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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8章 烂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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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哥”两个字,破碎在舌间。

    她张皇地把杨玦往后推:“你、这……”结结巴巴,寿春帝姬用力捂住自己的嘴。

    心怦怦地跳,仿佛要从嗓子眼里窜出来。

    耳边也嗡嗡响个不停。

    乱成麻的脑子,像被浇了一壶滚水,沸腾着发出异响。

    她跌跌撞撞爬起来,退到两步开外,脸色惨白地望着杨玦。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双腿有些发软。

    兄长柔软而微凉的嘴唇,似乎还在碾过她的唇瓣。

    “六哥……”

    “怎么?你还是不想走?”杨玦靠在那,微微歪着头,侧目看她,“难不成,你很喜欢这样?”

    他口气轻佻,脸上神情也跟着轻浮起来。

    寿春帝姬又退一步。

    屋子里忽然冷得像冰窖。

    她攥紧手,欲言又止。咽喉被人扼住一般,连呼吸都变得艰涩。

    药味萦绕在舌尖。

    她最终未能说出一句话。

    纷乱的脚步声,让她离去的背影像落荒而逃。

    杨玦脸上的轻浮笑意,一下变得苦涩难堪。他躺下去,蜷缩起来,在被子里无声地哭。

    他明明那么想见寿春,可为什么真的见到了,脑子里却全是国师的话。

    他的父亲是谁?

    寿春的父亲又是谁?

    还有那个生下他们的女人,真的存在吗?

    他和寿春,又是不是真的血脉相连?

    没有人能告诉他,这一切都是他的胡思乱想。

    最靠近这些秘密的人,已经死在他的手下。

    眼泪浸透锦被,杨玦呜呜地哭。

    满为环,缺为玦。

    他生来就是残缺的。

    十三岁,初尝情爱,他从那时起便知道,自己是個混账。寿春,不应该生作他的妹妹。

    长久以来,他忍耐着,想要做一个寿春想要的兄长。

    然而,一切都毁了。

    杨玦周身发冷。

    眼泪像冰一样,在脸上凝冻。

    建阳帝留给他的伤口,好了又裂开。

    血一直流,把被子也变得一团乌糟。

    他不知道自己在黑暗里呆了多久,只听得外头来来去去,不断地响起脚步声。

    药汤送进来,他没有喝。

    金疮药摆在案几上,他也没有动。

    如果能这样死去,好像也不坏。

    可国师脚步沉沉地走进来,掀开他的被子,逼他起身:“殿下的命,如今可不是殿下一个人的。”

    他不动,国师便叫人进来,把他当成木偶一样提起来。

    “殿下就算想死,也不能现下死。”

    灯下,人来人往。

    杨玦被脱去脏衣,卸下沾血的绷带,从头到脚洗刷一净。

    “国师……”他张开嘴,从喉咙深处吐出两个字。

    焦玄摆摆手,屏退众人:“殿下想通了?”

    杨玦瘫坐在椅子上,边上是一碗漆黑的药汤。

    白色的滚烫烟气,在屋子里弥漫。

    杨玦猛地端起它,用力摔出去,“啪嚓”一声,药汁在碎裂的瓷片上流淌开来。

    焦玄冷冷地看着他。

    杨玦道:“我连死,也要经过国师的准许?”

    焦玄一脚跨过地上狼藉,抬手便是一巴掌。

    杨玦被打得头一歪,倒在椅子上。

    焦玄目光如刀,冷声道:“皇上要见你。”

    杨玦抬起手,慢慢擦去嘴角血渍:“他一个傻子,连我是谁都弄不明白,见我做什么?”

    焦玄退开半步,将地上的碎瓷往边上踢了踢,口中道:“他虽然是个傻子,但也是你的父亲。”

    “哈哈哈哈哈——”杨玦闻言,狂笑不止,直笑得前俯后仰,捂住了肚子。

    焦玄凝视着他道:“大昭若是亡了,寿春帝姬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

    笑声戛然而止。

    杨玦扶着椅子把手站起身来:“我不会送她去和亲的。”

    “这可由不得殿下你。”焦玄比他矮上不少,面对面站着,要仰头才能看清杨玦的脸。

    “反正,殿下也想死不是么?”

    “伱既然都要死了,又上哪里去管她和亲不和亲。”

    杨玦在焦玄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扭曲着一张脸:“国师,不要激我……”

    焦玄闻言,笑出声来:“殿下杀了小祝还不够,难道还要杀我?”

    杨玦摸了摸自己慢慢肿起来的半边脸,忽然垂眸问道:“国师为何要这般对我?难不成是因为薛嘉那个混账跑了,你无处撒气,便来寻我作乐?”

    似乎没有料到他会在这个时候提起薛怀刃,焦玄面上神情僵硬了两分。

    杨玦见状,伸手一推焦玄的肩:“罢了,国师的意思,我已经听明白了。”

    “那个傻子想见我,就让他见吧。”

    “但寿春的事,得我说了算。”

    浓郁的药味,将温暖的寝室变成难闻的药罐子。

    焦玄轻咳两声,没有再说下去。

    第二天,病恹恹的杨玦进了宫。

    小祝死后,他昏迷了两日。

    国师和掌印太监收拾了烂摊子。

    自那以后,建阳帝便没有离开过寝殿。

    掌印则寸步不离地看着他。

    什么刀剑,兵器,都被拿走。

    建阳帝连外衫也不穿,只着中衣,坐在那哭。

    他一个人高马大的中年男子,像小孩子一样哭花了脸,连嗓子也哑得不行。掌印让他吃饭,他也不肯,只抱着个乱糟糟的木偶人不放。

    杨玦掀开帘子走进去时,还以为自己见了鬼。

    建阳帝怀里的木偶人,看起来和小祝差不多。

    他走到近处,唤了一声“父皇”。

    掌印太监连忙拍拍建阳帝的肩膀:“陛下,六殿下来了。”

    可建阳帝还是哭个不休。

    杨玦皱皱眉头,示意掌印先退下。

    掌印有些犹豫。

    杨玦瞥他一眼,道:“国师说了什么?”

    掌印摇摇头:“国师只说殿下近日会来……”

    “那就行了。”杨玦缓步往前走,一直走到建阳帝跟前,“我如今来了,你便出去吧。”

    哭哭啼啼的男人,抬起头来,一张脸上鼻涕眼泪掺杂在一起。

    “国师说你想见我?”

    杨玦低声发问,视线落在建阳帝怀里。

    这个木偶人不知是国师还是掌印准备的,已经快要被建阳帝压碎。

    “还是,你想见的人其实是小祝?”

    听见小祝的名字,建阳帝哭声一顿,猛地抓住杨玦的手臂:“小祝在哪里?”

    杨玦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过了会,叹了声。

    “还真是个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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