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心意
虽未见她真容,但榆次已不胜欣喜。
并不如外界所说那般,她不是一个血腥,暴虐,嗜杀的女子,这样便很好。
榆次这样坐在古合清的榻边,足足三刻钟的时间,烛光轻轻地晃在他脸上,微微暖起的春日里,屋内还架着火盆,暖融融地烧着一室的料峭春寒。他就坐在那里,看着古合清熟睡的面庞,在心里慢慢慢慢地滋长出了一片的眷恋。
他慢慢慢慢地对自己坦诚,他爱上她了,没有什么原因。或许是在酒楼时,她放入孩子铜盆中的那一吊钱,她对着他自证了清白,或许是她点的那一曲杏花楼,琵琶的段段琴弦落在了他记忆里,或许是抱住她的那个瞬间,生平第一次有了忠于自己的英雄主义,或许是她为了宸妼跪下来求赵庆义时的那个眼神,让他无力了
可不论为什么,他已经决定守护她,不仅仅是因为穆谨止的那封信笺和余老大人的托付,而是他本能地想要去替她撑一片安和的天下。
绣心在珠帘旁守着,看着榆次眼里的光渐渐燃起来,越来越暖,最后那双瑞凤眼里媚态里竟透出几丝柔情似水,这么个眼神,无遮无拦,赤裸裸地暴露出来,猛然的,还挺吓人。
她上前,终是开口打断了榆次那个绵连的眼神,也不敢太大声,怕吓着人:“榆将军,榆将军。”
榆次回过神来,话从口出却比以往的明朗要温软几个调子:“怎么了。”
“您”绣心也不知该说什么。
榆次很识趣,马上站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我得走了,明日我会再来。”
绣心却道:“将军您别来了。”她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古合清,又看了看榆次,“不是很方便。”
榆次笑起来:“怎么?怕传出去,会污了你家姑娘的名声?”
被说中了心思,绣心低下头,不欲作答。
榆次轻走几步,到绣心跟前说,轻轻笑着答应道:“我明白了。我不会再私自来见她,直到她醒来,想要见我为止。”
绣心闻言后,迅速行了一礼,要防止他反悔似的:“多谢将军体恤。”
榆次笑道:“你不必向我行礼,论起来,我还得给郡主行礼呢。”
绣心低下眉,没再说话。
榆次却觉得还能再商量商量,便道:“我还是会天天来”
绣心倏忽皱起眉。
“给她吹埙”榆次解释道,“余老大人说此法他研究多年,可用。你若不信,一样,明日可向长孙俶行寻一个答案。”
“我告辞了。”榆次自顾自说完,然后轻轻俯身示意,便往门外走。
“不必。”云心话语言简意赅,铁面无私拒绝道。
榆次声音里明显带了一丝笑:“我是有任务在身的,还请绣心姑娘不要严词拒绝我,不然我这个小罗罗在太子殿下那里可也不好交代。”说着,打开门,踏上院里的一片假山,借力飞上屋檐,翻墙走了。
绣心立在原地,一张脸上无甚表情,只是带着一些忧虑望着古合清。她能想象,若是古合清听了她这个烂大街的理由,一定会捧腹大笑的。
她会笑道:“狗屁的名声啊,我古合清早就恶名在外,哪里还有什么名声!”
她诚然是找了个蹩脚的理由。榆次眼里的意味,已经很明显了,可是古合清,她是大琮的公主,而榆次,是翊国的将军。他们不能够泛滥自己的感情,若是有那么一天,那必定是滔滔洪水,谁又能好好活下来?她和许成渊也一样。
如果真到了那一天,要放弃什么?放弃爱人,还是这个她们一力守护的家国?
事情在她和古合清这里,都还有回寰的余地,而云心已经是前车之鉴了。
五日过去了,她还是没有见到云心和宸妼。能求的人她都求了,她爹,她家大夫人,太后。她知道这些日子,裘将军也在四处找人,只盼着能救云心出来。
连日来什么结果都没有,就只剩她们干着急,古合清又一直不醒,她连人都见不到,更别说要从地字号的牢房里救人。
绣心忽觉得有些负累,她来到那张圆凳上坐下,看着榻上的古合清道:“姑娘,快些醒来吧,咱们还欠着宸妼恩情呢。”
榆次在那扇门外,静静听着,最终暗自叹了口气。绣心的逐客令他早就听出来了,他转身离去,从古府的角门来到琮京长街上。
几个小吏拉扯着长街上的普通行人。
榆次一个闪身躲在一条巷子里,半探头瞄了一眼长街。
灯火兴旺,夜市繁盛,小商小贩也甚多。一串串小吏,五个一组,沿着长街晃,时不时掰扯几个行人,有的只看一眼便放开了,有的却抓了起来
这阵势是在找人?
可找人便找人罢,他们抓些手无寸铁的普通百姓是做什么?
他再仔细一瞧,好家伙,这些被抓着百姓大多是壮丁,且面容与许成渊还有几分相似这是个什么奇怪的君王癖好?!
这换种说法,就是在找他和许成渊。他不禁再一次感叹赵庆义的昏庸,为了找出两个敌国的贼人,居然不惜用自己的百姓的引诱。
好一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幸好他早有准备,事情一结束,就让许成渊带着一部分军力回了翊国,这要是许成渊在这,凭着他那颗圣父心,他俩还真得交代在赵庆义手里。
榆次一皱眉,他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最终决定先悄无声息离开。现在不是打起来的时候,几个小吏,他当然是动动手指便可解决,但这么一冒头,便是打草惊蛇,赵庆义便会确定他依然在琮京境内,那么任他的轻功再如何出神入化,也敌不过赵庆义丧心病狂集中起兵力在琮京布下的天罗地网。
届时,怕是真得帝君带着战俘,拖着真金白银腆着脸亲自来领他回去了。那就更别提治疗古合清和营救宸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