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结契！我与悬铃
我从初阳公主那用完晚餐回到二哥的住所翠蘭馆，二哥他们还没有回来。
上完千落音的课，二哥和莫云就决定晚上去饭堂吃了。莫云说：“这可是在书院里，谅她毒宗宗主也不敢毒害学生。”
他便硬拉上二哥去凑热闹，颜初霁也不好意思和我去公主那里，便跟他们一道去了。
我一个人去初阳公主那，还得给委屈巴巴的初阳公主解释事情的原委，再三表示不是这几个小子不喜欢这里的饭菜。
刚打开门，就见小白兔从桌子上跳到我怀里。我有些踉跄地接住它，一边抚摸它的毛一边把它抱到桌边坐下。
桌子上的芙蓉糕和云片糕已被它吃了大半，但它吃的很干净，没有任何碎屑掉在桌子上。
“小白兔，你愿意和我结契吗？”
我在板子上写上这几个字，举给小白兔看。我不确定它是否能看得懂，但它却认真地盯着板子，然后好像点了点头。
虽然我早预料到它会同意，但见它点头，我的心脏还是狂跳了好几秒，我再一次在板子上写上“你真的看得懂，真的愿意吗？”老师说，结契是人与兽信任的开始，所以我需要再三确认。
这一次，我是真的看到它点了点头，我感觉我的心里充满温暖。
用炁在地上画上早已非常熟悉的结契法阵，还没等我用板子告诉小白兔流程，它就走上法阵的一端，颇熟练的划破手指，按在法阵发光的地方。
我想它大概以前和别人结过契，但前主人去世了，因为结契的道文中有一句“无丧无解结咒缘”。
我也走上另一端，和它一样把划破的手指放在发光的地方。
闭上眼，心中默念：“浩法生氤氲，凝神天地间。吾汝此结契，真魂自解结，一念血神归一，二念炁神引津，三念心神通真，四念八海知闻。此后万事皆相系，无丧无解结咒缘。”
我感觉法阵更亮了些，一盏茶的功夫，光消失了，我睁开眼，看见面前的小白兔笑盈盈地看着我。
“你好小萤儿！”心中突然响起了小女孩稚嫩的声音，吓了我一大跳。
“是你在说话吗？”我说话的声音大概会因为兴奋而颤抖，这是第一次，有记忆以来第一次，我用自己的声音和别人交流！
“是的，我的名字叫做悬铃。”
“悬铃，悬铃”我激动的反复念叨了好多次，“很好听很好听的名字。悬铃，你可以告诉我，我的声音是怎么样的吗？”
我期待地看着它，它先有点惊讶，但瞬间理解了我的感受，她沉默地看向窗外，天色已经有些黑了，冷风吹过几片苍白的花瓣。
过了一会儿，她微微启唇，我听出来她的声音有些忧伤：“你的声音就像冬天金色的阳光下飘起了柳絮，清澈而温和，是我听过所有声音里面最安静最温暖的。听你的声音，让人觉得世界上好像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做到的。可是……”
她又沉默了，苍白的花瓣在地上滚了几圈，最终还是落入泥土之中。
“可是明明连让别人听到你的声音，你都做不到……”
风又起，被打落的花瓣重新扬起，在空中划过一道道白色的曲线。
我微笑着看着窗外还未完全落下的金色的太阳，“至少现在，悬铃可以听到。”
“小萤儿，我有话要问你。”
我点点头。
“为什么要和我结契，我只是一只一阶灵兽，如果你遇到危险了，我可能根本帮不了你。”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我却听出平静的水面下酝酿的苦涩。
“是因为前一个主人吗，你最后没能救下她。”
她没有说话，我知道我说对了。
“那你为什么要和我结契呢？对你来说，我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五岁小孩罢了。”
“不，你不仅仅是一个五岁小孩。”
“所以，你选我是因为我可以帮你。”我把早就藏在心中的答案说了出来。
她突然受惊地跳起来，“你一直都知道？”
我笑了，微微点头。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和我结契？”
“我不知道。但我看见时禾大夫，他虽然惊讶于你的决定，却没有阻止你。大概是因为，他觉得这么做是对的。我知道，时禾大夫不会害我。而你有一句话说错了，你和我一样，也不仅仅是一个一阶灵兽。”
她银铃般的笑声在我心间响起：“小萤儿，你真像她。”
“是吗？她是怎么样的人？”
“聪明，强大，美丽。”她若有所思地说，“不过，也和她一样，太相信人心。”
“是你的话，或许真的可以”
“快来人搭把手，这个小混蛋太重了！”远处莫云的叫喊声打断了悬铃。她颇不高兴地嘟起了嘴：“这小子！”
悬铃为什么不喜欢莫云呢？来不及多想，我开门出去，只见莫云艰难地扶着面如菜色的二哥，颜初霁冷漠地跟在后面。我立马跑去，将二哥的另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两个人半拖半抬，将二哥放到床上。
身子刚挨到床，剩半条命的二哥就俯身开始呕吐，我连忙拿起窗边的盆子，接在他脸下。
好不容易让二哥安顿下来，睡下了，我关上门，和莫云走到门外。他迫不及待地和我解释事情的原委。
“太可怜了，”他用颇惋惜的语气的说，但是终于忍不住笑了，“哈哈哈中午吃的这么多好吃的都吐出来了。”
“二哥中毒了吗？”我在板上写。
“没那么严重。”他故意顿了顿，“但这小子运气太背了哈哈哈哈！”
我蒙圈地看了眼颜初霁，他一脸“不要问我”的表情。
“哈哈哈哎呦我的天，笑得肚子好痛”我有些无语地看着他，当事人还在里面躺着呢，他这么笑真的好嘛。
“饭堂窗口一共二十多个菜，结果他，结果他”这小子笑岔气了，“结果他正好点到千落音老师做的那道，我一看那黑乎乎的红烧肉就觉得不对劲，结果他还敢点，然后哈哈哈，他一本正经地说了句“完了”，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
我按住他的嘴巴，不想听他说下去了。
事情是明白了，只是悲催了二哥，他最珍惜吃的东西了，这以后估计对饭堂都有了心理阴影。
终于把莫云和颜初霁送走了，整个院子里只剩下我和悬铃一人一兽。
天边最后一丝晚霞被黑暗吞噬了。悬铃坐在梨树的枝衩间，雪白的花瓣在我们眼前蹁跹而落。我提着一个小灯笼，跳跃的火苗下，悬铃时隐时现的脸显得有些悲伤。
“小萤儿，这个世界上或许只有你可以帮我。”她的声音很轻，却坚定有力，“我想要救一个人，一个我必须去救的人。”
风轻轻卷起我的发丝，我感觉心里沉甸甸的。“悬铃，我很想和你说我愿意帮你。可是我说不出口。”
现在我才明白，悬铃要做的事情极其危险。如果我没有家人，没有牵挂，那我可以毫不犹豫地答应她，可是我有，我不能让他们因为我的原因而时刻身处危险之中。
“可是，除了变强，你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她突然用可怜的眼神看着我，“你没有别的路可以走，就像那株玉兰，已经不能回到没有开花的时候。”
我震惊地看着她。
“你不会以为，谁都能让玉兰开花吧。书院长不能，我不能，而你能。上一个能让玉兰开花的人已葬身火海，她死前只能用身体保护自己的小女儿，要是她更强一些，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我记得她的拥抱很柔软，她的背上，黄色的火光披伏跳跃，她的重量越来越轻了，我想，她正在变成越来越多的萤火虫在风中跳舞，然后，她要就离开我了。
娘亲
“她以为她的死能换来自己所爱之人的安宁，可是世人只是把目光转移到她的三个孩子身上。”
“父亲政治上受到排挤，家人多次受刺客暗杀，你的大哥为什么从朝堂上请辞，又每天拼了命练习武道，你真的没有想过吗？”
我想起我第一次可以下床的时候，二哥带我去练武场看大哥。寒冬腊月，他光着上身，在雪地里练拳。我看见他满是筋肉的身体上有各种各样的伤疤。
大哥只笑着告诉说：“小萤儿，有伤疤才是男子汉呐，说明上过战场打过仗，是硬汉子。”
可是有一天我却偷听到爹哭着和大哥说：“都怪爹不好，爹得罪了人，他们不让你上战场立军功，让你空一身武艺，却没地方用！”
大哥笑着说，“怎么会，爹，没关系的。我呀还可以保护弟弟妹妹呢。”但我知道大哥心里很难过，他从小就梦想着有一天能精忠报国，可现实生生把他的理想掐断
“小萤儿，你”悬铃的声音让我回过神来，我才发现一滴泪水从脸颊滑落，掉进我的手心里。我呆呆地看着它，心里有一种异样的酸楚。
“悬铃，如果我们三个都没有通真之体，我们能平静地生活下去吗？”
“小萤儿”
我轻轻笑了，“不能。”
悬铃点点头，“弱了会受人欺负，强了会被人针对，这就是这个世界的样子。”
“悬铃”
“嗯？”
“我从有记忆以来都被各种爱包围着，我感觉很幸福。所以我不能想象你说的这样一个世界。至少，我不能接受这样一个世界。”
悬铃疑惑的看着我。
我笑笑，没有再解释。“悬铃，你要救的人一定对你很重要，让你不惜忍受着孤独，等待一个可能从来都不存在的人出现。如果不是我，你还会继续等下去吗？”
悬铃的微笑在灯光下显得很柔和，“灵兽的生命很长，所以，我会等到再也没有可能救他的那一天。”
我拉起她的手，一人一兽相视一笑，“我也会，坚持到再也没有办法改变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