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诛心
于是这位纳兰殿下就轻声细语的把刚刚看到的景象通通说了出来,众人听到他说“两人的手好像也搭在一块儿“的时候心里不由得为他捏了把汗,当着君王的面公然说他的嫔妃与人私通,这无异于是踩着萧肆蕴的脸面在地下蹭。
至少他身边站着的萧定深是眼看着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终于忍不住喝止:“够了。”
纳兰双这才停下嘴,摆出一副终于发现自己错了的无辜模样,他缓缓跪到地上:“是臣失言了,还请陛下恕罪。”
此刻颜面扫地,根本没有心思去计较纳兰双此等犯上言论的萧肆蕴转身,看了眼旁边跪得直直的侍卫,他大步走到了呆立着的虞贵妃面前,一把捏住她精巧的下巴,萧肆蕴眉眼间满是森冷:“是这样吗,弯弯?”他仍然语气亲昵,仿佛床榻之间的温声细语,但只有被她捏着下巴动弹不得的虞青萍能看清楚他眼中的杀意。
毫不掩饰,就那么大剌剌的暴露在她面前,没有一点犹豫,她心中凉了一瞬,然后便不禁觉得自己可笑又可悲,跟他做了这么几载的夫妻,好像确实从来没有看透过这个男人的心思,她轻轻笑了一声:“是呀,皇上,臣妾确实是与人私通,犯了大罪。”
萧肆蕴看着她,半晌狠狠一甩手,虞青萍猝不及防被他甩到地上:“来人,虞贵妃因为丧子之痛已经乱了心智,着人将她送回晏月宫静养,没有朕的口谕,任何人不得将她放出来。”竟是不准备杀他而是要将她软禁的意思。
在场众人都感到意外,就连虞青萍自己都觉得错愕,她看着萧肆蕴那张当年看皎若明月如今早已变得森寒冷厉的脸,突然就明白了他打的什么主意:对付一个让他丢了脸面的女人,有什么是比让她活着比死了还难受更让人快意的事情呢?
有宫人上前就要把她从地上拖起来,虞青萍却撑着地面连连后退:“不,别碰我,我不去,我不回去,萧肆蕴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我恨你,都是因为你,当年我早有心上人,都是你要娶虞家的女儿,我才被迫放弃婚约来到这深宫,你表面宠我爱我,但其实根本不曾对我交心,你只想用我来气皇后。”
她在这一刻完全忘记了什么身份尊卑,她只是一个被逼上绝路的女人,虞青萍口不择言的怒骂着萧肆蕴,一双往日总是妖媚柔顺的眼中满是怨恨,她实在是恨啊,既恨当年阻了她婚事的萧肆蕴,又恨全然不为她考虑,只想着虞家的父亲,还恨今天设了这个局引她上当的人。
看着面前这个披头散发,挣扎间脑袋上的珠翠掉了一地的女人,萧肆蕴眼中满是冷意,蓦地,他突然伸手从旁边站着的侍卫身上拔出一把剑,宫灯映照下,剑面寒光一闪,然后一抔热血喷洒而出,溅了跪在最前面的李将军一头一脸。
他浑身一颤,然后面色惨白的抬起头来,就看见原本跪在他对面的李思明瞪大了眼睛,一张俊秀的脸上满是错愕,而他脖间一道极深的伤口正汩汩的冒出鲜血,然后他嘴角也溢出鲜红的血液,最后整个人摔下来,倒在了李将军面前,死不瞑目。
“……墨礼……墨礼!”李将军嘴唇颤抖,凝噎片刻后发出悲痛的一声呼喊。
地上躺着的人眼睛直直的看着他,却再也没有回应的可能性了。
被他的这一声惊到,原本正在疯狂挣扎的虞贵妃闻言回头,先是看见君王手上提着的那把还在滴血的长剑,然后便看见了那个倒在地上死不瞑目的人,她目眦欲裂,挣扎的剧烈程度几乎让宫人们都按不住她。
看着她这副样子,萧肆蕴突然笑了一声:“放开她。”
两个宫人迟疑一瞬,还是依言松开了手,任由虞青萍跌跌撞撞的扑倒在了李思明身上。
“墨礼,墨礼,你看看我啊,墨礼!”她仓惶的将人抱在怀里,一声声哀切的呼唤着心上人的名字,试图换来一点回应,但没有了,怀中的身体慢慢变得僵硬,当年那个会脸红着折枝杏花送给她的人再也无法叫她一声弯弯了。
虞青萍心如死灰,仰头痛哭,脸上的胭脂粉黛都在这时显出一种别样的哀婉。
君王骤然发难,在场众人无一不噤若寒蝉,不敢有半分动静,萧定深站在后面看着这荒诞的一幕,心里只觉得痛快极了,你不是对我母后发难吗?那我便要让你颜面扫地,做一个在臣子面前被宠妃带了绿帽子的君主。
最后看了眼地上哭成一团的三人,萧肆蕴冷笑一声:“来人。”顺德立马上前。
“宣朕旨意,虞贵妃与人私通,秽乱后宫,即刻将其贬为庶人,遣送至孤芳殿,永世不得离开殿内一步,虞贵妃虽有错,但念在此事与虞太保无关,所以罚俸半年,以儆效尤,李家幼子私入后宫,与后妃私通,朕已将其就地处死,李律作为李思明之父,未尽到管教之责,纵容其子犯下此等大错,即刻收回兵权,摘除官职,全族流放燕北,永世不得回京。”
一番话,未擢文拟旨,仅仅是当着众人的面念了口谕,其中的警示意味可见一斑。
就在这时,园内却突然冲出一个身影,穿着一袭粉色宫裙,正是虞贵妃的宫女晚夕。
“娘娘。娘娘!”晚夕奔逃而出,却突然撞见这等场面,顿时惊得站在了原地,嘴里未说完的话也咽在了喉咙里。
“这是何人?”没想到还有新角色出场,萧肆蕴眯了眯眼睛,问道。
身后站着的顺德看了一眼,然后轻声为君王解惑:“陛下,这是贵妃娘娘身边的大宫女晚夕。”
听闻是虞青萍的人,萧肆蕴并未去深究她怎么这会才出现,以为是虞青萍二人要行苟且之事,这宫女去放风去了,他挥挥手:“既然如此,那便拖下去处死吧。”人命如草芥,他话语间的轻描淡写只听得人不寒而栗。
晚夕当即白了脸色,她看见地上模样凄惨的李思明后更是彻底惊慌了起来,她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她一边试图往后退一边惊惶的喃喃:“我不要,我不想死,别杀我,别杀我。”见宫人逼近,她突然跪倒在萧肆蕴面前,额头狠狠磕在地上:“皇上,皇上,别杀我,我可以揭发,我可以揭发虞贵妃他们二人的私情。”
萧肆蕴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半晌突然来了兴趣:“哦?是吗?那你倒是说说看。”
眼睛一亮,晚夕顶着额上因为磕头而撞出的大片血迹厉声道:“皇上,虞贵妃和李思明二人自从李思明进宫当值后就暗生情愫,私通以行苟且之事,他们不仅要求奴婢时刻替他们把风防守,还暗地里让奴婢替他们掩饰他们育有一子的事实。”
说到这里,众人顿时一片哗然,虞青萍自进宫以来一直盛宠不倦,但最令人诟病的就是她从未有过身孕,直到上次祭天大典小产才打消了许多人心中的疑问,而萧肆蕴上次更是因为她小产的事实暴怒,一气之下禁了皇后的足,明摆着就是要为这位贵妃娘娘撑腰,结果现在这么一听,那个夭折的孩子竟然是虞贵妃和李思明的?
李将军一张老泪纵横的脸上满是灰败之色,他知道,今日之后,他们李家怕是要彻底销声匿迹了。
萧肆蕴看着面前这个满脸激动,以为自己已经捏住了免死金牌的小宫女,心里嗤笑一声,但他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沉静道:“原来如此,那李思明竟然如此大胆,顺德,传朕懿旨,李思明私通后宫嫔妃,居心叵测,妄图乱朕后宫,着李家满门抄斩,诛灭九族。”君王三言两语间,便定下了一代权臣李家的命运,他说完后又看向晚夕:“还有吗?”
那宫女一愣,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同时心里产生怪异感觉的还有身后一直默不作声的萧定深,他从萧肆蕴问话开始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直到这会听见这句“还有吗?”他才突然惊醒,不对,这不对,他太冷静了,萧肆蕴不仅没有半分恼怒的情绪,言语间更是透露出来一种掌握全局的淡定。
这个念头一生便再也收不回,萧定深眼眸骤然一缩,心里突然冒出一个令他全身鸡皮疙瘩直冒的念头:萧肆蕴,是不是全都知道?从虞贵妃私通到她那个未见人世的孩子,他是不是全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晚夕愣了一下,然后道:“还有,还有,上次小产也是虞贵妃自己安排的,是她故意摔倒以栽赃陷害皇后娘娘的。”
萧肆蕴眉眼间骤然浮现出怒意:“什么?这毒妇竟然是构陷皇后?真是可恶至极。”
“太子!”他蓦地出声,唤的竟然是萧定深。
萧定深稳住心神,上前躬身道:“儿臣在。”
“刚刚这宫女的话你可听见了?”萧肆蕴转身看他,问道。
萧定深应了一声。
“既然如此,虞青萍就交给你处置吧,为人子者当为你母亲效力。”萧肆蕴提起手中那把剑尖还在滴血的长剑,递到萧定深面前,淡声道。
萧定深一愣,然后猛地抬头看他,却对上了萧肆蕴一双满是森冷笑意的眸子,他心中一惊,只得沉默着接过长剑。
然后萧肆蕴就转身往来时的路走去,晚夕见状连忙唤道:“皇上,皇上。”
萧肆蕴转头,月色下,这位大燕君王的脸上满是笑意,像是看够了笑话:“朕可没有说过要赦免你。”说完便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身后一阵安静,片刻后传来宫女凄厉的哀嚎声,直让人闻者心惊。
这边萧定深看着手中长剑剑尖的血迹,半晌没有说话。
众臣纷纷看着这位年仅九岁的太子殿下,想知道他会如何处理,若是动手,则难免落得个储君暴戾的名声,若不动手,萧肆蕴那里却又难以回复,可是出乎他们所料,面对这般艰难抉择,萧定深却跳脱出来了。
只听叮啷一响,那把长剑被他掷到虞青萍面前,萧定深垂眼看着面前这个既可怜又可恨的女人,半晌淡声道:“贵妃娘娘,您自己选择吧,是决定随他而去,还是就这样留在这人世间孤独终老。”他声音轻柔,引得虞青萍不由得看他,半晌,这个泪眼朦胧得女人轻轻笑了一声。
身后的纳兰双见状眉眼一动,他有些意外的看着萧定深:这个太子殿下还蛮有手段的嘛,知道为君者最重要的就是攻心。
果然,下一秒,一声仿佛丝帛裂开的声音在空中响起,修长脖颈鲜血直流的虞贵妃就软软的倒了下去。
见人合上了眼,萧定深看着虞太保,留下一句“太保,这里就交给你了。”然后便转身离去。
身后虞太保脸色难看,众人心中也是有些惊悚:一句话逼得虞贵妃自刎,现在又让虞太保去亲自料理女儿的后事,这位太子殿下年纪虽小,手段却不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