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四十章
第八百四十章
其实从头到尾,四爷都没有想要百合的性命。
不论百合做错什么事情,她总归是尔芙的亲妹妹,就单冲着这一点,四爷也会放百合一线生路的,不过他也不准备再让百合出来继续折腾了,他让苏培盛给百合喂的药就是一种短期让她说不出来话的寻常药物,想着教训教训百合就命人将百合送到她来的地方去,好吃好喝地养一辈子就算是了。
为了怕祜满误会,四爷还特地和裕满解释了一句。
不过他还是想要吓唬吓唬百合,免得以后百合又出来作妖,“这是本王命宫中太医用几十种珍稀药材调配出来的新药,一颗药就能让你这辈子都消消停停地躺在床上,是不是不相信本王说的话呢,来让把之前试药的死囚带上来。”
说完,他就背着手退到了旁边落座。
少时片刻,王以诚两兄弟拖着一位凄惨极了的死囚进来了。
当然,被两兄弟拖拽进来的人,也并不是真正的死囚,四爷不可能不经康熙帝同意就拿着死牢里的囚犯做实验,这不过就是四爷府里头的一个喂马的老哑头子,换了身破破烂烂的囚服,又在脸上、身上、衣服上都抹上了些锅底灰,营造出了这种凄惨的状态。
老哑头故作浑身瘫软地瘫在地上,嗓子里发出阵阵低吼。
他这幅样子吓不住其他见多识广的人,却真正吓坏了百合,她被拖着往堂外走,眼神却一直落在了老哑头的身上,她想象着她以后要面对的凄惨局面,眼泪哗啦啦地掉着,已经说不出话的她,可怜巴巴地望着扶额低叹的祜满,最终被塞到了四爷带过来的马车里,也都没有呢个等来祜满替她求情的话。
怨恨、痛苦、心酸、委屈……
躺在柴房地面上的百合,无声地望着漆色斑驳的门窗,心中五味杂陈繁杂,却唯独没有后悔二字,她不认为她在宗人府胡说那些不存在的事情是错,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从小就被养在盛京庄上遭罪受苦,并为享受过祜满为自己带来的荣华富贵,也未曾享受到呼奴唤婢的高高在上,凭什么要陪着祜满这个不负责的阿玛一块倒霉。
明明指天发誓说要善待自己的祜满,最后却任由四爷在宗人府的大堂中如此折辱自己,她不该恨、不该怨么!
明明该带着私房银子过好日子的自己落得如此下场,难道不该怨恨四爷,不该怨恨尔芙么!
三天,三十六个时辰……
她在柴房里整整被关了三天、被饿了三天,她一直在等待着祜满后悔来救自己,可是她却注定要失望,没有一个父亲被女儿如此戳心以后,还无怨无悔地疼爱着女儿,何况他知道四爷并没有想要真的伤害百合,不过是希望百合能正视自己身上的错误,而且他现在也实在是无暇分心去救她,因为他祜满阖府老少都已经在被发配宁古塔的路上,虽然不曾被发配为奴,却也要即刻离京,他总不能为了百合这一个女儿就不顾留在宫里头的和妃尔柔和假死待嫁的尔芙,以及在军中效力的儿子吧。
只是他当真没有想到百合那么偏激……
就在祜满领着全家老小坐着简陋的板车离开京城的时候,四爷府的柴房走水了,这并不是府中奴仆、或者是某个怨恨尔芙独占四爷宠爱的女人做出的报复行为,也不是偶然发成的意外事件,而是一场百合对自己整个惨淡人生的无声对抗。
她想与其就这样人鬼难辨地活着,所以她偏激地选择了自焚。
就在柴房升腾起阵阵浓烟,火舌即将吞噬掉她身边的刹那,她突然发现自己能呼救了,一直酸软无力的四肢,竟然也重新鼓起了气力来,本来已经对活下去没了任何希望的百合,挣扎着就想要冲出还未燃烧起来的柴房,可是就在她快要爬起来的时候,她一直依靠着的柴火倒下来,刚刚好就那么巧地直接摔在了她的脸上,炙热的火焰,裹挟着强忍的浓烟,顷刻就点燃了她柔顺滑亮的长发,烫伤了她嫩滑的脸颊……
昏迷过去的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四爷府的,但是重新清醒过来的她,将所有的过错都归咎到了四爷身上,容颜尽毁的她就如同是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一般,唯一支撑着她活下的勇气就是要对四爷报仇,可是满脸肉芽的她是根本就没有资格接近四爷,她只能走起了曲线报仇的路径。
皇子私藏兵器,对已经年迈的康熙帝来说,绝对是不能容忍的事情,打定主意的她想到了以前给尔芙作伴的时候,她无意中得知四爷在小汤山那边有产业,僻静的皇庄,多适合藏匿私自豢养的兵丁和器械,只要她在合适的时机,栽赃陷害四爷一把,不怕报不了她的仇。
她凭借着她藏起来的那些个体己银子,很快就来到了小汤山。
其实本来容颜尽毁的她,便是想到皇庄伺候,也不容易,大概真的是老天没长眼吧,尔芙突然来到了小汤山的皇庄上,贴身衣裳都没有带几套,对绣娘的需求,自然是很迫切的,从小就要做绣活贴补自己和木苏里氏嚼用的百合,便这样凭借着一手不错的绣工,顺顺当当地进到了皇庄里当差,只是她容颜有损,管事的自然不敢让她在尔芙跟前伺候,尔芙也就疏忽了针线上的这位绣娘了。
相对于尔芙疏忽了百合,百合却没有疏忽掉尔芙这位仇人。
她没有见到尔芙之前,还以为她报仇需要等待很久,当她发现尔芙还活着,当她发现尔芙还怀着身孕,当她无意中听到尔芙正在筹备嫁衣的时候,她心里头的怨恨就如同烈火烹油一般的熊熊燃烧起来,她转移了仇恨目标。
尔芙,她的姐姐,凭什么就那么幸福?
满心愤怒的她很是冷静地分析了两个人的诧异,她发现她并不差,甚至比尔芙的身份还更能见光些,虽然她的额娘是妾室,可是尔芙的额娘也是妾室,而且她的额娘出身清白,尔芙的额娘还是犯官之女,凭什么尔芙能成为风风光光的四爷府侧福晋,而她却要落得如此下场……
当她发现了小巧和玲珑之间的那点小联系,她稳下心来。
她想如果她贸然动手,成功的可能性太低太低,还会让尔芙和四爷对她有所防备,让她丢掉唯一的报仇机会,所以在小巧刚开始躲起来的时候,她并没有想要出面,而是躲在一旁静静的观察着,直到她发现侍卫往汤泉阁方向去搜查的时候,这才换下了身上那套庄上婢仆穿戴的褂子,改头换面地来到了汤泉阁救人。
“别慌里慌张的……”百合不喜地瞪了眼小巧,冷声道。
她不喜欢看到旁人一见到她就好像见到鬼似的表情,她更不希望小巧这种心思复杂的小姑娘,毕竟她就这样的人,她讨厌和她一样不懂感恩的人,虽然她不认为她自己是个不懂感恩的人,却不妨碍她本能地讨厌和自己相似的人,好在她救下小巧,并不是想要得到小巧的感激,只是想要让小巧将尔芙活着、还顺利生下一子的消息传递给小巧背后的主子。
“你是针线房的哑娘。”小巧不敢肯定的说道。
“怎么?”百合挑眉问道。
“没事没事!”小巧怯怯地摇头。
她很是善于利用自己小孩子这点天真无知糊弄事,只不过她找错了对象,百合压根不理会她这套,领着她来到了自己个儿住着的偏房,随手丢给她一套不知谁送过来缝补的旧衣裳,冷冷说道:“抓紧换了你身上那身衣裳,等明个儿找个机会,我就安排你出庄子去,我不求你感激我,我只需要你将瓜尔佳氏还活着的消息给你背后的主子送去,当然你也可以不去,不过我就怕你到时候舍不得不去。”
“你放心,便是为了等我老子娘,我也要去见主子的。”小巧胡乱往嘴里头百合摆在桌上的点心,连连点头道。
那模样是诚恳极了,不过百合却从她的眼里看到了敷衍。
百合从来不是一个会做亏本买卖的人,她坐在一旁,笑着看小巧吃光了整盘点心,正端着一杯茶大口大口喝着,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倒是不怕你不去见你家主子,也不怕你不把消息送出去,只要你能熬过跗骨散带来的痛苦。
对了,你可能还不知道什么叫做跗骨散吧。
那我就和你仔细说说吧,这跗骨散是一种很阴毒的药,味道微甜,有点像蜂蜜的味道,放在点心里和馅,便是舌头最灵的好厨子都发现不了,你别以为这药甜滋滋的就没有什么效果,我既然能说它是最阴毒的药,自有我的道理。
你放心,这药不会要你的性命,却会让你没日没夜的感觉到如钢刀刮骨的痛苦,那是一种发自骨子里的痛苦。”
说着,百合对着满脸惨白的小巧甜甜地笑了,“我和你没有半点仇怨,我救了你,也不需要你感谢我,你只要把瓜尔佳氏活着的消息送给你家主子知道,我就会送给你解药。
如果你觉得我在诈你,你也可以等两日,也许不用两日,你就会感觉大那种蚀骨难耐的痛苦了。
好了,你这两天也辛苦坏了,抓紧歇着吧。”
百合没有再给小巧回话的机会,她动作优雅地起身,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勾唇一笑,转身离开了房间,连门都没关就走了,她并不担心小巧偷跑,她太了解小巧这种人的心态了,在没有肯定自己是安全的时候,小巧不敢做出偷跑的事情来,甚至还会小心讨好自己来。
如她所预料的一般,小巧并没有离开,一直很乖地等着她。
百合矜持地笑着,将手里拎着的食盒丢给小巧,瞧着她将饭菜摆好,又将筷子递到自己手边,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你应该庆幸你很懂得选择,我是不会害你的,只要你乖乖地按照我的吩咐办事的话,该给你的好处,我绝对不会吝啬的。”说着,她就拍了拍身边空着的绣墩,示意小巧过来一块吃饭,同时从荷包里摸出了一颗莲子米大小的珍珠,这都是她从藏起来的首饰上拆下来的,东西是好东西,却也不值什么大价钱,用来收拢这样子的小丫头正合适。
两人草草用过一顿比较简陋的饭菜,小巧就很有眼力地收拾起了碗筷,她不知道百合的真实身份,但是单看百合能随手丢出这么一颗珍珠来,便知道不是个普普通通的绣娘就对了,她本来就是穷人家孩子出身,做小伏低的也不算个事,只要能保住性命,好好活下去就好,至于说给幕后主子送个信,应该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吧,报完信就跑就是了。
想明白了这些,她也就不纠结了。
小巧将碗筷收拾到了食盒里头放好,又利落地端了铜盆过来,伺候着百合洗漱,这才抱着百合从柜子里找出来的旧被褥,在地上打起了地铺,谁让房间里就一张床来的,她也没胆子让百合住在冰凉的地上。
一夜安然度过,侍卫搜遍了庄上大大小小的每个角落,也没能发现小巧的踪迹,尔芙也不愿意再多折腾这些侍卫,便让伊尔泰领着人回去前院休息了,只需要守着庄上出入的门户就好啦,同时她也命人给京里头的白娇送了封信,与其这样小心翼翼地在庄上搜查小巧,不如直接让人盯着四爷府里那些女眷在外的产业,她不信小巧能一直躲在皇庄别院,她也想要看看清楚是谁帮助小巧在庄上隐藏,单凭小巧这么一个半大孩子能躲这么长时间不被发现,要说没有旁人帮忙遮掩,她是根本不信的。
就这样,小汤山皇庄恢复了平时的宁静。
伊尔泰和白娇一块在庄外安排好了包围圈,就在百合以为一切都恢复如常的时候,她使了银子给往皇庄送水的老赵头,将小巧藏在了空着的水车里带出庄子,却没想到还不等她转身回到针线上继续当差,丫儿就已经领着人将她和老赵头、以及藏着小巧的水车围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