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祁暖？”
“嗯？”还在东想西想的时候，她听见程之宁叫自己的名字。
“想什么呢，呆呆的。来，帮我拿一下手机和钥匙。”程之宁把手机和钥匙递给祁暖，蹲下身想为她系鞋带。
“不不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祁暖缩着脚道。
“我帮你系紧点儿，不然等会儿又松了。”程之宁道，“别动。”
祁暖便听话地不动了。
“干脆这只也系紧点儿……”程之宁轻声自语。
暖色的路灯下，祁暖只觉得眼前的人仿佛蕴在一片柔光里，她鬼使神差地伸手，轻轻摸了一下程之宁的头发。
见到程之宁抬头向她投来疑惑的目光，她才反射般缩回手：“有，有飞蛾……”
“啊？？在我头上吗？”程之宁连忙甩了甩头发，“还在吗？”
“飞走了。”
“怎么冬天晚上还会有飞蛾呢……”程之宁自语道。
祁暖：“……”
“行了，应该不会松开了。”程之宁站起身。
“谢谢你。”
“要再走会儿吗？”
“好。”
……
“祁暖。”
“嗯？”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才和你相处一天，但我总感觉我们已经认识很久了。”程之宁慢慢地走着，看向不远处的路灯，唇边带着轻柔的笑。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小自己十一岁的女孩有这种感觉。
祁暖看着程之宁的侧脸，本就温婉清雅的脸在路灯下更添几分柔和。她多希望她们真像程之宁说的那样，认识很久了。
“其实……我有些好奇。”程之宁侧头看了一下在身旁走着的女孩，又把目光转向前方，“你……为什么会和那些有点……怎么说呢……就看起来比较叛逆的孩子们玩在一起。”
她看得出祁暖和他们在一起并不是很开心，和那些咋咋呼呼、个性张扬的少年不同，祁暖和他们在一起时显得过于安静，与他们有些格格不入，仿佛他们的快乐与她无关。在街边遇见她时是这样，昨晚在ktv遇见也是这样。
祁暖此刻只觉得既后悔又羞愧——被喜欢的人看到了自己不好的一面。程之宁会怎么想她？
程之宁感觉到身边的女孩心情瞬间低落下去，低着头不说话了，她带着歉意道：“对不起啊，我只是有点小疑问，你别在意。”
原本低着头的祁暖立刻摇头道：“你别道歉。”
“我不问就是了。我知道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是个好孩子。”见她低着头难过的样子，程之宁抬手轻轻把她掉落在额前的发丝别在耳后。
“程之宁，其实是因为……因为……”祁暖突然抓住了程之宁为她别头发的手，可又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没关系，不想说就不说了。”程之宁看着祁暖眼神柔和。
“我……想告诉你。”祁暖抓着她的手仍然没有放开。
程之宁微怔，继而微笑道：“那，我们边走边说吧。”她反过来牵住了祁暖的手。
被凉凉的手牵住，祁暖心中却仿佛暖流过境。
和程之宁并排走着，祁暖轻轻开口道：“我在不久前才知道，我的爸爸妈妈，早就离婚了，在我七岁的时候……你知道我是怎么发现的吗？”
程之宁闻言讶异地看向了身边的女孩，祁暖却没有看她，而是继续说着。
“我中考的时候考了全市第一，挺开心的。爸爸妈妈本来说好了全家一起去外面吃饭为我庆祝，菜都已经点好了，我妈接到工作上的电话，一口没吃就急急忙忙走了。”
“后来我爸也接到电话说有急事，就剩我一个人……”
“可就在几天后，我竟然在街上看见了和我说要出差一段时间的爸爸。那一瞬间，我差点以为自己认错人了。”
“我叫了十几年的爸爸，竟然抱着一个陌生的小男孩，而那个男孩，竟然也叫他‘爸爸’……”
程之宁也惊讶得一时无言，继而眼里流露出心疼。
祁暖低着头，双肩微微颤抖。这些事她从未和别人说起，但如果对方是程之宁的话，似乎也没有那么难以启齿。
那个场景她至今想起，都觉得像是做了一场噩梦。
她的爸爸抱着那个男孩，他旁边的女人挺着大肚子，和他有说有笑，他的脸上满是作为父亲的骄傲和喜悦。
这种表情于她而言是那么陌生，即使这些年她努力成为一个优秀的孩子，即使她中考考了全市第一，他也只是淡笑着夸奖了她。她从未见过爸爸那样的表情，那种发自内心的，纯粹的喜悦。
祁暖楞楞地看着他们走近，直到爸爸终于注意到她。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变成了惊讶和无措。
在他叫自己的名字时，祁暖立刻转身跑开了，仿佛落荒而逃。在拐角处回头看了一眼，她的爸爸被那个小男孩拉着，没有追过来。
“第二天，我的大忙人父母破天荒的聚到一起，浪费了他们一上午时间，告诉了我真相。”
祁暖苦涩地笑着：“原来，他们早在我七岁的时候就离婚了，我妈负责抚养我，我爸每个月付抚养费，一年回来看我三四次。”
“为了不让我知道他们离婚的事情，营造他们还在一起的假象，我爸爸的东西全都还留在家里，我妈妈一直用爸爸工作忙，在外面出差的理由欺骗我。”
“而我的爸爸，早已经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有了另一个家庭，有另一个孩子叫他‘爸爸’……”
“祁暖……”程之宁把带着哭腔的女孩搂进怀里，摸着她的背脊安抚她。
祁暖埋首在她怀里，哑着声音道：“我不明白，既然离婚了，为什么不告诉我，而要选择隐瞒和欺骗？我难道连最基本的知情的权利都没有吗？”
“他们说这是为了我好，可是他们明白我这么多年一直活在一个谎言中是什么感觉吗？”
“偶尔来看我一下，给我一点钱，施舍我一点关爱，然后又回归他自己幸福的家庭，他们把我当什么了？宠物吗？”
刚知道真相的她只觉得自己的整个世界都崩塌了，一切都是假的。
相爱的父母，美满的家庭原来只是虚幻，母亲口中所说的一直以来都不过是谎言，父亲对她仅有的一点关心也不过是履行义务而已。
而她自己多年来孜孜以求的更是可笑。她那样努力学习，做好每件事，达成他们一切期望，只为获得他们一句肯定。
她却不知道，那个男孩简简单单一句“爸爸”，就已经足够让她的父亲露出那样骄傲喜悦的表情。
多么讽刺！如果不是她偶然发现事情真相，他们还想骗她多久？
那是她生平第一次和父母爆发了那么激烈的争吵。看着父母那不可置信的眼神，她有种莫名的快意。
不敢相信吧？你们乖巧得像只小宠物的女儿，竟然会有这样歇斯底里的一面。
她把茶几上的玻璃花瓶摔得粉碎，仿佛摔碎了过去那个用尽全力只为得到父母一点点关注的自己。从今往后，她再也不需要了！
“祁暖，这件事的确是你爸妈处理不当，可是他们的出发点也是为了保护你，你可以试着站在他们的角度去理解他们。他们是爱你的，只是用错了方式……”
“可是，他们又什么时候理解过我的感受？”祁暖从程之宁的怀里抬起头望向她。
“如果爱我，会把才刚学会走路的我扔给保姆照顾，自己一心扑在工作上不管不顾吗？如果爱我，会一年都不来看我几次，只知道用钱敷衍我吗？”
“从小到大，我的保姆换了不知道多少个。我妈妈根本不知道，我一点也不喜欢这种感觉。她们来来去去，只会让我感觉比以前更孤单。”
“后来，大概五六年级的时候，我家保姆又辞职了，我没让我妈再请保姆，我开始学着炒菜做饭，自己照顾自己。”
程之宁听了心里涩涩的疼，那时祁暖比灶台也高不了多少吧，那么的孩子，她的父母真的放心让她自己照顾自己吗？
程之宁牵着祁暖来到路灯下一条长椅上坐下：“你那时候还那么小，怎么学会做菜的？你妈妈教你吗？”
“不是，我自己在网上找的菜谱。刚开始那段时间炒得很难吃，后来慢慢地能入口了，我妈妈更放心让我自己一个人在家了。”
“她和朋友合伙开了一家律所，在屏湖那边，开车过去要一个小时。”
“她工作变得越来越忙，早出晚归，有时候直接不回来。要是遇上外地的案子，我更是大半月见不到她一面。”
程之宁摸着她的头，轻声问道：“你妈妈是律师吗？”
“嗯，怎么了吗？”
“没什么。”
十年前程之宁妈妈的事情多亏了那位律师，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试着打过她留的电话号码，可她似乎换了号码，也没有在以前那家律所工作了。
她一直没找到机会再去感谢那位律师。所以她对律师总有一种特别的好感。
“以前，我妈妈希望我学钢琴，即使我对钢琴根本没有半点兴趣，我还是听话地去学，小学就过了钢琴十级。”
“妈妈让我好好学习，我做到了，从小学到初中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名。”
“她让我在家乖乖的，照顾好自己，我也做到了，炒菜做饭洗衣服，同龄人不会的事情，我都学会了。”
“我努力达成她对我的每一个要求，可她呢？我只想她能有时间陪陪我，能把花在工作上的时间分给我哪怕一点点，她都做不到。她的眼里只有她的工作，她的案子，她的委托人。”
“哪怕我中考考了全市第一，也抵不过她的委托人一个电话。你让我怎么相信，她是爱我的？”
“我爸就更不用说了，一年见不到几次，瞒着我早就有了新的家庭。”
程之宁想安慰一下祁暖，却又不知如何开口。轻叹一口气，再次把她抱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