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两人跟小孩子似的，争论了半天，最后还是阿婆赢了。
谁叫孟榆是孙子呢。
阿婆坚持不肯跟他回去，而山上还有活儿在等他。就在他为难之际，木蓉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到一旁说话。
“你忙你的去吧，阿婆她想在这儿，就让她呆着。她挺乖的，不吵也不闹，就是喜欢跟人说说话。我会看着她的。”
木蓉怕阿婆听到后会不高兴，特意压低了声音，少了几分清脆，多了几分温柔。
孟榆耳朵热热的，略有几分不自在的别过头。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近的跟一个姑娘家说话。听慕蓉那话里的意思，对奶奶没有半分嫌弃，也没有对奶奶来找她的不耐烦。
这个姑娘……真好。
“会不会，太麻烦你了？我瞧着你也挺忙的。”
“不会啊，你刚刚不是看见了吗，阿婆还能给我帮忙呢。这儿的活儿其实并不是很多，就是地方有些臭。不知道阿婆能不能适应？”
木蓉比较担心这个。
虽然她跟小吴每天清理猪圈，猪栏的味道已经没有之前那样熏人了。但到底是喂猪的地方，底下又有一个大大的粪池，臭味还是有的。
“奶奶她，更臭的地方都住过，相比起来，这里的味道其实根本不算什么。”
“那就好。”
木蓉放心了。
孟榆低下头，认认真真的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姑娘。
她很小，还不到自己胸口高，还很瘦，看上去就和那些十五六岁的女孩子一样大。
就是这么一个瘦瘦小小的人儿，一来就把猪栏大变样。让他每次再路过这儿的时候，再也没闻到过那种让人做呕的熏人气味。
要是以前，他肯定不会让奶奶呆在这里，现在，他已经放下了一半的心。剩下的那一半，在听到慕蓉后面的话时，也放了下去。
“你要带阿婆回去，肯定也就是让她一个呆在家里对吧。这样对她并没有好处。她刚刚在这里跟我说了好多的话，一看就是在家里憋坏了。多让她出来走走，多和人说说话，对她的病是有帮助的。”
“我……”
孟榆也知道阿婆一个人在家里会很寂寞。
可之前在村子里，阿婆伤了好几个孩子。村里的人知道阿婆有病没和他计较，他却不能装傻继续在村子里住下去。
所以才搬到了山上。
但他平时还真没发现阿婆是个话多的人，在家里她明明都不怎么和自己聊天的。
木蓉见他表情松动了，继续道：“你先回去忙你的吧，等傍晚下工的时候，你再来接她。哦，对了，你等下。”
之前阿婆拿来的东西木蓉都放在了小屋子里，这会儿正好让孟榆带回去。
“这些……都是阿婆下山时候拿来的，你带回去吧。”
孟榆：“……”
“奶奶她……还真是喜欢你。”
“阿婆把我认成了她的女儿，当然喜欢啦。行了行了，你走吧。”
木蓉把东西往他怀里一放，转身就回去继续剁红薯藤了。
孟榆抱着几袋吃食，想了想，没全留下，留了一小包奶糖放在小屋里。这些东西全拿给她，她也不会要，就这一点糖，应该不会拒绝吧。
结果晚上他和奶奶正吃着饭呢，黄豆突然从奶奶的衣兜里扒拉出了一颗奶糖。
“嗯？”
“哪里来的糖？”
祖孙两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不过孟榆很快反应过来，这是他之前留给慕蓉的奶糖。她居然又放到奶奶身上让奶奶带回来了。
她好像，并不喜欢收下自家的东西。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不知怎么，看着面前的饭菜，孟榆竟有些索然无味起来。
“奶奶你吃饱了吗？要不再给你添一碗？”
“不用不用，我吃饱了。小铃铛先前给我煮了个红薯吃，可甜了。”
阿婆心情很是不错的样子，起身收了碗准备自己去洗。
天色昏暗，孟榆一抬眼，隐约看到奶奶手腕上仿佛是缠了什么东西。
“咦，奶奶，你手上是什么？”
“这个啊？”
阿婆撸起袖子，略有几分得意的答道：“这是小铃铛亲自做了送给我的。”
孟榆凑上去仔细一看，这才看清了。是两条用红薯梗来掰成的小手链。
这是山下的小孩子都会做的小玩意儿，把一截红薯梗折断留下一层表皮往下撕一点点，再反方向的去折那被撕掉皮的一截儿，来来回回折几上次，一条凹凸相间的红薯梗链子就出来了。
奶奶从不戴她的那些金玉首饰，现在却为了一根红薯梗的手链喜笑颜开。
孟榆看不懂的同时，仿佛又明白了什么。
之后的日子，阿婆下山就变得频繁起来。不过她也不乱跑，每天就跟着木蓉呆在猪栏里，一边做点儿小活儿一边听马婶子讲村子里的家长里短。
整个人越来越精神，连话也渐渐多了起来。
孟榆从一开始的担心，时不时就要下山看看，到后来可以放心的上工一整天再去接人。其实也只有短短半个月。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般相信慕蓉。也许知道，只是他不愿意去深想。
一转眼就是年关了。
木蓉精心照顾了三个半月的猪猪终于到了出栏的时候。还有几天就是结算工分的日子，所以大队长早早的叫了人过来一起捆猪。准备抬到县城里的食品站投售。
生猪销售这一块，上面管的很死，根本不允许自宰自销。所以他们只能拿到镇上由国家统一经营的食品站里售卖。
木蓉是打算在猪栏里一直做下去的，猪的行情自然也该了解，所以这次卖猪她也跟着去了。
由于这三个多月吃的饱睡得好，她整个人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干瘪，丰润了很多。个子也长高了那么一点点，走在一堆大老爷们中间还是挺显眼的。
大队长谭健国走在她的身边，正在跟她讲着卖猪的各种道道。
“这猪啊，拉过去的时候是有验收员验收分等的。他们的眼睛毒的很，一看一摸就知道出的肉多不多，品质好不好。往年呐，咱们队上的猪最多也就评了个四等，今年嘛应该可以涨涨了。”
说到这儿，谭建国难掩激动。
这丫头才在猪栏呆了三个半月，这些猪就大了不少，要是明年让她养上个一整年，那……
“嘿嘿……”
木蓉：“……”
“大队长你笑什么？”
“啊？我啊我是笑今年猪长的好，可以多卖钱啊。这一头猪升一等，就能多上一两块的钱呢。”
二十几头猪就能多个二三十块钱，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数儿。
大队长心情很是不错，一路上又跟木蓉说了很多关于卖猪的事儿。从大队上去县城都是大路，也不难走，一边说着话，一边赶着路，一个多小时他们就到了。
木蓉没有手表，只能看看天色，判断差不多应该是十点左右。
食品站外门已经排了长长一条队伍，路上放满了猪笼。那些都是各个大队送过来的生猪。
大队长安排着抬猪的村民们先过去排队，自己则是带着木蓉挤到到了前头，看那验收员验猪。
木蓉还是头一次见这样的场景。
“这是咱们隔壁的盘山大队。”
说起盘山大队，谭建国就是一副不服气的口气。
这盘山大队跟另一边的桥头大队正是年年碾压红星大队的那两队。而且每年都会因为放水的问题吵个没完，关系可以说是十分的不友好了。
木蓉探头瞧了下正在场中称着那头猪，全身上下都脏的不得了，躺在猪笼里萎靡的很，一点儿精气神儿都没有。
正常状态不该是这样。
“大队长，那猪……”
“嘘……”
谭建国没让木蓉把话问出来。
那猪有问题谁不知道呢，身上沾了那么多的屎就是为了多占点斤两。肚子又那么大，肯定是灌了不少的水。灌了水的猪看上去精神自然也不会有多好了。
不过也不能做的太过，十几头里有个一两头，人家收猪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只要不是做的太过份，人家也不会吝啬那多出来的几斤。
毕竟这收猪收的是真便宜，唉。
“这事儿，我等下再跟你说。”
木蓉不明所以，但既然大队长都这样说了，她也就不再追问。专心看着盘山大队的猪过称，评等。
“盘山大队公猪一头，一百四十五斤又二两，三等!”
验收员话音一落，旁边的记录员刷刷就记了下来，再劈里啪啦的拨了下算盘，报出了一个数字。
“七十二块六。”
木蓉迅速的在脑子里心算了下，发现这头一百四十多斤的三等猪居然才卖五毛一斤。
要知道市面上的猪肉卖的至少都是七毛钱一斤，还得要肉票。黑市就更不用说了。
这食品站收的，还真，便宜！
木蓉想起马婶子曾说过，大队上的猪最多也就是评个四等，那想来卖出去的价格只会更低了。
辛辛苦苦养了一年的大肥猪，结果拉过来就卖个六七十块一头，想想就觉得心酸。
其实现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哪个大队都是这样卖，木蓉也只能在心里叹一声便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