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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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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松雪还是第一次听见朱樱这样骂人,本来正想哭,此时破涕为笑:“怎么这么会骂。真是我家掌柜吗。”

    朱樱笑着要搀他起来:“这算什么,死了以后有的是时间骂给你听。不要跪他,他不配。”

    岳松雪笑着摇摇头:“还是跪着吧,无所谓了。否则他身量不够,杀不了我。”

    岳宁瀚听着,气得差点一脚飞起来踢在他身上。心说你阴阳怪气地骂谁矮呢?想着面色一沉,装作大怒,挥剑就要砍他。

    岳松雪闭上眼睛,杨昭文看着,想喊住他,却没喊,只是扭过头去。父子相残,你活该,你活该。朱樱不忍心看,闭上了眼睛。正等着他的剑落下来,却听这剑,重重地斩在地上。

    “你就这么恨我,和我的孩子。”岳宁瀚叹息着说道。

    朱樱和岳松雪睁开眼睛,惊讶地看向岳宁瀚。他正望着杨昭文,满眼的痛惜和失望:“看来,你一门心思,要为赵元武报仇了。”

    “是。我就是恨。”杨昭文干脆站起来,“假仁假义的老狐狸,收起你伪善的嘴脸。你这老贼,早该千刀万剐!”

    岳宁瀚被骂得心里别扭,忍不住说道:“我劝你们说话都干净一点。没别的,怕你们后悔。”在一边看热闹的宣奇听他这么说,差点笑出声来。

    “我不后悔。要杀便杀。”杨昭文嘲讽地笑了。

    岳宁瀚把剑还给宣奇,坐下,语气轻缓地说道:“行了,不要和我针锋相对。都坐。给你们讲一讲我所知的。”

    三个人诧异于他态度的转变,岳宁瀚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等着他们坐好。

    二十二年前。

    赵元武战死沙场,妻子也去世了,只剩下一个孤苦无依的孩子。敬王爷和赵元武,除了君臣之谊,也有兄弟之情,便把他的孩子视如己出。这时,敬王爷又率军攻破敌营,正好发现了另一个新生儿。他早听说定北王也刚有了孩子,一定就是这婴儿了。敬王爷当然不甘心就这么简单地杀了他,他要这孩子好好长大,好好活着。但是,是像狗一样活着。

    于是,他把这孩子抱给奶娘,要奶娘好生喂养。两个奶娘对这两个孩子都不熟悉。粗心的奶娘们,给孩子们一起洗过澡、换过衣服之后,突然发现,她们分不清谁是谁了。这两个孩子,其中一个摘下了白玉平安锁之后,简直一模一样,都是白白胖胖的小子,谁也没有特殊的痣或者胎记。

    因为事关重大,奶娘不敢糊弄,便报告了敬王爷。敬王爷也发现,居然没有人能仅凭肉眼观察来分出这两个孩子。他没办法,想滴血验亲,可是这两个孩子双亲都不在。想滴骨认亲,又发现,两个孩子的血都不能没入赵元武的骨头。

    万般无奈,敬王爷去宗庙求大巫师占卜。大巫师用铜钱占卜了三次,每次都有铜钱掉落在地上,此为大不祥。大巫师便不敢再占卜,只说两个都是,两个都不是,听天由命。敬王爷坚持追问,大巫师便用最后一次掉在地上的那枚铜钱随手一抛猜正反,分辨了两个孩子。

    大巫师抛过了铜钱之后,敬王爷再觉得草率,也只得将信将疑地带着两个孩子回去。两个孩子渐渐长大,他觉得岳松雪更像中原人,就更加认定他是岳以青。可是,岳松雪身材高大魁梧,习武很有天分,像赵元武,反而是杨昭文体弱多病,不爱习武。敬王爷心里总是存疑。其实,赵元武的妻子是中原人,部分的戎族人曾经也是中原人,或者和中原人通婚,赵元武的孩子长得像中原人并不奇怪。岳宁瀚的妻子,相貌英气明艳,如果孩子浓眉大眼,也很正常。

    岳宁瀚说到最后,叹了口气,从桌子上拿起一本古旧的书,让宣奇递给他们:“都看看吧,这是宗庙里卜筮的记录。二十二年前的那一页做了记号。其实,谁也分不出来你们两个的身份。但凡有任何一种别的,确凿的办法,也不至于硬着头皮连续占卜。铜钱落地大不吉,这是天意。至于滴血验亲和滴骨验亲,我都多次尝试过。很多素昧平生的人血都可以相融,没什么参考价值。至于滴骨验亲,刚刚去世的人,骨头表面光滑和完整,血沁不入。埋了很久的人,骨头表面有一定的侵损,血就当然能沁入。”

    杨昭文难以置信地看着书上的记录。占卜的事由,次数,过程,记录得清清楚楚,正如岳宁瀚所言。戎族最信巫卜之术,绝不敢在这件事上作假。如果铜钱真的掉落三次,那就是上天不愿意给予明示,也就是说,上天不支持敬王爷的所作所为。那么,大巫师抛铜钱猜正反的行为,也未必能得出正确的结果。

    或许,他是岳以青,而不是赵元武的后代。可能这么多年,他都是认贼作父。

    朱樱在一边看热闹,不禁看笑了。岳宁瀚问道:“朱姑娘,笑什么。”

    朱樱骂过岳宁瀚,自知失礼到了极致,此时反而不紧张了,说道:“回庄主。我笑命运捉弄。上天有好生之德,不愿意降罪给两个无辜的新生婴儿中的任何一个。在上天眼里,这两个孩子没有分别,没有高低贵贱。可是人却执着地要分一个清楚,让一个做小王爷,一个做犬奴。太愚蠢了。”

    “我也是这样想。”岳宁瀚赞许地点点头,“所以,你们两个。既然分不清,干脆都留在这里吧。”

    杨昭文沉默了半晌,神情复杂地说道:“王爷。这样说,我们都有可能,认贼作父。”

    “也都有可能,因为疑惑,就不和自己的亲生父亲相认,抱憾终生。”岳松雪说道。

    “你……”杨昭文面对着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小公子。我觉得你其实和岳王爷长得更像。”岳松雪叹了口气,“你就这样过不去认贼做父这一关吗。”

    杨昭文站起身来,含着泪问岳宁瀚:“岳王爷。无论如何,你为什么要发动战争。对你有什么好处?卖粮草武器,发国难财么?”

    “若有此心,天诛地灭。”岳宁瀚有些激动地说道,“难怪你这样恨我。当年,是你们的族人缺衣少食,几次三番骚扰边境,杀我们的平民百姓,掠夺财物。本朝不堪骚扰,这才主动北上。你可知如何能维持二十几年的和平?是我们在边关推动贸易,收购你们的牛羊马匹,教你们开荒种田。青峦庄的粮食送过去,亏价卖给你们,亏损的部分,朝廷贴补。你们所谓的纳贡是假,我们年年的封赏是真。你可以回去看货物的往来流水。如果你相信我,也可以看我手头的。”

    宣奇听他这么说,就在他身后的柜子里找账本,杨昭文见状,只得说道:“不必看了。”

    岳宁瀚接着说道:“认贼作父,好一个贼。说穿了,我和赵将军,都只是听从命令,都是为了自己的国家而征战。哪一个是贼?我身上没有半点武功,披挂上阵,对我有什么好处。若是战死沙场,还有什么荣华富贵可言。”

    岳宁瀚说着,想起赵元武,难过地连连摇头:“我心里敬佩赵将军。我是亲眼看着他死在乱军之中。当时是我们的人把他层层包围,告诉他投降不杀,他不听。他身披红袍,骑着白马,手持大刀,浑身浴血,和刘将军缠斗,差点杀了刘将军。最后被一枪搠进胸膛。临死时,怒视着我,大喊‘为诸君快战’。他想的大概是,能不能斩我下马。颇有四面楚歌,自刎乌江的悲壮。”

    朱樱听得也跟着难过,说道:“庄主的意思是。只是立场不同,很难分一个对错。”

    “正是。若我有半句虚言,叫我如朱姑娘所说,断子绝孙,叫阎王发落。来世,叫我落进畜牲道,不能转世为人。”岳宁瀚赌咒发誓。

    朱樱听出他的调侃意味,不好意思地说道:“庄主恕罪,当时,我……”

    岳宁瀚笑着说道:“无碍。若是我在姑娘的处境,骂得还要更难听些。我当你们是我的孩子,不是外人。都不必拘礼,想说什么尽管说吧。”

    朱樱一喜,说道:“这样说来。无论结果如何,庄主都会保他们两个周全了。”

    “是。”岳宁瀚点点头。

    朱樱大大松了口气,便踏踏实实坐好,专心看热闹。

    岳松雪和杨昭文对视,看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岳宁瀚接着说道:“其实,我有一个想法。既然,分不清谁是谁,那就谁都行。都留在这里吧。”

    “我养父对我有恩。”杨昭文低声说道,“如果我真是岳以青,那就是说,我养父错了二十二年,他年纪大了,脾气古怪,是不会承认的。”

    岳宁瀚心里一阵委屈:“我也年纪大了。我对我的孩子,牵肠挂肚,也有二十二年。你们两个,为什么不考虑我思子之苦。”

    岳松雪说道:“小公子此来,是为了报所谓的杀父之仇。回去如何交差。”

    “没关系。我已经联系到了敬王爷,他说,一定要保全他孩子的性命,否则,边关又是一次开战。”岳宁瀚说道。

    “我明白了。既然分不清,那就将错就错。我是赵家后人。”杨昭文笑了笑,“岳王爷,他从小没有被人疼爱过。希望你,不要因为心里存疑,就……”

    “我知道。”岳宁瀚深深地看着他们,点点头,“在我心里,你们都是我的孩子。我只要你们好好活着,要不要叫我一声父亲,随你们的便。”

    “是。”杨昭文听着,终于掉下眼泪。他终于对岳宁瀚心悦诚服。是啊,真相如何已经不重要,所谓的报仇也是一场笑话。这件事没有人错了,或许每个人都是受害者。

    岳宁瀚看他哭,也跟着眼眶泛酸,又不好意思,便说道:“你们两个,真是没礼貌。骂了我也不知道给我赔罪。我老子都不曾这样说我,今天却被我儿子说成这样。”

    杨昭文破涕为笑,对他行礼:“伯伯恕罪,我有口无心。”

    “伯伯恕罪。”岳松雪也对他行礼。

    “庄主……”朱樱刚要站起来,岳宁瀚就摆了摆手:“行了,朱姑娘道过歉了。”

    “就数我骂得最难听。”朱樱小声说道。

    “松雪沉默寡言,若没有你伶牙俐齿,不知道他要吃多少亏。”岳宁瀚说道,“朱姑娘先回燕掠阁,等着我去提亲。我跟燕姑姑定个日子,给你们把亲事办了。”

    朱樱见他完全不生气,反而心里没底,说道:“多谢庄主宽宏大量,不记恨我。这门亲事,是我们两个私定终身,可以不作数。如果庄主十分介意,我没话说。”

    岳松雪忙握住她的手:“怎么不作数。你是不是嫌我蠢。”

    杨昭文看着他们,浅浅地笑了:“朱姑娘,岳王爷宽宏大量,怎么会与小辈计较。说起来,我骂的就不难听么。”

    岳松雪笑了起来,杨昭文叹了口气:“还没有向你道歉,我……”

    “小公子不用说了,我都明白。”岳松雪笑着,“你待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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