾别人?”

    “我只是小恙并无大碍,古人都能卧冰求鲤、以身喂蚊,我只是略感不适,怎能以此当借口呢?”长琬坚持。

    “到时候,孙淑妃身体好了,你却病了怎么办?反过来再让她照顾你吗?这什么时候是个头?”

    长琬不说话了,李汀兰以为说动她了,刚要伸手拉她,没想到被长琬一把甩开,李汀兰住呆了。

    “荣姐姐,你或称娘娘为‘淑妃’,或为‘淑妃娘娘’,你方才那是什么称呼?”长琬略有愠色。

    李汀兰意识到自己一着急说顺了嘴,连忙拉着长琬说好话:“琬妹妹,我一时疏忽说错了,你就别纠我语病了……咱还说回刚才,你先把自己的病养好再说,淑妃娘娘也不希望你为了给她侍疾把自己身体累坏吧……”李汀兰最后这句话说得很心虚。

    “荣姐姐,你别说了,我是一定要去的……”

    李汀兰又劝说了好一会儿,长琬还是不肯松口,扒着李汀兰就要往外走。

    “你要尽孝心就差这么一会儿吗?这种变态的孝道都是对人性的扭曲!再说,你娘值得你这么为她拼命吗?她对你什么滋味,你自己不知道吗?你不知道我知道!”李汀兰急了。

    长琬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才说了一句:“天下无不是的父母。”

    “是,我也不是让你找她不是,你就休息今儿一天,明天再去侍疾,谁也不能因此说你不孝顺不是?”李汀兰循循善诱。

    “荣姐姐,”长琬摇着头说道,“你一直说娘娘总逼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可如今我想去侍疾,你却拦着我不许我去,你不也一样,一样逼我吗?”

    这次轮到李汀兰愣住了,“你……你说我逼你?我……”李汀兰觉得如鲠在喉,鼻子发酸。

    长琬也觉得自己话说重了,刚想说几句软话,就听李汀兰接着说:

    “这些年,但凡是你想要的想做的,你娘不让的,我都偷偷帮你……我也知道皇上更疼我一点,总是怕你心里难受,什么事都带着你,我有的也一定要你有……我是个不喜欢勾心斗角揣摩别人心思的人,可我第一次见你,就替你打算筹划,不就是怕你娘找你麻烦吗……”李汀兰心里冒出《甄嬛传》里的那句话:“这些年终究是错付了。”

    长琬眼眶红了,她怎能不知道她荣姐姐对她的好,心里已是追悔莫及。

    李汀兰越说越觉得委屈,情绪也越来越激动,“我待你如何,她待你如何?你居然拿我与她相提并论?”

    “她是我娘。”长琬百般无奈地说。

    “从来也没见你叫她‘娘’!”

    长琬定住了,泪珠还挂在脸上,神情却不再悲伤,只留下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

    “常瑜还叫贵妃‘母亲’呢?你连‘母亲’都没喊过!”李汀兰还补上了一刀。

    一直在旁劝说的荷萍与金芙也怔住了,这下她们完全不知该如何劝了。

    “你走吧……”长琬扭过头不再看李汀兰。

    李汀兰转身怒气冲冲地离开了长琬住的围房,还没走两步泪就掉了下来。

    围房里长琬掩面而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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