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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10.谁言寸草心,定得三春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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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戏台,李汀兰发觉她还是不能直视她的父皇。表象是糊弄过去了,可自己心里有鬼,李汀兰又不是经过专业培训的间谍,她心里已经种下了“八公主的死与皇上有间接关系”的种子,就无法置若罔闻,无法再像平常那样自然看待她的“父皇”。“不要自以为是,那都是你的推断,不是事实,不要盲目自信!”李汀兰一路上不断给自己暗示,可是暗示失败。这位宠她疼她的父皇实际上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李汀兰在心里忍不住去猜测。

    还未落座,刘堪就过来传话,说皇上传召。李汀兰忐忑地跟着刘堪后面,远远地看到皇上冲她招手。今天的皇上穿着黑金色的龙袍,披着狐皮褂,戴着正珠顶冠,格外有威严。李汀兰磕了头说了恭贺新年的吉祥话后就坐在宝座的脚踏凳上,扭捏心虚又胆怯。

    “我的小公主今儿这是怎么了?”皇上饶有兴致地问道,“我都解了你的禁,怎么还不高兴呢?这一上午都去哪儿疯玩了?”李汀兰把手帕在手指上绕啊绕,嘴上不言语心里却说着话:“上午确实疯了,不小心调查了一下您的家底,这话能说吗?”李汀兰抬头看着她的父皇,皇上满脸慈爱,心想要是自己不作死该有多好,皇上待她那么好。李汀兰早已知道,皇上的子女们在正式场合叫他“皇上”,私下可以叫“爹”,而只有她叫“父皇”,独一无二。李汀兰就快把她的父皇当成亲生父亲了。“真相有时真的还是不知道的好,”李汀兰想着,但马上否定了自己,“什么真相!都是你自己瞎想!你有确切的证据吗!你是一个科研工作者,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唉!可我已经不是什么科研工作者了!”李汀兰心猿意马不知道怎么回答皇上的问题。

    “父皇,我……我又犯错误了……”李汀兰还是打算说点实话。

    “嗯?什么错误?说来听听。”

    “上午不是能出门了吗?我就出去了,宫里人都在前面,我也没地方去,然后就……就去了凝正宫……在凝正宫,和贵妃娘娘吵了一架……”

    “哈哈哈!”皇上大笑。李汀兰心里纳闷,“我在父皇心目中就是沈腾吗?我是长在他笑点上了吗?这有什么好笑的?”只听皇上说:“你说你这是属什么的?我刚解了你的禁,你就跑去和贵妃吵架?你还挺会挑地方,哪里有人你往哪儿挤,这朝会上的人最多,你怎么不来朝会撒欢?”听着皇上的训斥,李汀兰感觉自己像条狗。“还有,什么叫‘和贵妃吵架’?你那是以下犯上!”皇上继续说道。

    “父皇恕罪,请父皇责罚。”李汀兰赶快跪下求饶。

    “你又要我恕罪,又要我责罚的,到底是要怎样?”皇上说。

    “哎呀!说错词了!”李汀兰心想。马上改口道:“女儿知错,请父皇恕罪。”

    “你还知道错,我看你是脱缰的野马,一时不栓着你,你就到处给我惹麻烦!你先起来!过来!”李汀兰又坐回脚踏凳,听皇上接着说:“怎么不拿手炉?”李汀兰心里一愣,看着空空的双手,“嗯?我手炉呢?”左看看右看看瞎找了一通,才想起来手炉在荷萍那里。

    “还真是个狗记性!”皇上说道,“天还冷,你的伤也没好彻底,穿这么少!上次给你的紫貂皮帽怎么不戴着?”李汀兰心想,“我穿得不少了,已经像个粽子了,还能穿成球吗?果然爹妈永远嫌你穿得少……不对啊!父皇怎么岔开话题了?”李汀兰抬着眼皮偷偷看皇上。

    “哼!”皇上似笑非笑,“你冒犯贵妃这事也不能这么算了。”皇上瞄了李汀兰一眼,然后不急不慢地说:“就罚你……永远不许再进凝正宫。”

    李汀兰瞪大眼睛看着皇上,那表情像是在问:然后呢?就完了?

    皇上笑着说:“等你头上的伤大好了,就不拘着你了,有的是日子让你玩,可不许像只猴子似的到处乱窜,更不能像今儿这样,出门就跟人吵架!哪还有点儿皇家公主的样子……行了,去看戏吧!”

    李汀兰稀里糊涂地站了起来,刚走了几步,就听见赵东来在喊:“哎呦!公主!还没谢恩呢!”李汀兰赶紧回去磕头。

    永晏公主坐在椅子上,手里捧着手炉,头上戴着七喜刚从宫里取来的紫貂皮帽,眼神空洞心不在焉,人群鼓掌她也鼓掌,长琬几次往她这边看她也没发现。在第二出戏唱完第三出戏登台的时候,永晏公主叫来小米子吩咐了几句,小米子连连答应着去了。过了没多久,永晏公主也离开位置不知去向。

    宫墙夹道里,一个小太监在前面引路,十二皇子带着他的近侍刘在跟在身后。夹道尽头,永晏公主和她的近侍等在那里。永晏公主施礼,十二皇子还礼。

    “十二皇子还愿意来见我,我既高兴又惭愧。”李汀兰说道。

    “永晏公主哪里的话,公主找我所为何事?”

    “我其实……是想向十二皇子表示歉意,我今天实在是太鲁莽了……”

    “公主不必如此,”十二皇子打断她的话,“实不相瞒,公主在屋里说的话,我在屋外听到了不少。我知道此举非君子所为,我只是担心……我母亲总是……唉……”永晏公主刚想说话,十二皇子又接着说了下去,“常瑜其实很佩服公主,你说出来我许久以来都不敢和母亲说的话,母亲对八姐姐真的是……我曾几次劝她,她总也不听。八姐姐实在是……”

    “十二皇子难道就不恨我,毕竟我也是八公主这件事的导火索……我是说我是这件事的起因。”

    “公主,我能辨是非,您不是起因,您只是在这中间推动事情的人,如果没有你,也会有别人来推动,如果没有任何人推动,它也会自己动,我如果连你也要恨,那我要恨的人实在太多了。”

    “有人说,我就是自己跳进池水中,故意嫁祸八公主。”

    “这个嫁祸的代价太大了,差一点丢了自己的性命,没人愿意做这样赔本的买卖。”

    “如果我是不小心失手了呢?”

    “我说了,您只是推动的人,无论您推动的心思是好是坏,我都不在意,我在意的是最先和最后下手的人。”

    周围一片寂静,没有人说话。

    “我今天找你,其实是想……我想无论怎样,我都没有资格指责贵妃,无论贵妃犯了多大的错……我的意思是,我不该自以为是高高在上,十二皇子是否明白我的意思……”李汀兰看着十二皇子,十二皇子并不说话,李汀兰只有继续说下去,“我在想,如果贵妃是我的母亲,无论怎样我都希望她能好,所以,我有些后悔自己的鲁莽,找皇子来,是希望十二皇子能多关心贵妃的日常,以防她有什么……有一些不当的……”

    “永晏公主多虑了,我了解我母亲,而且贵妃身边也有人尽心伺候,不过还是谢过公主的惦记,心意常瑜领了。”

    “那就好!那就好!我也知道是我多此一举。”

    “并非多此一举,公主有心了,常瑜再次谢过!”十二皇子拱手施礼,永晏公主回礼。客气几句后,十二皇子就告辞了。李汀兰目送十二皇子离开,直到荷萍提醒她,她才回过神来,离开夹道。

    晚上的嘉福宫后殿里,永晏公主睡在西梢间暖阁,荷萍和七喜睡在西次间的熏笼上——上夜。所谓“上夜”,就是奴婢们值班守夜,暖阁半夜要添碳火,主子醒了要人伺候,都是上夜的人要做的事。上夜一般有两个人负责,他们通常不能睡,只能倚在门柱上小憩,李汀兰认为不让人睡觉实在是件没道理的事,就说自己不需要上夜。可荷萍说,“公主伤病未愈,晚上还是需要人的”。当时李汀兰的伤确实没好,下炕都困难所以就同意了。但李汀兰还是尽量为她们创造出了一个好点儿的上夜条件:找了一个又高又宽的竹榻,底下放熏笼,这样上夜的人就可以睡得暖和一些。在嘉福宫的困难时期,荷萍七喜雪碧还一起挤在这竹榻上睡过。后来,李汀兰的伤大好了,但上夜的习惯还是保留了下来。

    李汀兰的脑袋钻出来幔帐,借着昏暗的烛光往次间看。

    “荷萍。”李汀兰轻声呼唤。

    “公主,怎么了?要喝水吗?”荷萍从被窝里出来,来到暖阁前。荷萍下竹榻的时候七喜动都没动,看来已经睡着了。

    “荷萍,你进来!”李汀兰把荷萍拉进暖阁,又要把她往被窝里拉。荷萍吓了一跳,一边挣扎一边说:“公主,您这是做什么?这不合规矩!”

    “哎呀!你进来,进被窝来!咱俩说会话!”李汀兰从被子伸出手来拽荷萍。

    “公主,说话在外面就能说。”

    “外面冷,你来被窝里说,咱们说悄悄话,不让七喜听到!”李汀兰死死地拽荷萍的袖子,荷萍又不好打掉她的手,袖子也拽不出来,退也不是进也不是。李汀兰不放弃,一会儿说“没事没事”,一会儿说“来嘛来嘛”,一会儿又说“被窝都凉了”。在李汀兰的软磨硬泡之下,荷萍半推半就地进了被窝。荷萍一进被窝,李汀兰就像个八爪鱼一样扒在她身上,然后“咯咯咯”地笑。荷萍一动不动也不敢动。

    “荷萍,你别紧张,你放松,咱们说会儿话。”李汀兰搂着荷萍的脖子轻声说道。

    “荷萍,你说皇上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他有那么多亲生女儿,我又不是他亲生的。”

    “荷萍,你说我今天对苏贵妃说的话是不是很过分?”

    “荷萍,皇上为什么都不问我,也不罚我?”

    “荷萍,十二皇子怎么看上去那么复杂,他才那么一点儿大?”

    荷萍笑了,在这些问题连环炮里,总算听到了一个她能回答的问题:“公主,你不和十二皇子一样大吗?”

    “我不一样,”李汀兰说,“我是天选之女,是在鬼门关走了一趟的人,老天爷给开了天眼的。”

    荷萍“呵呵”地笑,“老天爷只开了天眼吗?”

    “嗯?”

    “我看还开了天嘴吧!能与贵妃吵嘴,把贵妃说哭的嘴可是少见啊!”

    “哎呀呀!”李汀兰支起了身,望着昏暗烛光里的荷萍。

    “公主快躺下!别着凉了!”荷萍说。

    “荷萍……你居然……学会开玩笑啦!不错!不错!”李汀兰笑嘻嘻地说。

    “公主今日可吓死我了,怎么说那都是贵妃,您这样冒犯她,实在不妥。皇上是疼你,可也不能……”

    “荷萍,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李汀兰突然发问。

    荷萍没了声音,过了一会儿才听到她说:“因为公主好……公主对我,对我们这些奴婢都很好……别宫的都羡慕我们嘉福宫的人,上夜还能睡在熏笼上……”

    “不对!这是我醒来之后的事了,之前呢?我对你们可不好了,动辄打骂的,还到处逞主子威风,可招人嫌了!我病了,皇上不理我了,大家都等着看我一命呜呼呢!就你还愿意照顾我,愿意对我好……”

    “公主,荷萍……本就是奴婢……”

    “荷萍,你知道吗?当时我醒过来第一眼看见的是你,我又昏过去再醒来看见的也是你,我又又又昏过去看见的还是你,一直都是你……你是救我命的天使呀!”

    “公主,您折煞小人了……”

    “荷萍,你不想改口也行,我也不勉强你,但不要和我这么见外好吗?我们以后可能会闹别扭,会吵架,但我绝不会和你逞主子威风,我发誓,你相信我,好吗?”李汀兰搂住荷萍的脖子说,“要是不是当初你照顾病重的我,哪还有今天的天眼和天嘴呀!”

    “哈哈哈,哈哈哈……”两人躲在被窝里笑。

    ……

    “荷萍,你有孩子吗?”李汀兰问。

    “没有。”

    “那你还有亲人吗?”

    “还有一个妹妹……”

    “她在哪呢?”

    “饥荒里走丢了……”

    “那我给你当妹妹好吗?不对,我这年纪都能给你当女儿啦!”

    “公主,又说胡话……”

    “荷萍,你说世人都称颂慈母对子女恩泽深厚,可像八公主这样,母亲对她不好的人该怎么办?她母亲的不喜欢她她难过,别人还要嘲笑她她更难过……她好可怜啊!”

    “公主……”

    “明明是有人在伤害她,却因为这个人是她母亲,就只能作罢,多令人难过啊!”

    “公主,夜深了,快睡吧……”

    “八公主就像一颗没有被光照到的小草,没人在乎她的……”

    “公主,睡吧……”

    “荷萍,你说苏贵妃一开始就是这样,还是慢慢变成这样的……”

    ……

    这天晚上李汀兰像打开了话匣子一样,说个没完,荷萍有时也不接她的话,她就一个人说,直到说累了说困了睡着了……荷萍悄悄退出暖阁,披着棉袄去外面给暖阁加了炭火,然后回熏笼上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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