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故人
在阿素的记忆中, 前世并没有这么一场大火。漫天的红光令她的一颗心揪了起来,然而在李容渊身畔,她不能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担忧来。
好在下一刻便听朱雀继续道:“翊府武候铺已出动了百名壮丁, 带着百余件贮水的溅筒赶去兴道坊, 听说起火的只是王府的马房, 火势虽大并无甚要紧。”
阿素松了口气, 敏锐注意到朱雀话语中的关键词, 马房。前世那百具甲胄便是从自家马房搜出的,联想到今日的火势, 她心中一动, 难道是阿兄听了自己的话,将那些甲胄都烧了去?这么想来,难道自家私藏兵甲确有其事,并不是他人栽赃?
好在无论如何甲胄已焚毁, 即便日后有人追究也寻不到物证, 想到此处,阿素终于放下心来,
朱雀将详情向李容渊叙述完毕便福身告退,阿素暗自惊异, 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她竟能将长安城中发生之事知道得一清二楚, 又如此详略得当地讲述出来, 想必这城中已悄无声息布置下许多眼线, 随时注意着周遭发生的一切。
又过了半个时辰, 天边的红光终于黯淡下去, 应是火势已止。李容渊轻轻阖上窗,阿素察觉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想必是因自己方才失措起了疑心。不由暗暗提醒自己以后切不可如此大意, 毕竟她现在只是沈五娘,与元家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不该为王府起火的事忧心。
果然片刻后听李容渊低声道:“害怕吗?“
乖顺地任他揽着,阿素伏在他怀中含糊道:“从没见过这么大的火,惊着了,现下好多了。”
李容渊轻轻一笑,抚着她的脊背,不置可否。
阿素只觉他并不信自己的话,好在片刻后李容渊便放开她。后半夜过得极其平静,折腾完洗漱阿素重新躺回自己惯常睡得那方矮榻上,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靖北王府夜半起火之事第二日在坊间传得沸沸扬扬,幸得武侯铺扑灭及时,只焚毁了王府一侧的马房,并无大碍。而与此同时,一道敕书也已八百里加急地送到了朔方大营,皇帝诏令与敢达在康济城下对峙的朔方节度使元子期即刻回京述职。
古往今来,战况胶着之时召回主将都没有什么好的寓意,敏锐把握朝中风向之人已暗暗察觉到,元家这次恐怕是惹上了什么麻烦。
坊间议论纷纷的另一件事是,原因宫中刺客之事戒严的京畿,在搜查数日毫无刺客踪影之后终于解禁,长安城内外城允许人流交互,原本沉寂下的坊市终于重新回归喧闹。
此前因此一直被扣留在西京的会稽王世子裴说也松了口气,那日的刺客出自他的侍女之列,原本他自然脱不了干系,谁料那人露出行迹,竟是番邦女子。而他带入京中的家仆女眷都有卷册可查,其中自无如此形貌之人,事情便一下峰回路转。
裴说临危不乱,沉下心询问当日在场之人,终于循着蛛丝马迹在宫墙下挖出了当日被冒名顶替那位侍女的尸首,这才洗清了自己的嫌疑,待京畿解了禁,他一刻也不想多待,即刻便请旨回吴郡去。
裴说深知此次他能脱身,多亏元家挡在前面,朝中的目光都集中在北疆的战事上,刺客之事一出,难免会将两件事联系在一处。但只怕元家一倒,下面就轮到裴家了。想到此处,裴说叹了口气,细细思量起来。
相较前面两件大事,长安近郊的匪患便少了许多关注。刑部尚书郑任与岳父做寿的车队一出长安便被劫,幸得万年县不良人有追缴,虽未拿住贼人,车上的财帛却分毫未少,待金吾卫清点完毕便可完毕归赵。
而这几日阿素却过得极其忙碌。只因上次李容渊与李静玺起了嫌隙,宫里的德妃分外忧心,有意令亲子与养子和解。借着堂侄裴说即将回吴郡之事,要二子做酒送行,借此化干戈为玉帛,而这送行宴便定在了李容渊府上
因府中将宴宾客,大小事务需要操持,朱雀几日前便开始筹备,似有意锻炼她,朱雀也捡了些差事让阿素去做。这事本因自己而起,阿素自然不能推拒,平日里除了看书习字便到朱雀处帮忙。
终于熬到宴客那日,因是女眷不用见客,阿素才略微清闲下来。
华美恢弘的宴厅布置在北苑,能容百人,中设乐池,有南苑的乐工与舞姬娱乐宾客。虽是晚上才开席,才过黄昏宾客们便流水似地源源而来。因坊夜间市宵禁,宾客需在府中留宿,待府上客房也需归置齐备,阿素才真正做完了事,不过夜宴往往通宵达旦,客房倒甚少有人真正用到。
今日不朝,府上宴客,按理说李容渊忙完了公务便应回府,然而一早起阿素便没见过李容渊,这倒有些不同寻常,朱雀倒是神情无异,依旧吩咐府上的执事在门外迎宾。践行宴的主宾自然是裴说,听说赵王李静玺也会来。果然阿素不过悄悄在北苑外望了一会,便见到几位熟悉的身影。
李静玺与兵部尚书崔泯一同入席,言谈甚欢,不知他们何时关系竟如此之好。之后步入宴厅的是万骑的陈、张两位统领,上次就是他们与李容渊一同去赵王府。这次李容渊竟将这二人也请来了,阿素不知道他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而后姗姗来迟的竟是裴说与元剑雪,二人皆面色凝重。阿素一惊,那日阿兄伤的那样重,伤还未养好,怎么今日竟也来赴宴。许是她看得太认真,藏身的地方又并不隐秘,元剑雪似有所感微微抬头,正望见阿素的影子。发觉阿兄察觉到自己,阿素顿觉此时还是不惹事为妙,悄然转身而退。
北苑距东苑尚有一段距离,阿素心事重重,未走出多远便撞上一人。她猛然抬头,面前是位陌生的贵公子,身披狐裘茕茕孑立,却不显疏离。
阿素一怔,低头福身,想从另一面绕过去,那人却有意无意挡在她身前。他身量甚高,五官清俊,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了片刻,见阿素一脸防备,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请柬,恳切道:“实是来赴宴走岔了路,能否劳烦女郎引路?”
阿素迟疑接过请柬,不经意望见上面的名字,顿时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