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孟春

    因着要过年的缘故，子葵天天在家忙着同娘亲准备这个那个的，倒也是没什么空闲的时间出门，她觉着阿娇和雪娟同自己的情况应该差不多，毕竟过年，那可是一年中最大的事情，每到这个时候，娘亲都会给她买些好看的新衣裳，然后让她在正月初一的那天穿上，有时候娘亲还会带她去找一些惯会打扮的妇人，让她们再给子葵编个好看的发型，所以其实一年下来，子葵最喜欢的日子是自己的生日，其次便是春节。

    今年过年的安排同往年无异，子葵家和她舅舅家会提前三天从村里乘坐车马出发，往东北方向走个一百多里地到达循州，子葵的外祖父母家在那，过年讲究的就是一家团聚，远在端州的子葵一家和她舅舅一家无论如何也是应该会循州过年的。

    说起来子葵和沈瓶一样，她也不是村里的本地人，她其实是在循州出生的，子葵的娘亲是循州人，而她的父亲则是端州人，两个人本是不应该有什么交集的，但若要说起子葵的父母是如何认识的，那就不得不提到子葵的姨母了，子葵的姨母是三个孩子中最有自己主张的人，还未及笄的时候，就听人说端州发展的好，去到那儿能赚到很多的银两，于是她便自个儿女扮男装，一个人跑到端州打拼去了，后来，她见打拼地有些起色之后，就拉上了自己的姐姐（也就是子葵的娘亲）和哥哥（即子葵的舅舅）一块去端州，其实按岁数，姨母口中的哥哥比她还要小几岁，但是因着姨母她想当最小的，这样就会有两个人疼爱她，所以最后大家也就默认了她是幺女的这件事。

    爹爹和娘亲就是在娘亲去了端州以后相遇的，其实他们的相识过程没什么特别的，娘亲说她当时看上子葵的爹爹，是因为他风趣幽默，娘亲还说当年她的容貌虽说不上沉鱼落雁，但也是十分标致的，喜欢她的男子可多了，就是没有一个像爹爹那样讨她欢心，所以最后，她选了爹爹，子葵是记得后来发生的事情的，包括两个人的争吵，包括两个人在和离书上写下名字，毕竟那时她虽然只有五六岁，但是她心里就跟明镜似的，只是不说出来而已，说实话，她是支持爹娘的做法的，因为她觉得好聚好散总比成为怨偶好，就是有点可惜最后两个人还是没有走出共患难的日子。

    子葵听她爹说，在她还小的时候，家里很穷（这点她有印象），有一次她爹带她出门玩，半路上她看到了一个兔子模样的糖画就想要，可是当时，她爹口袋里其实一文钱也没有，于是他便蹲下身子，耐心地和子葵说：“我们下次再来买好不好？我们先回家，家里有好吃的。”

    子葵小，不懂事，眼见爹爹不肯给自己买，便哭便闹，还在地上打滚，子葵现在想想那个场面，她都替她爹感到尴尬，后来还是有位过路的好心人看不下去了，给了爹爹几文钱，让他给子葵买了个兔子模样的糖画，子葵这才肯边舔着糖画边跟爹爹回家，当晚子葵就因为衣服上脏了一块而被娘亲骂了一顿。

    “外公外婆！我们回来啦！”子葵等马车停稳，便率先跳下马车，朝院子里喊道。

    “回来啦，让我看看，都这么高啦！”外祖父母每次听到子葵的声音，都会走出院子里迎接他们，只见原本站在庭院里看书的外祖父连忙将手上的书放在一旁，同坐在屋内喝茶的外祖母一块走到门口，姨母也跟在他们身后走了出来，听外婆说姨母也就比子葵他们早一天到的循州，那子葵估摸着她应该是一个多星期前从通州出发的，是的，后来子葵的姨母又听说通州赚钱容易，然后又一个人跑去通州干活了，原先她是嫁给了通州一做生意的男子，那男子也是再娶，他同前妻已经有了个孩子，但子葵的姨母因着自己不能生育的原因，倒也是把那个孩子视如己出，起初三个人过的也算是和和美美，可是不久那男子遭人陷害入狱，子葵的姨母只能孤身一人地照顾小孩还有她丈夫的爹娘，原本她是想着等丈夫出狱了，三个人还能如同从前一般过日子，然她没有想到的是，丈夫出狱后一心只想出家，气的她当场就与丈夫和离，自己在外边寻了个客栈住下了，现在她还是一个人在通州打拼，平日里会和子葵的娘亲和舅舅有些书信的往来。

    “你们再等一会，饭菜就快好了，饿了没，饿了就先吃点糕点。”外祖母同众人一块走进庭院后，便自个儿去厨房忙了，子葵的娘亲见状，也跟了过去，想着自己还可以打下手，这样她的娘亲就不用那么辛苦。

    子葵见舅舅在和姨母他们聊天，便打了声招呼，自己拎着行李就去了娘俩的房间，子葵对外祖父母家熟的很，因为当时娘亲和爹爹和离之后，曾经带着她回这里住了几年，子葵知道，外祖父母很疼自己，她记得小的时候出去玩，她见到别人家在遛狗，自己也想要有一只小狗遛的时候，外祖母便拿了根绳子绑在了一只公鸡的脚上（因为外祖母养了一群鸡），这样别的小孩遛狗的时候，子葵就能够遛鸡，后来那只鸡好像因为走瘸了，就被外祖母拿去做菜了；子葵还记得小的时候，个子矮，重量轻，外祖父母会一人拉住她的胳膊，然后轻轻把她提起来，让她在空中可以前后晃动，就好像起飞了一样，她很喜欢这种感觉，所以每次出门逛街的时候，她都会让外祖父母这样陪自己玩……祖父母一家，子葵知道他们对自己也好，可是因为父母和离的关系，再加上子葵是跟着娘亲的，所以她同祖父母见的也不多，有时候因为过年，爹爹从潭州回来，她兴许还能和祖父母见上一面，有时候那是一年也见不上一面。

    每次过年待在外祖父母家的时候，都是子葵长胖的时候，首先是因为有外祖父母在，没有人会使唤她，让她去干活，又因为家里养了很多只鸡，所以她每顿饭都会有鸡腿吃，平日里她睡醒了就自己出去玩，然后中午回家吃饭，再接着她会睡个午觉，等醒了之后又差不多可以吃晚饭了，子葵下午的时候，很喜欢去喂外祖母养的鸡，那时外祖母会给她一盆切碎了的青菜，然后家养的鸡就会慢悠悠地靠过来，等她把盆子里的青菜洒到地上，再争先恐后地涌上来啄食青菜。

    年初七的时候，因着子葵的娘亲要回去打工的缘故，所以子葵得跟着娘亲一块回端州，舅舅家则是说会在循州待多几天再回去，子葵临走前，外祖父和外祖母又分别给了子葵一袋铜钱，外祖父还对她说：“你现在是有在学堂念书吧，能念就继续念下去，不用担心学费的问题，我可以出这个钱的。”

    子葵听了很是惊讶，不知道外祖父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件事，所以虽然她对念书没有多大的兴趣，但还是点了点头。

    两三年前吧，当时祖屋要翻新，娘亲便和子葵的舅舅姨母商讨过出钱的事宜，娘亲平日里工钱也不高，积蓄是没有多少的，所以最后大钱是子葵的姨母出的，零碎的小钱是舅舅家出的，那年过年的时候，因为出钱的事，外祖父和舅舅在家里吵了一架，舅舅直接就摔门而出，子葵的娘亲和姨母追了出去，连带着子葵也跟了出去，从大人的谈话中，她也大概知道了事情的缘由：外祖父并非没有钱，有时候他出去游玩还会花很多钱买些不顶用的东西，但是这笔翻修房屋的钱，他却固执地连一个铜板都不肯出，光靠姨母一个人的钱是不够的，而舅舅近年来做生意也没怎么赚到钱，本来舅舅是想让外祖父迟一些再翻修房屋，可是外祖父又不情愿，这才有了先前吵架的那一幕，但舅舅家最后还是出了这笔钱。

    因为这件事，外祖父在子葵这里的形象，多少变得有些贪财吝啬，子葵的娘亲也总和子葵的舅舅姨母说：“真不知道他存那么多钱有什么用，平日里花钱又总是大手大脚的。”这更加让子葵对外祖父的行为感到不理解，所以当外祖父提到出学费的时候，子葵难免在心里感到吃惊，她在想，自己是不是一直误解了外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