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国风雨
豆大的雨滴砸在地面上,冲淡了青石板上的血迹。
往日富丽堂皇,觥筹交错的大燕皇宫,此刻寂静无声,阴森恐怖到了极点。
阶梯上,长廊上满是东倒西歪的穿着盔甲,佩着长刀的尸体。
汉白玉雕成的龙陛上还没来得及被雨水冲刷掉的鲜血使原本大气磅礴的游龙变得阴晦不详。
龙陛下立着一群穿着银白色软甲,带着帏帽的人
身上所穿的白色软甲在雨中折射出锐利的光,其上的血迹顺着软甲滑落,滴在地上,雨水一冲,便隐没到那青石板缝中去了,再不见踪迹。
“哒哒”
穿着大氅的年轻男人举着一把青伞缓缓走来。
“大人。”
为首的人见男子来了单膝跪地叩拜道。
“起来吧,大皇子呢?”男子举了举手肘,青纸画着桃花的伞面被抬高,露出一张清俊淡雅的脸,在雨中显出一种朦胧的美感。
跪着的男人缓缓站起,恭敬答道:“在殿内。”
男人轻应了一声,抬步便要往宫殿内走去。
“大人”身后的人叫住了他。
“怎么了?”男人停下步子。
“那位大人也在里面。”身后的人轻声提醒道。
男人掸了掸长袍,抬步上了台阶,往灯火通明的宫殿内走去
软底的靴子踏在满是鲜血的台阶上,留下一个个清晰的足印,和着血迹,显得极其阴森恐怖。
男人上了月台,慢条斯理的收了纸伞,将其递给弯腰立在宫门前的人,然后抬手缓缓推开了面前朱红色的的宫门。
迎面扑来的就是一股浓郁的药味,陈旧而腐朽,若不是宫内各种雕梁画栋的装饰,很难让人相信这竟是大燕国陛下的寝殿。
男人进了屋,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地上被绑着的人,这人被绳子捆住手脚,身上穿着的一身正红朝服彰显着他一品官员的身份。
他冲地上正瞪着一双眼睛对他怒目而视的人笑了笑,然后伸手慢条斯理的拔了他嘴里塞着的手帕。
嘴巴一旦得到解放,地上的人顿时扭动着身子,低声吼道:“秦骊,你这个反贼,还有你们。”
他又转头看向坐在桌子边的两人,怒声喝道:“萧肆蕴,刘明犀,你们今日胆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就不怕日后记在史书上遗臭万年吗?”
然而坐在桌边闭目假寐的两人并未搭理他,秦骊好脾气的冲他笑笑,“陆大人,你可知,这史书向来都是由胜利者书写?”
“哼,死到临头还不自知,你可知我早已派人去了宣武门请兵?陛下早就料到尔等逆臣贼子会有动作,早早就让我去下了命令。”陆妄啐了一声,不屑道。
“哦?是吗?”秦骊假装不知的轻呼了一声,表情里满是戏谑。
陆妄的表情却逐渐变得难看,他嘴唇颤抖,脸色惨白的看着秦骊,“你……你做了什么?”
秦骊慢慢的弯下腰,俯身在陆妄的耳边轻声道:“我啊,我派人把整个宣武门所有的侍卫都屠了,一个活口都没留。”
陆妄惊呆了似的抬头看着秦骊,昏黄的光线下,秦骊的脸姣好若女子,看在此刻的陆妄眼里却变成了夺命的修罗。
“你!啊!!你,秦骊你真是灭绝人性啊!陛下,陛下!”陆妄自知今日已是绝路,瞬间悲从中来。
转头看向床上奄奄一息靠着人参吊着一口气的皇帝,悲恸的喊道,可床上的人无知无觉,并不能回应他。
他喊完又一脸恨意的看向秦骊和桌边仍然无动于衷的两人,仿佛要把一口牙齿都咬碎了似的一字一句道:“你们这群逆臣贼子,我诅咒你们子孙……呃”
说到一半的话永久的停在了喉咙里。
只见陆妄睁着一双仍饱含着恨意的眼睛缓缓倒下,颈上一道深刻的刀痕,鲜血在瞬间奔涌而出,立刻将寒凉的地板染上温热。
片刻,黑红的鲜血从嘴角流了出来,一路顺着皮肤往下,流入颈窝里,浸润了他大红的官服。
银光一闪,秦骊缓缓将匕首收入刀鞘,眯着眼看向地上已经没了气息的人,“这种话就不必陆大人说出口了。”
“殿下。”将匕首插进靴子里,男人冲着坐在首席上的年轻男子弯腰做了个揖。
行过这个礼,他又转了转身子,冲坐在另一侧的老者行了个礼,淡声道:“老师。”
老者拢着袖袍端坐着,听他这么喊也不应,只淡淡嗤道:“秦大人快快请起,您这么大的威风。连一品朝臣都敢随意斩杀,老夫可担不起您的这声老师。”
被奚落了一番,秦骊也不生气,只好脾气的接着向闭着眼假寐的大皇子。
“殿下,后妃皆以遣送至素静庵,皇子都已关押进了宗人府,只剩下前不久奉命南下治水的六殿下仍在江南,微臣已经派人赶往江南了。”
“宫门侍卫和几位朝臣呢?”大皇子萧肆缊睁开眼定定的看着秦骊,问道。
秦骊抬手轻轻在白净修长的颈间比划了一下。
萧肆缊一直紧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他起身往床边走去。
秦骊刚要跟去却被身后的人拉住了。
他老师——当朝丞相刘明犀拉住他的袖子冲他摇了摇头。
他先是一愣,侧头看了眼床那边的情况后了然了。
大皇子的手缓缓覆上早已经病入膏肓,全凭人参吊着一口气的老皇帝的脸。
然后便是一阵支支吾吾的挣扎声。
秦骊侧过头不再看下去。
又过了会,动静停了,大皇子松开手端详了会儿床上这张他看了整整二十三年的脸,起身唤道:“叫来福进来吧。”
秦骊应了一声,推开了门,这会儿外头的天已经亮了,蒙着些许阴暗的光透进来,照在殿内的三人脸上,显出各异的神采。
来福一直等候在外面,见宫门打开,对着秦骊,刘明犀行了个礼便直直的朝内间走去。
秦骊转头看去借着殿外的微光却正好看见了大皇子脸上缓缓滑落的一滴晶莹的泪。
他视线一凝,似是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之事一般,半晌没有挪开眼。
缓了缓神,秦骊不由自主的侧头看向刘明犀,刘明犀显然也看见了,同样正看向秦骊。
两人对视着,衬着殿门外透进来的微光,两人脸上仿佛都蒙着一层阴翳,彼此的神情也都怪异至极。
似乎……有什么东西跟他们知道的并不一样,或者说,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出了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