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夺回
姜穗的一言一行,皆落在了窗边站着的秦宴眼里。
他以为自己了解姜穗,可是他知道,自己并不了解。
就像他不知道姜穗性情大变的原因。
他看见的,是姜穗抱着孩子,嘴里哼着不知是何地的歌谣。
今夜是除夕,万家灯火,皆是热闹。
除了突然出现的两人,好似也没有其他的不同。
姜穗和秦宴一起守岁。
该有的习俗,一样不能落下。
初梨一直睡着,男子也没有醒来。
“你若是乏了,便去睡吧。”
秦宴看着姜穗,慢慢的开口。
他的眸子微微低垂,姜穗却看着外面的夜空。
“你说,所有的人看到的天空,都是一样么?”
姜穗开口,她笑了笑。
秦宴眸光看向她,却是没有回答。
“这星星和月亮,都是一样的么?”
她抬头,看了看窗外,深吸一口气。
她一直想要回家,,可是却一直找不到回去的路。
她在恐惧边缘徘徊,每次受挫,她都是乐观的安慰自己。
除夕,本应该与母亲和弟弟坐在一起,她看看小说,陪母亲看看春晚,弟弟在旁边打游戏……
可是,现在,这一切都没有了。
她在这里,见过事态的炎凉,贫苦的百姓吃不上饭,活活饿死的比比皆是。
人心的险恶,她也看在眼里。
只是不同的,自己看破却是不说破。
她不知道自己的努力会不会有所改变。
或者说,这个世界能否容许她做的一切。
姜穗苦笑,抬眸看向秦宴。
再次长长叹了一口气。
随即转头也不再看向他。
“秦宴,若是有一日,你拥有了权利,你会做什么?”
好像是在闲谈一般,姜穗开口问道。
秦宴不知姜穗是什么意思,他不想回答。
“你必须回答,若是骗我……”
点到为止,姜穗的言语之间有些警告的意味。
秦宴看着她,神情有些恍惚。
她性情大变,可是唯一不变的,就是她好似什么都不怕。
“我夺回属于我的一切,让欠我的人,百倍偿还。”
他说的云淡风轻,好似寻常无比。
“欠你的人么……”
姜穗好像是想起什么,脸上不禁闪过一丝的落寞。
“首辅秦宴,一人之下万人上,一袭墨色衣,坐于轮椅之上,处于高位,手段毒辣,为人残忍。传言,在他手下,求生,难;求死,亦难!”
这是书里的话,不知怎的,此刻却猛然浮现在自己的脑海。
她打心底里是想要回去的,是的,她很想回家。
可是今日看见孩子,她犹豫了。
在秦宴回来之前,她原本想着,自己只要不打骂他们,等着秦宴登上高位,自己一定要离开。
她是在梦里见过秦宴杀人的模样的。
嗜血,犹如地狱的修罗。
她抬头,若有所思。
按着原本的剧情,秦宴,仍旧会残暴。
她以为,这段日子的相处,秦宴的怨气应该会有所减少。
但是,从他的话里,却是没有多少改变。
这样的话,自己才来到这里的时候问过他。
现在,时隔半年,她再次问他,可是秦宴的答案从未改变。
“你有在乎的人么”
姜穗开口,可是问了过后,却是又自言自语。
“当是有的。”
两个孩子,他的妻子。
魏氏的一句话,他就替她覆了姜家。
秦宴看着姜穗很奇怪,他想回答,可是却又话到嘴边忍住了。
看着姜穗的神情,他不禁在想,莫不是自己那一句话说错了?
“秦宴,你答应我一件事可好。”
“你说。”
姜穗唇角微微勾起。
“你做你想做的事,但是,对着妇孺,你可以存一丝善念么。”
她怕会如同梦里一般,便是几岁的孩子,也压上刑场,血溅当场。
秦宴不懂她为什么这么问,可是却仍旧点了点头。
“好。”
一个好字,姜穗不再说话。
她坐了一夜,秦宴就陪着她。
长夜无眠。二人不说话,谁也不说话。
二人之后,男子才悠悠转醒。
可是却不说话。
他看着面前的人,好像在寻找什么,很是焦急。
“你是在找那个小女孩么?”
姜穗开口,那人一愣,随即点头。
“她没事,已经吃了东西,现在睡着了。”
男子好像不信,对姜穗一直保持警惕。
秦宴挡着他,把姜穗护在身后。
“你不信?”
男子不说话。
“你可以自己走么?”
男子犹豫,点点头。
“那你随我来。”
姜穗开口,男子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挣扎着起来,然后慢慢的下床。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他提防自己,这是正常。
就这样,他一步一步的跟着姜穗,到了初梨睡着的地方。
看到床上的人,男子拼尽力气朝前走去,跪在床边。
“我们没有恶意,除夕夜,你倒在了我家门口,我见你冻晕了,身上也有伤,还带着孩子,便把你们救了回来。”
姜穗开口,床边的人微微动容。
秦宴却一直把姜穗挡在身后,只是并不明显。
他身形高挑,站在姜穗面前的确好似一座山。
一座不怎么伟岸的山。
过了一会儿,那人才转过身子。
起身来到姜穗面前。
“多谢相救!”
接着又迅速走到床边,抱起孩子,转身就要离开。
姜穗有些急,孩子被吵醒,竟然哭了起来。
“你做什么,你身上有伤,外头还下着雪,你就这样出去,只会被冻死!”
是啊,古代的冬日,很冷,姜穗这辈子都没那么冷过。
那男子的脚步一顿,可也就是片刻。
接着又继续朝外面走去。
姜穗想要去拉,可是,秦宴一把拉住。
“他们这样,会被冻死的。”
看着秦宴,姜穗开口。
“我去。”
此话一出,姜穗一愣。
但是看着男子离开的背影,却是点了点头。
姜穗赶紧给秦宴拿了两把伞。
可是却有些不放心,犹豫片刻还是追了出去。
“你我一起。”
她不等秦宴说话,拉起他就往外走。
感受到姜穗掌心的温度,秦宴有些恍惚,他不由得握紧了些,继续朝前走着。
雪还是有些大的,一片白茫茫,男子把孩子护在怀里,艰难的朝前一步一步走着。
一身青衫落落,生的眉目端正,身材却略显文弱,瞧着却是个坦荡荡的君子模样。
他走进来,道:“爱慕之心皆有尊严,并非做取笑嘲弄之意。虽是教习功课,德行却也需勤练才是。”
诸位学子不吭声了。
苏桐紧紧盯着那青年。
此人正是徐准,聚贤堂的先生,是这学堂唯一一个只是秀才之身便能入堂教学的先生。
徐秀才性情温和耐心,比起其他脾气暴躁,且严厉的夫子,在学生中更值得尊敬。
便是如苏桐这样时时掉书尾的人,徐准也从未责骂过,都是一遍一遍耐心讲解。
若只是这样的话,这人的确是一个不错的先生。
品德才学都是万里挑一,可惜,苏桐还知道他的另一个身份。
赵怀南依仗的幕僚,后赵怀南登基后,封了他做左相。左相徐准,一朝权倾天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作为左相来说,他也的确做得很好。
苏桐以为,徐准是一个聪慧又正直的人,可最后废太子的时候,他却什么都没有说。
苏桐和赵怀南的皇后算起来,也是有些交情的,算起来也算不错。
当初皇后去北国做人质的提议,就是徐准提出来的。
那时候,苏桐听方淮说过这件事,她记得,那时候,方淮说过,徐准是真的狠啊!
他是这样对赵怀南说的。
徐准说:这都是为了南唐的江山着想,若是皇后娘娘此去能解陛下燃眉之急,日后江山万里,都有福荫照蔽,天下人都会感激皇后娘娘的恩情。
可事实上,当皇后之后回宫时,后宫之中早就没了皇后的位置。
而这些往日敬她的手下们,却对她开始有了防备之心。
皇后是真的惨呀,与她一般,不过也是那一枚政治的棋子。
废太子的时候,皇后甚至跪下来求过徐准,因为徐准是赵怀南的亲信,只要徐准开口,赵怀南定会听他的意见。
可是徐准却扶起了她,对她道:“娘娘,陛下决定了的事情,微臣也无能为力。”
那时候,苏桐是在皇后身边的。
“徐准,你难道就这样看着太子被废吗!你明知道废太子之事不可为”苏桐怒极,咄咄质问。
“这已是大势所趋,娘娘,认命吧。”徐准叹息着道。
“秦夫人,此事,在下劝您勿要多言,不然,只会给候爷徒添麻烦!”
他说的不屑,苏桐却是火冒三丈。
认命吧。
人怎么能认命呢!
轻易便认命,岂不是太可悲,太可恨!
苏桐目光沉沉的盯着前方的青年,他光明磊落,他见死不救,他性情温和,他也冷酷无情。
作为臣子来说,一切为了江山着想,徐准是一个忠臣。但是只要他站在赵怀南那边,他便是与她无话可谈的。
现在这个时间,赵怀南应当还没有收服徐准的,那么,只有在那之前斩断他们的可能,将他拉到自己身边,为自己所用,方为良策。
徐准才放下手里的书卷,敏感的察觉到有一道目光正注视着自己,他抬起头,迎上了谢宛意味不明的眼神。
苏桐坐的位置比较靠后了,即使是这样,她仍然执拗而端正的看着自己。
这种感觉有些奇怪,苏桐才觉得,那种目光包含着一种审视与判断,似乎在权衡着什么利弊,评判着什么。
再延伸一点,是一种带着一种挑剔的俯视。
他动作一顿,想要再看清楚谢宛是什么神情,便见少女捡起桌上的笔,低下头去。
他不由得又想起那晚的事情,心中不由得沉了沉。
他整了整东西,开始了今日的授课。
因着天气有些闷热,导致整个学堂的学生都有些昏昏欲睡。
书算课本来就容易令人感到乏味,徐准尽管教习的如何精彩,都是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女,正是跳脱的年纪,哪里就能听得进去。
加之又是秋高气爽的好天气,各个都有些打盹。
若是别的先生,定会拿着戒尺开始训斥,偏偏徐准这个人最温和,从不惩罚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