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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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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尚未下旨撤去亲王封号, 他就仍是忠顺亲王,超品以下官员见之低头。

    然而刑部尚书是个硬脾气,右手端于胸前泰然自若, 没有丝毫受到亲王威压影响。

    “下官奉皇上口谕, 还请王爷勿怪。您勾结西南使者,意图共犯我边境, 现如今西南使者已经尽数交代, 还请王爷不要让下官为难。”

    话里十分恭敬,该有的敬语一个不少,但眼中却透出冷光,满脸写着公事公办。

    忠顺亲王立在牢中双手后背,仿佛置身王府。

    “荒谬,本王忠心耿耿, 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定然是有人污蔑, 你不去将背后凶手抓出来, 反而在这里审问本王,若耽误大事, 你可知罪?”

    反客为主毫不相让, 双方对峙竟是半晌没有结果。

    直到程潜从外进来。

    “尚书大人还未审问清楚吗?西南使者已经答应我们的条件带着书信回去, 若是王爷还不肯坦白,不如先将使者的供词送去给皇上。”

    “程潜?!”

    忠顺亲王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你竟然敢背叛我!”

    “王爷说笑, 我效忠的从来都是陛下,如何说得上背叛?只是王爷以权势压迫, 我不得不虚与委蛇罢了。”

    淡然说着这些话, 程潜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转身与刑部尚书说几句话, 又突然想起什么。

    “对了岳父大人,今日出门前,茵儿说若王府败落,她想将生母接出奉养,您可同意?”

    茵儿,曾经的忠顺王府庶女,如今的程家太太。

    忠顺王爷目眦欲裂。

    “不孝女,你们两个竟然敢联合起来算计本王!”

    “这倒不是,在成亲前我只知道茵儿是不受宠庶女,成亲后才知道她温柔娴雅,她母亲是被你强娶的民女。”

    耸耸肩,程潜颇有些庆幸,倚在大牢围栏上。

    “原本我还担心若是个不好相处的,要白养在家里,如今倒是琴瑟和鸣,多谢岳父,往后我会好好照顾茵儿。”

    说完拱手行礼,转身和刑部尚书走远。

    牢中忠顺亲王双手抓住围栏。

    “孽障,孽障!”

    人证物证俱在,由不得忠顺亲王不承认。刑部尚书自有手段,不必动刑每日刺激他两回,没几日就承认,证词送到御前。

    皇帝大怒,即刻处置。

    继西安郡王、缮国公等之后,忠顺王府也没能幸免。因尚未酿成大错,只被贬为庶人,连同远在西南的忠顺世子一并被贬,另派人员驻守西南。

    程潜随行,全权掌管与西南交易一事。

    圣旨下来,林如海正在家里与林黛玉下棋说话,抚须感叹。

    “户部尚书被停职,不知何人顶上,只是再下回大约就是程潜。他虽矛盾又奇怪,在大事上却从不犯错。”

    林黛玉蹙眉研究棋局,半晌落下一子。

    “什么奇怪,只要问心无愧不就好了?”

    “哈哈哈,不错,还是玉儿通透。为父做官多年,倒被官场风气带坏,变得复杂起来。”

    林如海又笑又叹,紧跟着落下棋子,感觉回家之后的生活不会寂寞。

    朝堂高爵位至此几乎全军覆没,不管内里如何涌动,表面看来都安静不少。

    六月底福建再送来信,亲事一切顺利,曹帮主和曹夫人专门赶去,十分重视。林蕴已经成为曹府当家太太,程捷陪着住几日,送出信后便启程回飞云山庄去了。

    大闺女的幼年没能参与,亲事也因为官职所限不能亲去,林如海连夜写奏折上书请辞。

    第二天奏折被打回,上面御笔批阅两个大字。

    “不准”。

    把林如海气的半宿没睡好,接连写了许多请辞奏折,决定每个月都往上送一封。

    朝堂官位一品者少之又少且多为虚职,如林如海这般已经是位极人臣,只要不耽误正经事,闹闹小脾□□帝就当没看见。

    到七月底程潜回来,与西南交易顺遂给国库增添大笔银子,被加封四品。林如海顺手送上封请辞折子,并再次被皇帝忽视。

    如此折腾到九月,陈大人晋升为右都御史,与林如海并列二品的时候,他还是没放弃请辞。

    陈大人看不过去来劝。

    “林大人,皇上圣恩浩荡对您信任有加,为何非要请辞?如今我虽升为二品,督察院仍旧以您为主,上月派出去的钦差还是您指名,陛下立刻就准奏,可见恩宠优渥。”

    林如海放下茶碗就蹙眉。

    “陈大人你有所不知,我早年身体不大好,如今撑到这般年纪已经不容易。大夫说让我好生静养,年近花甲更不能劳累,为着钦差之事忙碌又染了风寒,还有劳陈大人替我告假。”

    古人六十岁算高寿,但他刚过五十没几年就自称花甲老人,是不是有点太着急?

    陈大人满脸写着无奈。

    “三个月你已经第四次告病,大夫是做什么的?”

    话音刚落,林安从外面进来,行礼道。

    “老爷,大姑娘命人从福建送东西回来。”

    上一秒钟还蹙眉长叹的林如海,神采奕奕站起来。

    “这孩子,怎么又送东西?总惦记着娘家,也不怕被人说闲话。”

    嘴上说着责备的话,脸上却笑得都是褶子。看着送来各种滋补海味,一挥手命人送回去各种奇珍,价值数倍不止。

    陈大人目睹全程嘴都气歪。

    “林大人,感染风寒少吃海味。”

    “我记错了,不是风寒,是脖子累的疼。”

    改口如此迅速,丝毫没有朝堂二品大员的体面。

    陈大人想不明白从前端方正直的林大人怎么会变成如此无赖,气冲冲离去。刚进家门,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孩童摇摇晃晃扑来,嘴里含糊不清叫着什么。

    “祖……祖祖~”

    “哎!”

    怒冲冲的脸立刻堆满笑容,弯腰将孩童抱起来。

    “今天乖不乖,有没有惹娘亲生气?你娘亲身子弱又早产,可不能惹娘亲生气。”

    也不管孩童能不能听懂,笑吟吟教育着回屋去。

    没几日,南宫旭出现在京城,蹲守林府外,将出门采购的下人惊得魂飞魄散。

    幸而这样的事半年来偶尔就会出现,下人惊魂片刻反应过来,忙将人请进去,好生招待。

    林黛玉听到传话出来接待,顺便将这些日子看不懂的医书部分询问请教,只要在临走时送给他几盆药草。

    “不要这个,要这个。”

    谁料南宫旭拒绝林黛玉所赠,在怀里摸来摸去,掏出包种子。

    “配药。”

    简单两个字,林黛玉立时明白。

    “可是有人上门求药?眼下天气逐渐寒冷,要种出药草不容易,怕要多等些时日。”

    “无妨,死了不救。”

    这回答仍旧是一贯风格,听得林黛玉扶额。即便认识日久,也无法轻易接受他对人性的冷漠和不屑。

    “若我能种出来,就写信给大嫂。”

    “好。”

    南宫旭点头答应,又盯林黛玉许久,最后带着满脸疑惑离去。

    等雪雁端茶过来,早没人影。

    “南宫公子走了?每回都是这样神神秘秘,这人着实奇怪,看着姑娘都像看着药草似的。”

    “别浑说,我还能入药不成?”

    轻斥两声,林黛玉带着种子进屋去。不知这回的种子又牵挂谁的性命,种出来就能救一个人。

    林氏父女虽心系故乡却仍各有忙碌,并不敷衍,亦不空虚,直到年下也没得到皇帝准许辞官归里。

    于是,即便过年时程潜夫妇、卫若兰夫妇、林枫林岳等人都来拜年,也没让林如海高兴起来,辞官的奏折都被他写出花来。

    林黛玉悄悄告诉探春。

    “姐姐生日的时候,父亲送了近千两的生辰礼物过去。年前姐姐送来年礼,父亲又派人双倍送回。若在京城久了,家底都要搬空。”

    探春和茵儿满眼羡慕,若能选择,谁不想要这样的父亲?

    正月未过完,探春又到府里来。

    “琏二嫂子没了。她身子一直不好,这几年好歹将家里操持起来,自己却没撑住。你尚未出阁不便过去,我顺路给你送个信儿。”

    曾经神妃仙子王熙凤,到底没落个草席裹身。虽不是公侯府少奶奶,却有儿有女小有家产,一副棺椁不算风光亦不算凄凉。

    林黛玉为她念了几卷佛经,将这事写在给林蕴的信中,姐妹感慨。

    又到二月,林黛玉已是待嫁年纪,上门者络绎不绝。父女二人不胜其扰,林如海干脆将每月一封的请辞奏折变成半月一封。

    皇帝气的冒青筋,将他叫进宫暗搓搓骂一顿。看他确实年纪不小又锲而不舍,终于松口。

    “林爱卿衷心可鉴,朕亦有所感。然朝中可堪大用者甚少,恰逢科举之年,林爱卿可有良策?”

    翻译成人话,就是干完这次科举,才放你回去。

    林如海拱手大喜。

    “陛下圣明。”

    督察院的事情早交给陈大人接手,林如海带人将乡试、会试考题商定,早早交给皇帝。之后便一面收拾东西,一面等着时间流逝。

    八月乡试顺利举行,终于拿到“准奏”。

    第二年会试如常举行,林如海与相关人员裁定最终名次,在各地学子忙着入京赶考的时候,他带林黛玉回扬州。

    “想当年为父也曾赶考,物是人非。”

    坐在马车上,看着周边时不时路过的赶考学子,林如海感慨万千,半晌放下帘子。

    林黛玉掩着嘴笑。

    “怪道父亲不愿坐船,原是要回忆从前。我倒瞧着,父亲比他们更俊朗。”

    “哈哈,也不全然。正是好春景,若在船上不能观赏岂不浪费?咱们先走上数日,等累了再换船,岂不美哉?”

    父女二人说说笑笑,外表寻常的马车驶出京城。

    177、番外一

    诸天神佛, 各司其职。某日保生大帝驾云而来,途经天河畔,正瞧见下方灵蟹褪壳。

    “我有味药正缺蟹壳作为药引, 机缘巧合。”

    轻笑一声, 降落下来随手捡起两方空壳,抖落泥沙收入袖中。正欲去捡第三方, 却不料那小螃蟹刚褪完壳趴在旁边, 抬手就是一钳。

    “个头不大脾气不小,我拿蟹壳入药,不是要抓你。”

    保生大帝提起手指。

    “松手。”

    小螃蟹挂在手指上摇摇晃晃,不仅没有松开,空闲的那只钳子还耀武扬威的夹空几下。

    “若再不松开,我就用你去喂天河尽头的老龟。刚褪壳的小螃蟹鲜嫩, 它定然喜欢。”

    天河处生物多有灵智, 小螃蟹气的吐泡, 不情不愿松手将自己砸在地上。抖抖钳子,迅速挖洞钻进去。

    见它这般机灵, 保生大帝心念微动, 看着手指被夹出痕迹, 掐指一算。

    “原来如此,若能度过此劫,你我还有段缘分。”

    袖中已经收集足够蟹壳, 保生大帝含笑远去。

    小螃蟹在地下不知他离开,躲了许久才探出头, 却发现天河退潮, 金乌的光芒将河边泥土晒干, 变得坚硬干涩。

    周围其他螃蟹早已回到天河中, 只有它因为被保生大帝惊吓躲在地下,错过时辰。

    金乌热量照在身上,它已经能感觉到体内水分流失。用最快的速度往天河方向爬去,却仍旧躲不开金乌照耀。

    体温越来越高,速度越来越慢,就在它以为自己会被晒死的时候,前方出现阴影。立刻不顾一切爬过去,缩在阴影角落里,才发现这里是块大石头。

    不管是什么,好歹暂时安全。

    看着光芒追来,小螃蟹恨不能钻到石头底下。

    但这块石头巨大,也很坚硬,金乌对它没有任何影响,只有可供躲藏的阴影越来越小。

    “咔咔咔。”

    蟹钳不安地敲在石头上,却阻挡不住金乌。

    体内最后一丝水分都仿佛蒸发干净,小螃蟹半边身子暴露在金乌光芒中,迷迷糊糊动弹不得。

    过了不知多久,小螃蟹发现自己还能动,天色也变得暗下来,金乌早已远去。

    抖落身上泥土从石头旁爬出来,才瞧见周边不少仙草都在盯着它。

    “咔咔!”

    两只大钳子耀武扬威的威胁,当先一株结着红色果子的仙草颤抖两下,落下两颗果子砸在它头上。

    果子里充足的水分让小螃蟹不管不顾抱起来就啃,啃完恢复精力,舞动着钳子。

    “咔咔咔咔!”

    仙草抖着叶子伸过来,还没触摸到被钳子一把抓住。

    “咔咔!”

    好心仙草被剪断一截叶子,吓得护着自己的果子瑟瑟发抖。其他仙草也缩起来,畏惧这两个锋利的大家伙。

    “咔咔!”

    小螃蟹旗开得胜,左右瞧瞧没有金乌,顺着河水发出声音的方向跑去,不大会钻进天河失去踪影。

    斗转星移,保生大帝再到天河边已是百年后,天河再次大退潮。

    挑挑拣拣些需要的东西,路过片略显枯萎的仙草,停下脚步。

    “未开灵智的仙草竟然已有神识,身结红果,便称你绛珠吧。”

    摸摸叶子,采下几颗红果,再次离去。

    数年后,天河回涨灵草丰茂,绛珠风中摇曳独树一帜。恰逢神瑛侍者走过,被它身姿吸引。

    “天河畔竟有这样好看的仙草,河水甚远,我来帮你浇灌吧。”

    越看越喜欢,自此神瑛侍者每日从别处取来甘露水浇灌。

    甘露水蕴含天地精华,绛珠渐开灵智,不及幻化人型,便见赖头和尚、跛足道士径直而来……

    “雪雁!”

    林黛玉从梦中醒来,惊魂未定。

    旁边雪雁衣裳都顾不得穿好,随便披上跑过来。

    “姑娘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

    “我,我好像看见那两个和尚道士,他们向我走来,要将我带走。”

    神色恍惚,林黛玉分明已经许久没有听见过他们消息,更没有见过,可在梦中看见他们的瞬间,心中竟然升起一股不寒而栗的危机感,即便醒来身上还带着寒意。

    雪雁摸摸她额头,确认没事扶她躺下。

    “哪里有什么和尚道士,咱们回到扬州几年从没听过他们消息,定是姑娘没睡好胡思乱想。”

    边说话边替她掖好被角,顺便掩嘴打个哈欠。

    “姑娘可要喝口水?您许久没做过梦,可能是前几日分药材忙累了,明儿叫大夫来看看吧。”

    “也许如此,不必倒水,你回去睡吧。”

    打发雪雁回去,林黛玉紧紧被子,想着梦中的和尚、道人,突然发觉,她竟想不起遇见和尚、道人之前是什么场景。明明是个很长的梦,她却只能记得清醒前的一瞬。

    真是奇怪。

    夜色仍深,林黛玉打个哈欠,不多时再次随着。

    第二日早晨,雪雁服侍她梳妆,顺口说道。

    “都说多梦不好,早饭后请大夫来看看,定是姑娘太过劳累,开几幅安神汤药。”

    “谁做梦了?”

    林黛玉涂着胭脂,随口询问。

    雪雁手里还拿着簪子,动作一顿,偏头看林黛玉并不像在说笑。

    “姑娘,你昨天晚上做梦,不记得了?还说梦见赖头和尚、跛足道人了。”

    “我何时梦见,你这丫头怎么胡说?”

    放下胭脂,林黛玉看着镜中妆容欠缺些什么,捡起铜黛淡扫蛾眉,神态自若竟是果真不记得昨晚之事。

    雪雁更加疑惑,嘴上却道。

    “我昨晚起来喝水,听见姑娘翻身,还以为是在做梦。吃过早饭请大夫过来给姑娘把脉,也给我看看,昨儿好像有些受风寒。”

    “既然如此就叫大夫来看看,生病马虎不得。”

    整理好妆容,林黛玉起身打理衣裳,正要出门又想起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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