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出尔反尔
意料之中,被关厌和戚望渊放跑的囚犯们并没有那么听话。
虽然关厌告诉了他们该怎么做,但真正照做的却是极少数。因为处决点距离极乐之国唯一的出入口很近,在最初的慌乱之后,大部分人都选择了往那边跑,想要逃出去。
但这其实根本不可能成功,出入口那里有很多看守,他们要是去了只会被重新抓住。
关厌知道阻止不了他们,等到前面的人出了事,后面的那些自然就明白了。
她对着大部队逃跑的背影拍了一段视频发给席君,对方迅速转发给负责管理网络信息的技术成员,随后便扩散至每个人的手机。
虽然许多人都在熟睡,但也有一部分早已经发现了天空中浩浩荡荡的乌鸦。
半夜一点,极乐之国所有人的手机都发出了尖锐的提示声,犹如警笛一般叫醒了每一个人。
与视频一起发过去的还有当年屈吾毁灭世界的经过:曾经这个世界的数十亿人类就是被密密麻麻的乌鸦杀得只剩下了这么一点。
现在好像一切又要重来了。
半夜惊醒的人们终于看到了天空中那黑沉沉的无数乌鸦,每个人都被浓烈的恐慌包裹。
然后新的短信到来,告诉他们,那些囚犯是由自由联合军释放的,并且现在设立了很多集结点,希望大家能够赶往最近的地点集合,为了自己,也为了所有人类的将来,放手一搏。
当然短信里的措辞更加慷慨激昂,很容易激起大家压抑已久的那份热血。
黑色的城堡大门之中,一大片血肉模糊的尸体旁边,江相站在屈吾面前,心跳如雷,脸上却完全不敢露怯。
他努力与那双危险的眼睛对视着,垂在身侧的手心已经湿润。
“告诉我,他们在哪里?”屈吾盯着他好一会儿,才终于问出了这句话。
江相心里默默松了口气,摇了摇头:“我不清楚……你找不到吗?”
屈吾没有回答,只说道:“现在联系他们,问他们人在哪里。你知道应该怎么做吧?”
江相目光闪了闪,犹豫道:“这对我又没什么好处,而且我帮你不就等于害我自己?”
屈吾觉得这话有点好笑,轻呵了声,抬起右手,掌心中便出现了数片凌空漂浮的鸦羽。
他垂眸盯着地面那个弱小的人类,缓缓说:“不照做,就现在死。”
江相等的就是这个。
他终于露出了一直压在心里的恐惧,脸色变得非常难看,好一会儿才艰难说道:“我有个条件,问出来了以后你也不能杀我——你想想,如果你过去之后发现他们已经走了,不还需要我帮忙吗?”
“可以。”暂时留着一个人类的命而已,根本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事。
江相听关厌说过,屈吾是不会撒谎的。
现在对方已经同意,那他也就安心了。
他拨通了关厌的电话,很快那边就传来了声音:“怎么样了?”
江相抬头看了眼屈吾,开口说:“他们正在到处找,但这地方太大了,应该还需要一点时间。你们那边呢?情况如何?”
关厌的语气里带着笑意:“一切顺利,我们和阎忌现在就在极乐之国出口这边,正准备和联合军分部的人去处理那些守卫。其他地方也有人去炸城墙了,要不了多久这里面的人应该就能出去了。”
“好……那你们小心一点啊。”江相挂断电话,抬头道:“你都听见了吧?”
屈吾眯了下眼,背后的黑色双翼轻轻一展,下一秒便有数不清的乌鸦如飓风般席卷而来,将江相带上半空,随着他一同远去。
与此同时,地面上那些刚才没有被杀掉的人类也迎来了他们凄惨的死亡。
在屈吾心里有一个标准:人类杀害同类罪大恶极,但他杀死人类只是在清除罪孽。
关厌结束了与江相的对话之后,便拿出阎忌的戒指联系了他:“你可以去城堡了。”
“好。”他刚刚回答了这一个字,通话便被切断。
阎忌有些无可奈何的笑了笑,摇着头说:“真是个脾气大的人类……烛月怎么能受得了?”
关厌和戚望渊两人此时还在处决点附近,但已经不用再躲避天空中那些乌鸦了。
原本空荡荡的街头渐渐有了许多人,他们正在按照短信提示赶去最近的集结点。
站在路边等了几分钟,关厌又拨给了江相。
与此同时,席君正带着余胜利等人,与得到消息赶来镇压他们的警员进行激烈交战。
这是城中心的集结点,在已经有上百人赶来会合的时候,一支武装部队也赶到了现场。
虽然天空出现了异象,但即使到现在,也不是所有人都起了反叛之心。
比如这些一直帮着屈吾办事的警员们。
命令是屈吾下的没错,但执行的人是他们啊——如果这些反叛者成功了,那事后对方会不会迁怒于他们?
与其等着到时候被杀,不如现在维护好治安。
反正那短信里描述的七十五年前的灭顶之灾,不就证明了屈吾的强大吗?人类能赢过他的几率有几分呢?
是零吧。
所以,每个区域的警员们,都已经赶往了附近的集结点镇压这场叛乱。
枪林弹雨之间,许多从小就生活在规则之下的人类毫无反击之力,就连对死人的心理承受力也极其低弱,一看到自己生活里真的出现了死亡,便吓得呆在那里不知所措。
自由联合军的人却都暗中受过训练,他们的枪法甚至比那些几乎从来没真正开过枪的警员准得多。
即使人数不占优势,但提前找好的集结点本来就易守难攻,所以他们渐渐占了优势。
余胜利激动得满脸通红,手里的枪像长了眼睛似的,不断将敌人击倒。
他一边射击,一边对不远处的席君大喊:“席姐,你看我干得怎么样!我已经打倒六个人了!”
席君沉声道:“闭嘴!这种时候不要分心!”
余胜利冲她做了个鬼脸,看起来一点儿也不认真,可实际上却打起了万分精神,一点也没有松懈。
正是因为太认真,在这无比混乱的状况下,他竟然一眼就看到了一颗小小的、一闪而过的小红点。
那颗红点从席君脑后掠过,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可是不管真假,他的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他用了最快的速度,猛地飞扑到席君身上。
席君被他突如其来的飞扑而压倒在地,两人重重摔下去,她的头还在地上磕了一下。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明白余胜利绝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开玩笑。
她连忙转身推他,口中急道:“胜利,你怎么样?!”
余胜利翻过身坐起来,对她微微一笑:“没事儿,有狙击手,你别管我,快叫大家小心一点啊。”
席君见状松了口气,对众人大喊了一声,又立刻联络自己这边的狙击手,让他们立刻找出敌方位置尽快消灭。
她太忙了,周围也太乱了,所以她没有发现,余胜利的后背已经被血水染透。
他躺在地上看着乌鸦盘旋的夜空,听着混乱的枪弹声和人们的嘶吼声,感觉一切都在渐渐变得模糊。
当席君终于注意到他的不对劲,飞快赶来时,他已经只能看见一张模糊得连表情也分辨不出的脸。
耳边朦朦胧胧的响着对方的声音,仿佛隔着海水,一个字也听不清。
他用最后的力气笑了一下,轻轻说:“席姐……我们会胜利的吧?”
“会的!我们马上就成功了!明天,最多后天,这个世界就再也没有什么极乐之国了!你给我起来,睁开眼睛,自己亲眼看看以后的世界……”
弥留之际,对方的声音竟然又变得清晰起来。
他听见了——没关系,看不见也没关系,会有很多人帮他看的。
阎忌接到关厌的通知之后,立刻赶去了屈吾的城堡。
在他拜托烛月去看过的未来里,今天赶来这里将屈吾封印起来的人是关厌和戚望渊。
但是……现在这一切都改变了。
屈吾已经被引走了,现在将由他来做这件事。
其实如果按他自己的想法,不做才是最好的——只要杀掉这几个求生者,未来照样会改变,而且改变得非常彻底。
原本应该存在的人消失了,自然会引发非常大的时间漏洞,导致整个未来截然不同。
可是他不能那么做,不是因为他不忍心杀那三个人类,是因为烛月。
如果他真的杀了那个人,恐怕对方会无所不用其极地来让他后悔吧?
他可打不过烛月。
所以,麻烦一点就麻烦一点好了,反正现在的结果也很好。
很快,阎忌站在了城门大开的城堡面前,不用再往里走就能清楚地看见那满地惨不忍睹的尸体。
他们没有一具是完好的,都被乌鸦啄食得面目全非。
他摇了摇头,无奈道:“真是烦人,鬼界又要多出一些有碍市容的丑鬼了啊……”
走进大门,从遍地尸体上方凌空踏过,他停在了这里唯一的活物面前。
三足乌没有维持人类的模样,变回了本来的样子。
他心情显然很不好,蔫耷耷的站在那里,大脑袋垂得很低。
阎忌站在他面前,伸手去摸他头顶的羽毛,同时亲切温和地打招呼:“希和小朋友,我们又见面了呢。”
希和快速甩了甩脑袋,将他的手甩开,才用低沉喑哑的怪声说道:“我只知道东西在正殿里,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你自己找吧。”
阎忌挑了下眉:“没必要这么难过,你本来就不必当谁的宠物。不如就趁着这一次,离开你的主人当个自由自在的小黑丑鸟去吧。”
希和懒得理他,扇着翅膀落到了旁边的城墙上面去。
阎忌还有正事,也没多说,立刻赶去了正殿。
他离开之后,希和回头远远望向他的背影,漆黑的眼睛眨了两下,但谁也无法从这三足乌的外表下看出点什么情绪来。
阎忌走进了大殿。
作为整个城堡最中心最重要的地方,它有着非常符合乌鸦喜好的内部装饰。
刚刚迈进第一步,他就被里面花里胡哨的各种亮晶晶物品晃得睁不开眼睛。
虽然曾经多次拜访屈吾,但正殿却是对方从来不肯让他参观的私密地点。
除了因为里面有很多藏品之外,最重要的原因应该就是……这里藏着他唯一的弱点吧。
阎忌的目光扫过整个大殿,却无法只凭肉眼看出异样,只能按着自己的直觉随便找了个地方开始破坏。
他一扬手,掀翻了旁边的多宝柜,各种各样亮晶晶的东西哗啦啦掉了一地,有的完好无损,有的却支离破碎。
没有破碎的那些他也不肯放过,动用上自己的能力,手指一点便使其化为齑粉。
而就在他刚刚毁掉最后一块宝石,准备去破坏其他物品的时候,忽然之间,一道熟悉的气息从大门方向飞速涌来。
阎忌心中一惊,猛然回头挥出一到劲风,刚好挡掉对方突然袭来的数十片鸦羽。
他目光一沉,望着从门外走进来的人,毫不遮掩自己的惊讶:“你们怎么一起来了?”
关厌跟在屈吾身后,走到了这闪闪发亮的大殿中来。
戚望渊和江相没太靠近,停在了门边。
关厌露出与阎忌如出一辙的老狐狸样,笑眯眯的说:“你想改变未来,我们当然是来阻止你的啊。”
纵然阎忌平时再怎么会隐藏自己的情绪,此时也不由得露出了明显的疑惑和怒意。
他忍了忍,才说:“那个赌是我和他两个人打的,人类全是他一个人杀的,认真算起来他才是那个对你们人类罪孽最深的人。你如果因为这个而故意跟我对着干,那么也应该先把屈吾处理掉才对。”
关厌笑容丝毫未减,慢慢的说:“你误会了,其他人的生死说到底跟我没关系,再说了,这地方又不是我生活的世界,它变成什么样都影响不到我们啊。我通知屈吾,只是因为不想被你利用罢了。”
在之前通知了阎忌可以去城堡之后,她很快就联系了正被屈吾带着来找他们的江相。
她说:“屈吾,你不想改变未来对吗?那就快点过来带我们回你的城堡,让任务按照它原本的方式继续进行下去。”
只要说出“不改变未来”,屈吾就一定会答应。
虽然极乐之国很大很大,但有他在,来回一趟根本花不了多少时间。
“你疯了吗?”阎忌的愤怒已经明显写在了脸上。
他一向笑眯眯的眼睛里,第一次透出了冰冷的寒意:“为什么要干这种蠢事,我告诉过你的,不改变这个该死的未来,你们的结局也同样不会好!”
关厌摇摇头:“不用说这种废话,我不相信你。”他和他们根本不是同类,在他心里人类什么都不是。这种情况下,他所说的话又怎么可能有可信度呢?
他想改变未来是真的,但为了哄骗关厌他们帮忙,完全可以毫无顾忌地编造一些谎话出来。
反正只是人类而已,一群随便怎么利用、怎么杀害都无所谓的东西。
在他所谓“不好”的未来里,也许对关厌来说恰恰相反呢。
更何况……
她看着对方那难掩愤怒的模样,笑得更加开心了:“阎老板,你问我相信命吗,我现在回答你,我也不信。因为我不信我们未来会是提前注定好的。”
在猛鬼营销公司的时候,关厌曾经迷茫过,觉得“命运”真的存在。但戚望渊告诉她那不是命运,是因为人类的感情,因为她自己的选择,才渐渐走到那一步。
那么未来,也应该是由他们自己的选择去创造。
阎忌神情紧绷,恼怒的神色毫不遮掩,一点儿也笑不出来了。
他好一会儿才说:“你一定会后悔的。”
关厌挑了下眉:“不管我后不后悔,现在这里都没你什么事了。”
“既然如此……”
阎忌彻底恼了,他不想看到自己辛苦筹谋了几十年的一切毁于一旦。
……如果要他再等八十年,他做不到。
关厌看见他的眼睛突然冒出了幽绿色的光,下一秒,一道阴寒狠厉的阴气瞬间袭来。
她早就从他表情看出了不对劲,提前躲向屈吾身后,使屈吾成了她的挡箭牌,不得已只能出招挡下了这一击。
但紧接着,屈吾就退到了一侧,显然不打算管他们的死活。
这是很奇怪的事情。如果他不想改变未来,那就应该照着自己所知道的,保护求生者,让他们将自己封印起来。
但是……烛月告诉他的“未来”根本就不是真的。
虽然他之前一直很相信对方说的话,可最近发生的一切也足以让他明白,烛月一开始就在骗他。
其实稍微想一想就能知道的:烛月当初找他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帮忙改变未来,又怎么可能把真正的未来告诉他?
对方只是故意编造了一个结局很不好的故事,博取他的同情,让他答应帮忙而已。
不过在那个时候他们关系不错,算不上朋友,但也没到需要防着对方的程度,否则烛月也不会找他帮忙。
再加上他自己从来不会撒谎,便总是下意识将别人也看作和自己相同的人,所以这么久以来,他根本没有怀疑过对方在撒谎——对阎忌也是一样。
对方提出那个赌约,他就顺势答应,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如果不是从江相那里听说阎忌想要改变未来,他也许都还不会怀疑他们。
但现在也不晚——就让阎忌杀掉这三个人类好了。之所以带三人回来,目的也是这个。
他自己可不想动手,毕竟那人类女性的的确确是烛月在意的人,没必要为了一个人类而搞到两败俱伤。
关厌对于屈吾袖手旁观的原因也是心知肚明。
她知道,屈吾带他们回来肯定不是为了继续按照既定的“未来”向下发展,更大的可能是借刀杀人。但他们还是回来了,因为……
阎忌一击未中怒意更甚,可看见屈吾侧身避开,顿时又开心起来,眯着眼再次发起袭击。
他甚至不想留一点点余力。
一直站在正殿大门边没有往里面走的戚望渊和江相,在第一次袭击时就忽然向着大门两边跑去,将自己严严实实地藏在了墙外。
所以现在,只剩下关厌一个人承受阎忌的攻击。
当第二道恐怖的阴气势如破竹般席卷而来时,她同时使用了两个道具。
【邪神之力】和【邪神之泪】。
前者具有极其强大的攻击力,后者能提供三十秒的伤害免疫。
当两个道具同时用出来的那一刻,阎忌与屈吾的脸色都瞬间大变。
顷刻间,偌大的正殿之中被淡蓝色的光所笼罩,没有一点点死角。
萤火般的数十颗光点在蓝光中缓缓飘荡,好像没有任何杀伤力。
可是眨眼之间,它们却如离弦之箭般,极快地分成两拨,向除了关厌外的两人飞掠而去。
即使同为强大的高级生物,就算屈吾的力量天生就能克制烛月,他们依然不敢有丝毫松懈怠慢。
两人不得不用上最强的力量来保护自己,但阎忌刚刚已经有所消耗,本身实力也比不上烛月,因此哪怕他用了全力,却还是被一颗光点击中腹部。
在这一瞬间他便发出一道闷哼,紧接着腹部便出现了一个穿透身体的大洞。
屈吾情况好得多,顺利挡住了所有攻击,只是脸色不太好看。
关厌握着黑漆漆的女娲石,冷声道:“我还能用十四次,你们要继续吗?”
骗人的,还剩下两次。
屈吾这边不确定,但阎忌肯定是不敢了。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腹部,愤怒瞬间让他变回了鬼的模样,长裤破碎,露出的双腿成为两条白骨。
他看向关厌,眼睛里透出明显的杀意和不甘。
但好在理智尚存,他咬着牙说:“你等着。”
话音未落,已经隐入空气,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