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刀法
当岳宁瀚一觉起来,草草吃了几口饭之后,再去赴宴,已经快要深夜了。轻云派仍旧是灯火璀璨,人声鼎沸,好一个不夜天。这是武林里少有的盛会,配得上这样的热闹。夜晚的宴会,就在一片大湖的湖心亭之上。湖水荡漾,水中倒映的点点灯火如星光般闪烁流动,一艘艘小船从湖边驶向湖心亭,载着灯火,也载着翩翩起舞的美人。岳宁瀚看着其中一艘小船,呆呆地愣神。他已经太累太困了,就沉默地坐在这里。幸好,岳王爷不想说话的时候,也没有人敢贸然凑过来打搅。
傅寻欢见众人差不多到齐了,就端着酒杯站起来:“今夜,武林中人齐聚于此,请诸位尽情享乐,开怀畅饮。既然是武林中人的集会,在座的诸位同仁,也可以以武会友。不为比试高低,只为饮酒助兴。”
“这么说。可以挑战想挑战的任何人了?”一个女子的声音,带着挑衅意味,幽幽地说道。因为被内力催动的缘故,声音并不算小。
众人向声音的来源看去,关彩云握紧手中的刀,向前走了一步,朗声说道:“听说,轻云派这些年,有了自己的刀法,精妙绝伦。在下特地,来向傅掌门讨教。”
傅寻欢看向她,认出了她熟悉的声音,看见她熟悉的身形,也是一惊,低呼了一声:“李悬玉?”
关彩云不屑地冷笑:“傅掌门好记性。如今,故人重逢,还不来比试一番。是怕输给我吗?看招!”
关彩云说着,抽刀腾身,几步就到他身边。傅寻欢见了她,有些心虚,仍是硬着头皮持刀和她比试。燕归暗暗捏了一把汗,却听见旁边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一扭头,正是燕于飞和燕辞。
“娘这是?”燕辞问道。
“你别管,坐在一边。我会保她。”燕归沉声应道。
燕辞仍有些不放心,迟疑着不肯落座。燕于飞拽着她的衣袖,按着她坐好:“说了保她就一定会保她。你不要轻举妄动,反而难办。”
燕辞心知他说得有道理,只得坐好,紧张地盯着台上。
台上,关彩云手中的刀比寻常的刀要细长一些,燕归见了她这刀的样式,就一惊,眯了眯眼睛,坐正了,凝神细瞧她的每一个动作。此时,关彩云和傅寻欢缠斗得难舍难分。燕辞常常见到娘亲偷偷练习这套刀法,却从来没有学过,也被关彩云说了无数次不可以让第三个人知道。如今,她却在大庭广众之下用这套刀法。关彩云这套刀法以轻快为主,招招喊杀,完全没有给自己留任何防守的余地,咄咄逼人,动作快到让人看不清。傅寻欢和她比试,只觉得心虚,被她杀得节节败退。关彩云见他退缩,突然动作慢了一些,将一招一式拆解出来,大声把辅助的心法要诀随着念出来。燕归忍不住站起来,这心法,正是来自北鸿派的刀法!这样一招一式拆解之后,细细想来,与傅寻欢的刀法居然有些相像。而心法,也可以互相配合。
傅寻欢见燕归有异动,突然起了杀心,手中的刀连连向关彩云的胸膛招呼过去,关彩云不闪不避,持刀不要命地直取他咽喉。终于还是傅寻欢怕了她的气势,向后一躲,关彩云根本没有躲闪的余地,被这一刀划在脸上和脖子上,从咽喉到眼角,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痕。燕归一见她负伤,迅速飞身过来,将关彩云挡在身后,抽剑将傅寻欢格挡到一边。在场懂些刀法的人都看出来有些不对劲,一阵窃窃私语。岳宁瀚看不懂刀法,扭头看向宣奇,宣奇皱了皱眉,低声说道:“傅家这刀法,怎么有点像,北鸿派的。”
岳宁瀚听了就是一愣,也不觉得困倦了。
燕归仍是笑眯眯的样子,朗声说道:“彩云,或者是,李悬玉,李女侠。你这番所谓的以武会友,到底要做什么。”
关彩云,或者李悬玉,冷笑了一声:“只是来向傅掌门讨教。看看他把偷来的刀法,练了二十一年,有没有什么进步。”
傅寻欢脸色铁青,怒喝道:“住口!这是我傅家自创刀法。分明是你偷了我的刀法!你说我偷了刀法,有何证据!”
“那你告诉我。二十一年前,北鸿派的叶枫老前辈来拜访你,你把他弄到哪去了!”
“什么北鸿派,叶枫,我一概不知!”
李悬玉大笑出声,脸上的血顺着脖子淌进衣领,看起来格外可怖。她无暇顾及这些,接着说道:“二十一年前。北鸿派的叶枫前辈,厌倦了隐居生活,就从东北方的雪山上下来,千里迢迢来到中原游历。当时,轻云派正在筹划,自创一套刀法,以此跻身武林正派的行列。叶枫老前辈,好心好意点拨傅掌门,陪他练剑,帮他完善刀谱。可是这姓傅的狗贼,天资愚笨,又急于求成,动了歪心思。仗着轻云派天下闻名,想要将隐居深山鲜有人知的北鸿派的刀谱全盘夺来,当作傅家自创的刀法使用。叶老前辈,当然不会做辱没师门的事,抵死不从。这狗贼,便将叶老前辈囚禁起来,百般折磨,用毒来逼他说出所有的心法和诀窍。可是叶老前辈,在刀法上有很高的造诣,当然不会真的把心法传授给他。他将心法打乱顺序,拆分重组。这样的心法,虽然也可以运转,却远远不及原本的心法精妙。我看北鸿派的刀法,在傅掌门手里,配合了不完整的心法,攻击力简直大打折扣。而我刚刚口中所说的,才是北鸿派的正宗心法,用的是北鸿派的正宗刀法。傅掌门,敢不敢把自己的心法公之于众,让武林同道一同鉴赏。看看我们谁的心法,更为精妙,更适合你的外功刀法。”
“将心法公之于众?笑话!”傅寻欢不慌不忙地反驳她,“仅凭你只言片语,我就要公开自己的心法么。你既然说到北鸿派,就该找来北鸿派的人和我对质。北鸿派我也有所耳闻,他们神龙见首不见尾,从不轻易出山,江湖上只有传说,少有真人现世。如今,关于他们的一切,当然是任人捏造。”
“捏造?!傅寻欢你到底有没有半点羞耻之心!”
“说起来羞耻之心。你又如何呢,李女侠。”傅寻欢说着,坏笑起来,“当年。你说是倾慕我的风采,硬是凑到我身边。你我尚无名分,你就急不可耐。后来,你叫我休妻娶你为正室,我不同意,你因爱生恨,偷学了我的刀法,如今,又来泼我的脏水。”
李悬玉听了这些,心里怒火万丈,嘴上却百口莫辩。听着周围人的窃笑,看见他们好奇又探寻的眼神,她没办法做出任何回应,一下子愣在原地。
傅寻欢见她没了气势,就接着说道:“这样肮脏的女人,说出来的话,也可以相信么?”
燕辞见了周围人的反应,也是气得哆嗦,哭着大喊了一句:“你王八蛋——我娘才不是这种人!”
李悬玉听见她的声音,一惊,扭头看向她。燕辞一脸的悲愤,正要走过去为她分辩,却被燕于飞抓住手腕。李悬玉凝视着她,对她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她的眼神再回到傅寻欢身上的时候,已经又坚定了起来:“傅掌门真会编故事。你说我,倾慕你,对你死缠烂打,有什么证据。退一万步讲,就算是,我真的与你有些关系。可是,和这件事,和你的刀法,根本就是两码事。傅掌门怎么敢混淆视听,故意将这两件事混为一谈。就算我是一个不够清白自持的女人,你又是什么光明磊落的真豪侠呢。”
燕归歪了歪脑袋,装作漫不经心地说道:“你和傅掌门曾有过这样一段吗,好奇怪,是什么时候。二十年前,你不是受了我的蒙骗,留在我身边,又有了我们的女儿吗。后来,你终于知道我已经有了家室,对我失望透顶,弃我而去,从此音讯全无。莫非是,带了我的孩子,投奔傅掌门么。”
李悬玉听出他言语中的意味,笑意更甚,装作柔顺地答道:“我当时身怀有孕,需要男人照顾。燕郎不会不明白吧。傅掌门待我很好,他说,只要是和我在一起,孩子姓什么都无所谓。正妻之位,也可以让给我坐坐。我本来心软,差点留在他身边。想不到,我却亲眼看见他不仁不义,害了叶前辈。我和他争辩,他也不知悔改。我只得尽全力帮叶前辈逃出生天。奈何势单力薄,没能真正帮助叶前辈。叶前辈感念我一片心意,把心法和外功草草传授给我,让我快走。多年来我游走边关,隐姓埋名。本想在上次英雄会就站出来揭露所有的真相,奈何女儿年幼,无依无靠。如今,我的女儿已经成人。我就该,替叶老前辈,替北鸿派,昭告武林,让大家看看,武林盟主,做出了什么样的无耻行径。如今,我敢用性命和尊严起誓,如果,我在这件事上冤枉了傅掌门,就让我五雷轰顶,万劫不复。”
傅寻欢只能说出这样一句话:“一派胡言!”
燕归忍不住笑了,用手帕为李悬玉擦去脸上的血迹:“好可怜,小花猫一样。想不到,傅掌门对跟过自己的女人也能下得去手。其实,咱们三个的事,何必在这里说这许多,无论真相如何,总归让武林同仁耻笑。真是对不住大家,让大家深夜在这里,听我们三个的家务事。我想,今晚最需要争论的,应该是北鸿派。如果真的要查明有无此事,只要去东北方的雪山找到北鸿派,请山上的人下来,亲自展示刀法,而后与傅掌门的刀法对比。谣言不攻自破。如何?”
傅寻欢听了他的话,仍是答道:“好笑。何必为了一件子虚乌有的事,大费周章。燕阁主就这样听女人的话,受谣言摆布么。”
凌贯虹在一边看了半晌,此时站起来,朗声说道:“诸位,诸位。我有一言。”
众人都向他看去。凌贯虹是苏城凌家的传人。这个苏城凌家,就是由武林人士专门设置的,可以掌握武林同盟所有门派的秘籍的宗门。他们对于武林秘籍,起到了整理、汇总甚至改进的作用。如果出现关于武功流派的争端,他们就是最有权威的裁判。武林同盟中的任何一个门派都不可以伤害他们,甚至有责任保护好凌家。但是,相应的,凌家不可以和任何武林门派私自结盟,要永远保持中立。而且凌家掌握典籍的传人,必须由武林同盟决定。这个人,往往在武学理论上有惊人天赋,却不可以修炼任何一种武功,更不能外传。
而凌贯虹,就是凌家这一代的传人。在场的人见他发话,都安静了下来。
凌贯虹轻咳了一声,接着说道:“诸位该明白,三人成虎。我相信在场的大家,都是光明磊落的真豪杰。可是,难免不会有人向外界透漏此事。一传十,十传百。难保没有小人,对轻云派妄加揣测,毁了轻云派的名声。依我之见,不如真的去找一找北鸿派。一来是为了证明这件事,二来,北鸿派的确存在。前几十年,北鸿派还有少数的几个弟子下山,以个人身份参加英雄会。凌家先人与他们交好,对于他们的刀法,有详细的记载。可是,在二十年前,有关北鸿派的本就不多的零星记载,一夕之间全部失窃。我对他们的了解,只来自于长辈们的口述。凌家,有责任找到北鸿派,重新记载他们的刀法。据说,他们的刀法,精妙绝伦,举世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