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黎明……”小画目瞪口呆，“这是……季……”
小画虽然不认识人，还能不认识衣服吗，挤在人群里的都见过。
文黎赶紧摆手，站在季澈身前：“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
“好了。”季澈忽然伸手搭在了他的肩上，只是一个非常常见的动作，可在这个节骨眼上却似乎显得“意义”很大：“小画。我认识你，城北白教堂的外墙上，那幅‘世人无罪’是你画的。”
小画也没想到，季风竟然能和自己搭话，她像是断了线的广播频道，只会发出一截一卡的应答声。
好半天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赶紧蹲在地上捡水果：“是我！那什么……谢谢！嘿嘿我除了画画什么都不会……我和黎明是朋友，今天是来看他的——我我绝对不是‘那种’意思！就是昨天刚认识！我在来乌城的车上遇到他晕倒在角落！我当时的队友可以证明！”
季风一看她，她就紧张地连连解释。
文黎捂住额头。
……恐怕彻底解释不清了。
文黎只好蹲下来兢兢业业地捡水果。
这些水果看起来和菠萝差不多大小，但却个个圆溜溜，表面很光滑，颜色是黄红相间的点状，样子很像苹果，闻起来清甜可口，文黎顿时想到了昨晚在黑市上喝到的那杯果汁，想来就是这种奇特的水果榨成的。
小画拎着的是一个布袋，一共装了有十几个这样的水果，拎起来沉甸甸的。
文黎因为身体原因，走快点都困难，这一兜子大果子，他费了好大力气才拎起来。
小画赶紧接过来：“我来我来，你们去吃早饭吧，我一会儿给你放屋里就好，不打扰你们，绝对——不打扰！”
文黎见她要跑，赶紧叫住：“小画，一起吃吧。”
“不了，我吃过了哈哈哈……”
季澈看了看文黎，又看向两股战战几欲先走的姑娘，终于开口：“一起吧，我带你们去晴天吃早饭。”
文黎没听懂，小画却两眼放光：“真的吗？谢谢谢谢大佬……”
于是季澈在前面带路。
文黎疑惑的眼神看向小画，小画赶紧小声解释：“晴天是黑市最大的饭店，因为第一任开这家饭店的人叫晴天，sunny，不过他本人早已经死在地图里了，但是店名一直延续了下来，现在店主是一个叫‘光荣’的黑人。”
“价格很高？”
“嗯哼，当然。不过，你男人请得起。”小画冲他挑挑眉。
“他不是……”
“你可真厉害，我昨天才说让你找个特权派做靠山，你真强，直接把季风勾上了，你没被当场击毙真是奇迹，真是‘擒贼先擒王’啊，你是个奇人，认识你我算是值了……”
“我真的不……”
“我就说你还能白长这张俊脸不成？以后还得靠你多照应我，不过季风竟然喜欢男人，好吧这么想想倒也不奇怪……”
“……”文黎终于败下阵来，沉默着接受了现实。
直到季澈扶着他的腰让他上车，他还沉浸在灰败中，破罐子破摔地不想反抗了。
季澈开着车，带着两人在新人区的万众瞩目下离开。
等吉普车彻底消失在街道尽头，新人区才炸锅一般热闹起来。
——季风身边有人了。
不出几小时，这个消息就传遍了乌城。不久以各种极度离奇又轰轰烈烈还夹杂着生离死别桃色暗色交易的版本，传遍了每个角落，被所有人狠狠脑补了一通。
而当事人还毫无知觉地坐在窗明几净的餐厅三楼包间里吃着早餐。
文黎食不知味，只好随便扒拉几口，好歹填饱，这才坐着看着窗外的黑市发呆。
早晨的黑市也已经在开张了，零零散散的人在楼下小摊吃饭。
一半以上连早饭都要在黑市吃的，都是穿黑色风衣的特权派。看来还是特权派比较有“钱”。
结账的时候文黎特意观察了一下，对方报了小时数，季澈在自己手心点了几下，调好数字，伸手指在对方手心上一点，账就结好了。
这可真是个独立成熟的城市体系，不知道究竟建设了多少年，才能发展到如今这样，不过或许一开始乌城就拥有比现实世界强几倍的资源以及文明科技，所以后来人进入之后才能发展到这样的地步，如同平行世界。文黎感慨。
可同时这也意味着，这么多年，也没有一个人能真正冲破这个世界的束缚，没人能找到真正出去的路。
小画吃的狼吞虎咽，她今天又是见了帅哥，又是坐了季风的专车，光是这条黎明的八卦说出去都值个两天时间。况且她确实很难消费一顿这样的高档餐厅，吃完便幸福地仰在椅子上。
季澈看着文黎的侧脸，落地窗的灰雾色也没能揉去文黎一丝一毫的美。他原本如此，无论是穿警服，还是穿常服，他总是当机立断，坚韧不屈，毫无犹疑，一个天天与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周旋的人，却偏偏有那么美的一双褐色眼睛，每当他盯着自己看的时候，季澈就会觉得自己早已经被他全部看透，毫无保留。
文黎注意到季澈在盯着自己的时候，小画已经离开餐厅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这么“没义气”。
整个空荡荡的三层里只剩下了他和季澈。
“……啊抱歉，我刚刚在发呆，我们走吧。”文黎说着就要站起来，可季澈却依然坐在原地：“再等等，一会儿交易的人会来这里见我，之后我带你逛逛黑市，买些必需品。”
于是文黎又再次坐下，在一片沉默中，他终于提起了话题。
“季澈。”
“嗯。”
“……你是不是故意的？”
“嗯。”
“你故意的？故意让他们误会我们的关系？故意让他们觉得你跟我之间——”
“别激动，这么凶做什么。”季澈站起身，给他倒了一杯水，推在他面前。
“我——”文黎狠狠咬牙，季澈怕不是上辈子跟自己有仇，这辈子专克自己来的！
季澈见他气哼哼地坐下，这才开口：“昨晚你也看到了新人区的气氛。乌城是个完全自由的地方，完全的自由就意味着无尽的私刑和剥削，尤其是对于新人。如果我不‘宣示主权’，他们私下里就会变本加厉地欺负你——我知道你不会害怕，你也有处理的能力，但我不愿意让你在我的地域里受委屈。”
“哈……还你的，这乌城要是你的，你不早给它炸了？”文黎没好气地喝了一口水，“说队友不就行了，非要搞出点，哦，花边新闻，你是想出道了？”
季澈听完他所有的数落，一直专注着盯着他的脸，仿佛在描摹他脸上每一个细节，每一种表情的动态，就好像文黎动一下眉毛都会让他牵一下心神。
“……”五分钟，文黎终于忍受不了这种注视，把杯子往桌上一放，“不是我说，你到底想干什么？别卖关子直说，我不是十八岁的小孩，没工夫跟你在这儿搞暧昧。”
文黎胸口急促起伏了两下，一双豁亮具有极强穿透力的眼睛死死盯着季澈的，这如临大敌的架势如同准备审问一个死刑犯。
他也不确定季澈是不是在跟他搞暧昧，主要是季澈这个人太难捉摸，自在地图里以后就总一通撩拨，又一开始就表示知道自己的取向，现在还搞花边新闻，文黎又不是青春期的小男孩，当然会往那方面想。
可是看季澈眼神却丝毫没有“被戳穿”时该有的变化，惊讶，慌乱，闪避，统统没有。
一个人面临突发情况的下意识微表情不会骗人，更骗不过一个经验丰富的刑警。
文黎只能判定为，猜错了。
季澈和文黎的对视从来没有躲闪，甚至会更加专注深邃温和，让文黎有种一拳打过去结果被人吻了手背的感觉。
“……你说，”季澈道，“这乌城要是我的，我会炸了它。所以在你心里，觉得我是个这样的人吗？”
“啊？”文黎没想到他只听了前半句，顿了顿还是顺着往下说了，“对啊，难道你不想回到现实中去吗？这里这么多人，全都像是做梦一样天天在虚幻里走向随时可能的死亡，你也是受害者，现在还被限制在了这里没法回去，你不想毁了这儿？”
季澈看了他很久才眨了一下眼，“是，我确实想。”
“在你说之前不想，但是你说了，突然很想这么做。”
“不想？为什么？”文黎皱眉。
“因为……”这次季澈却只笑，不再说话。
“因为什么？说啊？”文黎最怕人话说一半，会让他犯职业病。
可是还没等他“过审三堂”，三楼的楼梯上上来一位脚步笨重的胖子，擦着汗趿拉着鞋唯唯诺诺地就上来了。
“季、季先生早上好，吃的好吗？”
文黎看他胖得脸和脖子连成一体，川字眉蒜鼻头厚嘴，穿着蓝色工装服，肩上搭着块全是黑印子的毛巾，也不忌讳直接拿着擦汗，像是从哪里刚干完修理的活过来。
“还不错。想好了吗？”季澈抬手，旁边跟着上来的服务生赶紧倒水。
“谢、谢谢季先生，我确实想好了。”胖子咬咬牙，“货您昨天也验了，绝对是真货，拿到的那张图正好是我和我兄弟两个人，我兄弟说想要咬牙升一个类别试试，成了就发一笔财，虽然不够回去几年的，少说也够在乌城快活上一阵子了，结果我们还是低估了那张图的难度，我兄弟被一群蚂蚁咬得就剩一点骨头渣了……”
说着他擦擦额头，喘了口气，“我实在不忍，就把那点渣掖在衣服里，也没想到能带出去，就是不忍心撂下他不管……”
季澈看向文黎解释道：“一张地图只有一个幸存者，并且幸存者把另外所有队友的尸体带在身上，就可以在离开地图之后拿到骨灰，这样的东西打造成饰品带在身上，可以在之后的地图里保一次命。”
胖子点点头：“这种条件这么苛刻，我也没想过能带出来，当时真的没想过……带出来之后就一直装瓶里带在身边，有一天我在黑市喝酒，遇上了一个特权派的大人，他才告诉我这是好东西，我还没真的用过，刀先生就找上了我，说您要收这东西……”
胖子咬咬牙，像是发了狠心，重重道：“十年，就十年，我还能几年活头，十年回去，等我儿子念完大学，我死就死了。”
文黎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好沉默。
季澈和胖子很快交易完毕，胖子千恩万谢地走了。
文黎慢慢走到季澈身后，看着胖子远去的背影。
“季澈。”
“嗯。”
“他刚刚提到升一个类别，所以地图还会升级难度吗。”
“人类地图一共有七种主题，喜怒哀惧爱恶欲，每一种都对应着一种类别的地图，如果一直进入同样主题的地图，地图不同，但难度不会增加，如果要跨一种情绪，难度翻倍，相应地报酬也会非常可观，但绝大多数人，都是死于跨类别的第一张地图。”
“那你呢，你跨过吗。”
季澈侧头看向他：“我每一种都去了无数次。”
“明天我们三个要去的是什么主题。”
“怒，是利刃选择跨的主题，他这是第三次跨了，你是第一次。”
“会很危险。”
“有我在。”
文黎沉默良久，忽然一巴掌拍在季澈背上，哼了口气，轻松笑起来：“别给自己加那么多压力，人各有命，看你如临大敌的，这保命的道具，我看应该给你。”
“是我送给你的。”季澈按住他的手腕，看着他：“如果回不来，我有话对你——”
“季风！黎明——快过来！车马上就来了！不是今天就过去吗！”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个一身黑运动衣的男高中生，他背着一个背包，朝着这边挥手。
文黎一乐：“这孩子，走吧。”
季澈顿了两秒，才扶住他，“好。”
文黎朝前走，胸口砰砰跳的感觉这才逐渐减轻。
幸好，他甚至有些庆幸，幸好季澈没有说完那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