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75章
高贵妃的表情一瞬间变成空白了。
她脸上混杂着迷茫和疑惑,还有点不敢置信。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了,笑道:“牧轻鸿,这个玩笑可不好笑。你以为这样就能吓到我吗?”
只是她的声音颤抖着,连“本宫”的自称都忘了说,比起反驳,倒更像是自欺欺人。
但她镇定下来,越说便越是冷静:“我在燕国都城留下那么多探子,这么大的事情若真的发生了,他们会给我发信,我收到消息绝对会比你快。”
牧轻鸿并不与她争辩什么,而是扯着嘴角笑起来——这沉默寡言的男人越是在这样的紧要关头,姿态便越是闲适,带着一种势在必得,像是已经将猎物逐入死角的猛兽闲适地舔起爪子。
他抽出一张薄薄的红色信封,那信封上的印章已经损毁,明显是拆开看过了。
牧轻鸿用两指夹着信封,在高贵妃眼前一晃而过:“发信?你说得是这个信么?”
“……”
高贵妃表情先是茫然,而后骤然惊变,化作惶恐和惊怒,她死死地盯着牧轻鸿指间的信封,喉咙里发出了如同困兽一般的低声尖叫。
紧接着,她毫无征兆地骤然扑了上去!
牧轻鸿却像是早有预料,他轻飘飘地一回身,便躲过了高贵妃扑上来的动作。
他夹着信封,淡淡地道:“我听说,你曾经也给了燕宁这么一个信封。”
“做个交换吧,高敏。你把曾经给燕宁的信封给我,我就也把这封信给你。”
……
帐篷外,燕宁跟满脸笑容的“春华”沉默地面对面站着。
“春华”殷切道:“公主,这外面风大,要不咱们还是进马车里坐着吧?”
燕宁摇摇头,拒绝了她的好意。
燕宁有点心不在焉的,总担心帐篷内的两人。她眼皮子一直跳,仿佛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而她的直觉,还从来没有错过。
是以,燕宁犹豫了一下,缓缓走到帐篷外,凝神听着帐篷里的动静。
“春华”寸步不离地跟着她,见她动作,忙不迭地道:“公主,您……”
“嘘。”燕宁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前,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我就听一下,不做什么。”
“春华”面露难色,但她不敢强制燕宁离开,只会更紧地盯着燕宁,防止她做出什么来。
燕宁没有理会她,她微微俯下身,靠近了帐篷——
“哗啦——!!!”
重物落地的声音把毫无准备的燕宁吓了一大跳,听声音,那大约是什么瓷器……瓷碗?她这样猜测着。
紧接着,帐篷内便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声音:“信封……我有……在……”
信封?!
燕宁心里一紧,顾不得多想,直接掀开了帐篷的门帘。
“春华”没有想到她居然敢进去,在后头追着惊道:“公主!”
帐篷里的两个人动作都顿住了,惊诧地看着她。
燕宁眼尖,立刻就看到了高贵妃手里的一沓信,心下一沉。
她们之间的同盟本就是用利益维系起来的,双方都知道它并不牢固,也一定会提防对方。
燕宁也猜到了高贵妃一定会留一手防着自己,但她没想到居然会是信封这样重要的证据。
……但燕宁也不是没有办法。
她早就料到了高贵妃会翻脸无情,自然也留了一手。
“高贵妃!”燕宁站在高贵妃的面前,把两人隔开来。
她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对高贵妃道,“你还记得你跟我约定过什么吗?!”
高贵妃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一般,垂眼看着手上的信封。
燕宁这时也顾不上站在她身后的事牧轻鸿了,她威胁道:“高贵妃,你违反我们之间的约定,就没有想过自己会有什么下场吗?”
高贵妃还是那般平静的样子,甚至都没有再抬起头看燕宁一眼,整个人仿佛失去了线的提线木偶。
燕宁一咬牙,不管不顾地道:“高敏!你留有后手,你以为我没有吗?”
“我告诉你,如果你今天真敢……你活不过今晚。”
高贵妃这时候才有了点反应,她诧异地抬眼看着燕宁,好一会儿才像是反应过来的似的,问道:“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燕宁咬牙,破罐子破摔地说,“我给你下了毒!与虎谋皮,当然要防一手。”
燕宁眼含威胁地看着高贵妃,可还没等她再说点什么,忽然便感觉自己肩膀一重。
一个毛绒绒的大脑袋从身后搭在了燕宁的肩膀上,随后,燕宁便感觉自己被身后的人桎梏住了。
“原来是这样……”身后那人喃喃着,声音微不可闻。他像是想清了什么难题似的,声音里带了点笑意,“原来……上一世你是这样摆脱高贵妃甚至杀了她取而代之的……”
“……什么?”燕宁没有听清楚他在说什么,那声音太轻了,几乎是呓语。
身后的人没有理会她的疑问,而是用一只手按住了她,另一只手越过她去取高贵妃手里的信封。
燕宁来不及阻止,高贵妃根本没有拒绝的意思,轻飘飘地松了手,于是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捏着一沓信封,晃了晃。
“燕宁。”牧轻鸿的声音从她肩膀上传来,温热的鼻息扑在她的脖颈,“你看清楚了,这信给不给我,可不是她说了算的。”
那双手随即在她面前,一点点拆开了信封。
燕宁被他圈在怀里,男人宽厚的腰肩完全盖住了她,那温热甚至有些滚烫的体温时时刻刻彰显着存在感。
因为动作的缘故,他倒是放松了些,但燕宁还是挣脱不得。
燕宁的瞳孔不由自主地缩紧了,一瞬间仿佛被拉得很漫长,哪怕是最轻微的响动都能清晰地传进她的耳朵里。
哗——
那是久经年岁的脆弱的信纸在哗啦啦地响,燕宁甚至能在鼻尖闻到一点墨香。
她反而冷静了下来,扣着牧轻鸿的手臂,道:“牧轻鸿,真相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身后的男人沉默着,手里的动作丝毫没有停下。
“——哪怕,它会毁了你的一生……你也要看去吗?”
沉默、沉默、还是沉默。
那些字迹一点点地露了出来,埋藏了数十年的秘密被粗暴地掀开了覆盖其上的尘土。
这些不可见天光的东西,时隔多年,终于还是暴露在了最不该发现的人眼里。
燕宁感到了一阵无力,仿佛名为命运的□□不可阻挡地在数十年后再次轰然转动,碾过牧轻鸿的生命。
沉默,唯有沉默。
连呼啸的冬风和温暖的阳光都停驻下来,沉默地往下坠落。
燕宁咬着唇,眼前一阵模糊,而后信纸上一滴液体泅开了黑色的墨迹。
……那是什么?
她迟钝地伸手去摸,那些字被泪水抹开了,变得模糊不清。
她感觉到身体一阵颤抖,仿佛身处冰天雪地。但很快,从身后传来的牧轻鸿的温热滚烫的体温把她拉回了人间。
原来、原来那不是她。
是牧轻鸿。
是他的眼泪落在纸上,也是他在颤抖。
……但真的不是她么?
这一刻已经没有人能分清楚到底是谁了,他们甚至连眼泪都同步了,痛苦的情绪像是会传染,从牧轻鸿的胸膛一直传到燕宁的后心处。
为什么可以那么感同身受?仿佛自己也跟着他一起粉身碎骨地痛过了。
一滴又一滴的眼泪落在信封上,这次燕宁看清楚了,那是自己的。
燕宁心里忽然起了一股冲动,于是她不管不顾地——
转身,吻了下去。
牧轻鸿脸上没有表情,但燕宁在他眼睛里看到了自己。
两张不同的面庞,却是同样的泪流满面。
那眼泪没有声音,但苦而涩,生死憎恨、恩情与欢喜像是在眼泪里转过一圈,他们什么也抓不住,却泅开一道道墨迹,模糊了过往。
于是燕宁张开嘴,更加用力地,深深地吻了下去。
直到这个时候,冬风才重新流动起来,一切仿佛又活了过来。
牧轻鸿按住燕宁的后脑,如同受伤的野兽一般急切而狂乱地回吻了过去。
血腥味从嘴里弥漫开来,唇齿之间溢满了那种浓重的味道,但他们反而贴得更紧了,仿佛溺水的人互相抓住了救命稻草,只要分开刹那便会被淹没。
如果什么也抓不住,那就抓紧彼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