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发难

    萧定深不是故意不来的，他今天是真的有事。

    看了眼立在窗前的人，萧定深又垂下眼帘，他盯着灰白的地砖，心里漫不经心的想着：不知道小孩走了没，走之前没看见自己会不会也有一点不舍。

    正走着神，耳边却突然传来声响。

    “说说吧，你们觉得此次江南水患朕该派谁前去治理。”

    北燕帝回过身，目光落在地上跪着的他的两个儿子身上。

    萧定深动都没动一下，他不说话，一旁的萧定宸自然也不敢说话了，生怕说多错多，他额头贴着冰凉的地砖，大气都不敢喘。

    萧肆蕴见萧定深不说话，心中便知道他这是得人指点过，提前知晓了他的意思，脑海里划过一个青衣身影，萧肆蕴冷哼一声，然后君王又冷又沉的目光狠狠压向一旁的萧定宸。

    “定宸，你来说。”

    萧肆蕴的声音在耳边炸响，惊得萧定宸抖了两下：“父，父皇，儿臣愚钝，想先听听兄长高见。”

    他这话一出，萧定深和萧肆蕴的眼里都闪过一抹意外，萧定深意味深长的看了趴在地上的萧定宸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北燕帝的怒喝声便在殿内响起。

    他突然发难了，谁也不知道为什么。

    “愚钝？你确实愚钝，事事都要以你兄长为主你岂止是愚钝，你简直是蠢笨如猪！”

    这番毫不留情面的怒喝让萧定宸浑身一僵，他仓惶的抬起头，再顾不得什么君臣父子之仪，他紧紧盯住萧肆蕴，面色苍白的结结巴巴道：“儿臣，儿臣……”

    他说了半晌却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北燕帝的脸色瞬间变得更难看了。

    他说完后转身走到萧定宸面前，接着萧定宸衣领一紧，他整个人被他拎了起来，萧定宸腿虚软的垂着，对上近在咫尺的萧肆蕴染满暴怒的脸，他脸上是一片茫然。

    萧肆蕴看了他片刻，随即手上一松，萧定宸整个人被他扔到了地上，他丝毫不避讳还跪在一旁的萧定深，对着萧定宸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萧定宸，你若是再如此愚钝，事事畏缩，就给朕滚出北燕，早早的去你的驻地当个闲散王爷。”

    萧定宸瞳孔猛地一缩，他嘴唇嗫嚅一阵，想说些什么来缓解气氛或者表明一下自己的想法，但话在喉头滚了几滚，却没有说出来，最后是萧肆蕴忍受不了了，他一挥衣袖，骂了声废物，而后转身便出了殿门。

    偌大的宫殿又恢复了寂静，兄弟俩一个跪着一个栽倒在地，都呆在原处没有动，片刻后，萧定深撑着膝盖准备起来，却突然听见耳边传来萧定宸的声音。

    “兄长觉得呢？”萧定深闻言望过去，只见萧定宸眼睛赤红，一张脸上不知何时早已满是泪痕，他赌气的看着萧定深，吐出的话语里怨恨之意清晰可闻：“兄长也一定觉得我事事比不上你，蠢笨如猪吧？”

    知道他是受了萧肆蕴的刺激，萧定深皱皱眉，站起来，他居高临下的瞥了他一眼，轻声道：“我没有这么想。”

    他本意是安慰，可是萧定宸坐在地上被他这么居高临下，云淡风轻的瞥了一眼，心理防线立刻崩塌了，他蹭的一下站起来，还没有萧定深高的少年立在他面前。

    脸上是既难过又怨恨的纠结神色：“你没有这么想？你当然不会这么想，因为你从来就看不起我，看不上我，你是高高在上的燕太子，母后是中宫皇后娘娘，祖父是当朝丞相，舅舅是开国大将军，就连当了丞相的太傅的儿子都是你的伴读，你我明明都是皇子，却根本就是云泥之别。”

    话匣子一旦打开，那些怨恨抱怨就再也关不住了，他死死的瞪着他这个可谓是天之骄子的兄长，眼底是深到清晰可见的恨意：“我当年不过教训秦缨两句，你便可以轻易令人打死我的心腹宫女，你可曾看得起我？岁旦之际你持剑逼死我母妃的时候又可曾想过我这个弟弟？”

    “你没有！你没有一刻看得起我！”话语到最后，只剩声嘶力竭的咆哮，书房里轰然作响，回荡着少年的悲恸怒吼。

    萧定深听着他的控诉，看着他狰狞的面孔，心下竟也难得生出了几分怅然：原来萧定宸一直是这么认为的吗？他一直觉得自己是杀害他母妃的仇人？

    他想出口解释，可话到嘴边他却又不知道怎么说了，虞贵妃在他眼里显然是个很好的母妃，而他一旦为自己辩解，萧定宸心里这个好母妃的形象必然会倒塌。

    看着萧定宸尚还有几分稚嫩的面孔，萧定深心下蓦然一软，他虽与他不亲近，但这确实是他的弟弟，血浓于水的那种亲弟弟。

    于是萧定深最后只是轻轻推开了他，越过他时，他轻声说了一句：“我从未看不起你，但你母妃的事情确实是我对不住你。”

    然后他便走出了宫殿，宫门大开，殿外凉意满满的春风吹进殿内落到萧定宸身上，冷得他打了个哆嗦，透亮的光线也跟着跃进来，照亮了他那双满是恨意，亮得惊人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