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60章
世界以北,冬天的夜格外漫长,深沉的夜幕下飘雪纷纷。银装素裹的小镇了无生气,地面的积雪反射阴冷的光泽。
寒风卷雪,沾染窗前的灯光,雪花带着仅有的暖意飘落厚厚的积雪上。
一个穿成粽子的女孩抱着保温饭盒,一脚深一脚浅地行走,在坑坑洼洼的积雪留下深深地脚印。
刮脸的寒风使她缩着脖子打哆嗦,降低她的警惕性。
街道人迹罕至,尾随的人影如同狩猎的豹子,敏捷地朝女孩冲过去,亮出尖尖的獠牙。
突然,从某条巷子走出两个女人的身影,一个带着圣洁的气息,另一个带着女巫的气息。
法克!
狩猎的豹子立马蔫成老鼠,改变方向跑进另一条小巷。
戴着羽绒服兜帽的唐若拉冷冷地一瞥落荒而逃的背影。
“女孩,天黑后不要乱跑,很危险。”卡丽坦叮嘱懵懵懂懂的女孩。
女孩怯怯地抱着保温饭盒跑远。
洽谈阶段,多方处于停战状态。
她们作为第二队,刚抵达这个离极夜镇最近的小镇。
本来驱魔会、巫师协会和圣会的成员一同出发,途中遇到类似卡罗镇的供养恶魔的窝点。
于是他们兵分两路,一路先赶来这个小镇,另一路由临时受命的唐若拉带队端窝点,然后赶来。
谁知赶来的路上一波三折,唐若拉他们接到命令改去准备晚礼服并运过来——朵兰堡放出消息,三天后举行迎接的宴会,期盼所有客人盛装出席。
“哼!我们的祭司前几天去了朵兰堡洽谈没回来,现在宣布举行宴会,卑鄙的血族一定是拿祭司当人质!”
唐若拉赞同卡丽坦的说法。
所谓盛装出席,目的是让他们卸甲,这是一场鸿门宴。
“我等会要去找会长,先回旅馆了。”
身边空空的,除了正事,她对其他事情提不起兴趣。
“等等。”卡丽坦缓和语气,“我知道你最近心情不好,和我喝一杯再回旅馆吧。”
唐若拉想,大冷天的喝一杯暖胃和打发时间也不错,便答应。
镇上的酒吧通宵达旦,暖暖的黄色灯光铺洒门前的雪地,推杯换盏、高谈阔论的声音为严寒增添几分生气。
这儿卖的多是暖胃的烈酒,唐若拉和卡丽坦是外地人,喝不惯烈酒,最大限度能喝威士忌。
北部地带多糙汉子,他们举的是酒瓶,推的是硕大的木桶杯,个个喝得面红耳赤。女的健壮高大,豪迈爽朗。
卡丽坦和唐若拉在人群中显得纤细,加上一个气质冷冽,另一个美艳却英姿飒爽,惹来众多糙汉子侧目。
有大汉端着木桶杯朝落座吧台的她们走去,不料唐若拉率先端着酒杯离开座位,与大汉擦肩而过。
大汉愣了愣,把目光投向独处的卡丽坦。
卡丽坦任由唐若拉去搭讪,知道她需要转移注意力,忘掉那个长相普通的负心汉。
男人什么的,没有事业靠谱。
熙熙攘攘的客人欢声笑语,唐若拉穿过人群,把酒杯放在某一张圆桌上,她熟稔地坐在一位戴白色草帽的男士旁边。
同桌的两位英俊的男子惊呆。
甜美的鲜血主动搭讪?
啧,妙啊!
还是个女巫,血好香浓!
两男人正想开口,翘起腿的唐若拉含笑看向旁边的白草帽。“真巧啊,艾利克斯。”
他们狐疑地看向低头的艾利克斯。“你们认识?”
好纠结,艾利克斯估计不让他们分食。
见他低头沉默,唐若拉耐心地问:“艾利克斯,你忘记我了吗?忘记那一晚在酒吧……”
“咳咳!”
他瞥见对面两个家伙看好戏的表情,心拔凉拔凉的。帽檐投下薄影遮掩他心虚懊恼的眼神,早知道他不偷闲出来喝酒。
唐若拉感到对面两个血族的八卦欲,计上心来,指尖勾起艾利克斯的帽檐。“你这么就忘记我,真令人伤心。”
艾利克斯全身一震,恍然有凉飕飕的杀气缭绕脖子。“咳,其实我们不是那种关系。真的!”
该死的,他们两个回去后千万别乱说话!
两个血族却一脸“我们知道你渣了别人但不会承认的我们都懂”的表情。
艾利克斯的心凉透了。
“哼,真狠心,枉费我帮助过你。”她装作伤心失望。
对面的表情瞬间扭转,在责怪他渣得太彻底。
法克!
近乎崩溃的艾利克斯迫不及待地推她起来,带她到酒吧阴暗的角落。
“女巫小姐,求你放过我。”他不想被霍尔德大人烧成灰啊!
唐若拉恢复冷脸,不客气地揪起他的衣领。“上次我给你的香薰蜡烛还在不在?”
“在,在!”
“很好,今晚零点记得睡觉。”
他一窒,旋即投降。“好吧,请你不要再说令人误会的话了,我好害怕。”
“还有,你不准泄露我的行踪。”
他要哭了:“不可能,那两个家伙回去后肯定到处传我和你的八卦。”
救命!
唐若拉却狡黠一笑:“那也不错,负心汉的角色挺适合你们血族。”
艾利克斯:“……”你们闹别扭何必殃及池鱼呢。
该交待的已经交待,她松开手,满意地离去。
她倒是走得轻飘飘,苦了艾利克斯怎么跟霍尔德大人解释。
丢了魂似的艾利克斯回到座位,迎来同伴戏谑的目光。
“美女走了?你为什么不吸她的血再放走她呢?真是傻瓜。”
艾利克斯冰凉的眼波扫过两个混蛋,勾起不怀好意的微笑:“这是个好主意,你们也要教给其他族人。”
他死也要拉两个垫背的。
风雪没有停的趋势,反而变大。
幸好接下来的几天放晴,便于参加宴会的队伍驾车前往朵兰堡。
唐若拉留下当援军的领队,停留在朵兰堡外面的树林,借助树林的隐蔽性搭建军用帐篷。一旦出席的人员出事,他们马上闯进去支援。
援军由部分白巫师、圣骑士与驱魔师组合而成,集精锐人员一体。
夜幕是巨大的网,张罗整片极地圈,宛如峻峭山峰的朵兰堡在夜幕之下,不过渺小的一隅。
几棵颓败的枯树依偎大门,荒凉的围墙环绕高耸入云的尖顶城堡,密集又笔直朝天的束柱如同人类的肋骨,黑黝黝的尖肋拱顶窗户是阴沉的眼睛。
朵兰堡像一个愁苦哀怨的老人,等来新鲜血液的灌溉。
偶然有乌鸦飞过枝头,掠过驶入城堡的车队。
苍白泛银光的雪地留下长长的车轮印痕。
迎宾的正殿为了迎合人类宾客变得灯火辉煌,《卡农》舞曲荡漾众人的耳畔,唯独一人听不进去。
在二楼,凭栏凝望楼下的霍尔德烦闷得很。
柔软的绸缎打褶,围着修长的脖子,在锁骨处打结作为领饰,黑色的燕尾礼服半遮当修身的马甲,伞型的袖口露出衬衫的白花边。
焕发钻石流光的淡金长发束在脑后,深蓝色的缎带打成小小的蝴蝶结。
他胜似从巴洛克时期油画走出来的美人,虽然他的表情很臭,耳边的舞曲逐渐变成前两天的闲言碎语。
——艾利克斯居然交了一个女巫前女友,听说是东方混血儿,鲜血的味道和她的容貌一样迷人。
——艾利克斯什么时候换了口味?他以前不是喜欢金发碧眼的妞吗?
——艾利克斯咬过她吗?女巫的鲜血和普通人类的有什么不同?
栏杆被他握变形。
他问过艾利克斯是不是若拉来了,那混蛋居然左顾而言他然后否认,分明是心虚撒谎的表情!
他们俩之间有秘密了?
他腾升起浓浓的危机感,浑身被千万只蚂蚁啃咬般,难耐不安,不自在。
没道理,他写得明明白白让她等待,她能谅解才对。
可是她误会分手呢?然后相中艾利克斯?早知道他应该多写几句。
过往他在巫师处购买易容魔药,在每一个地方住一段时间就直接搬走,干脆利落无需与人告别。这些年他觉得厌烦,以真实容貌做自己想做的事,然后遇到她。
第一次恋爱,他根本不知道怎么跟爱人道别,更不可能说出他的危险计划,因此千言万语简洁成一句话。
——等我回来。
他现在知道自己蠢透了。
感到令人讨厌的气息靠近,顶着一张死人脸的霍尔德回头。
可怜兮兮的艾利克斯脚步一顿,那淬冰渗毒的眼神比恶魔恐怖。“霍、霍尔德大人?您、您不下楼跳舞吗?”
话一出口,艾利克斯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霍尔德大人明显没心情,下楼跳个屁,何况他挂念的人又不在。
他面如死灰地道歉:“对、对不起,霍尔德大人,我……”
“滚。”
轻淡的一个字承载厚重的杀气,艾利克斯麻溜地滚。
霍尔德烦闷的视线重回楼下,移到与克努特有五分相似的男人身上,内敛的杀气悄然翻涌。
嘎吱——
当正殿的大门从外推开,他的视线落在一个东方女人身上。她冬菇头,穿着修饰身形的旗袍。
凝视她的黑发,他想起惦记的身影,眼前恍然闪过万圣节舞会的画面。
他凝望对面五彩斑斓的花窗,想象外面的夜色。
他感到她来了。
耳机传来盖比和驱魔师们的汇报,唐若拉收回凝望城堡的目光。
“1号已经就位。”
“2号已经就位。”
“3号已经就位。”
……
她花了一天研制出彻底掩盖气息瞒过血族的魔药,让所有后援包括她自己服用。
他们没有汇报受袭,证明血族没有发现。
队里的驱魔师知道她的身份后没人不服,连还没痊愈硬要加入的卢卡斯也不再摆臭脸。
“希望我们的部署用不上。”
她再一次凝望悲凉哀戚的城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