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九十年代小女工出厂记（一）
熟悉且整齐的声音恍若自带立体环绕效果般将人包围。
她听过很多次类似的声音。
这是什么？
顾汐眨眨眼,这就回过了神。
和上一次不同，这次进入新世界时，她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失重感。
这感觉很微妙,人是晕乎的,但好像并不会影响肢体的平衡。
出现在眼前的,是正在运行中的缝纫机。
而这具身体正在做的事情并不复杂，将手中的蓝色牛仔布车上黄线，而后丢到位于左手边的纸箱,并迅速地在桌面的右手边位置拿起未车线的布料安放于缝纫机中。
之所以用“这具身体”来描述,是因为此刻发生的一切就像刻在身体里的本能。
哪怕顾汐现在正在胡思乱想,也没有耽误半点行动。
而像是顾汐一样,正在投入于干活的女工还有许多,顾汐透过余光可以看到，前后左右，都有穿着工服的女工正在干活。
这应该是间工厂,环境一般,规模应该不差。
通过比较，顾汐发现，这具身体的工作效率是最高的。
可即便如此,顾汐还是被吓了一大跳。
上个世界中，她曾经营过自己的服装品牌,品牌的服装都是自家工厂生产的,曾经去工厂参观过的她，自然知道安全生产的重要性,要知道缝纫机不好好使用,那也是会伤人的。
【宿主，对不起！这个世界很不稳定,所以传输的时候我没有办法对准锚点。】
刚刚像是消失了的沙沙终于出现，它忙不迭的交代：【宿主，你得找一个不被人打扰的空间，我才能把这个世界的世界线传输给你，等你接收后，我们就建立了稳定的联系，不会再出现类似的状况。】
世界不稳定？
顾汐挑眉，这才是她穿越的第二个世界，她摸不准这是不是正常。
不过现在顾汐有更想问的事情：“系统，你是不是对我的记忆做了什么？”
到了新的世界后，顾汐总觉得关于上一个世界的感情似乎被抽离掉了一部分。
她回想起那些发生过的事情时，依旧能够共情，但只要不特地去回想，就能释然地看待。
【宿主，我没有对你的记忆做什么，是我们出场时就有的自动启动的记忆整理功能，这也是为了保护宿主的情感。】
系统很仔细地解释了原理，它们只是把关于上个世界的记忆往宿主的记忆宫殿里找了个房间关着，如果宿主需要，可以自行打开。
世界不稳定确实给系统带来了颇大的影响，它说什么都是一卡一卡的，也显不出上辈子被顾汐带久了的活泼。
“这样挺好。”顾汐没有特地去回想上个世界的记忆。
她很擅长向前看，现在更重要的，是要找个地方把记忆给接收了。
无论在什么世界，尿遁总是最通用的。
只是顾汐并不清楚卫生间在娜，这让她有点犯愁。
在工厂里走来走去，肯定很奇怪。
“叮铃——”
铃声连续响了三声，顾汐下意识地皱眉。
这声音估计是通过扩音器或是广播传出的，失真后的声音格外刺耳。
随着这铃声，刚刚还井然有序的缝纫机声便陆续停止，女工们稍稍收拾了下桌面，便准备下工。
顾汐故意又多车了两件，没有马上停下机器。
眼前的这台缝纫机功能不多，操作起来不难，顾汐刚刚只是稍一观察，就大概知道了如何操控。
“汐汐，你怎么这么慢？”和顾汐隔了一个位置的女工走到了她身边。
那女工长着一张鹅蛋脸，脸颊略细长，发际线稍稍偏上，卡着帽子的边缘，皮肤光滑，倒真有几分“鹅蛋”风采。
这要在古代仕女图中，应当能称一句好女。
“想事情，没刹住车。”顾汐迅速地扫了眼其他人的桌面，以极快的速度合并同类项，依葫芦画瓢地整理了桌子。
“你不是又在想你表妹吧？”那女孩嗤了一声，语气中带着恼。
“你啊，不是我说，就是太傻了！给表妹介绍工作就介绍，还要花钱帮她找人去最好的车间，去了好车间吧，还要操心她日常工资不够花，又怕她和人学坏……你自己瞧瞧，她现在发工资了，连给你加个菜都没。”
顾汐不吭声，对方更气了。
“你知道我这人的，对事不对人，你以前老和我说你表妹能吃苦又节约，知道感恩，命又可怜……我看你不如先心疼自己，反正在我看来，她除了长得好些外，是找不到半点极不好的话，涨红了脸，声音几乎听不见：“你都不知道每天都有人来找她！”
女孩的眼神中满满地是恨铁不成钢，气得不行还跺了下脚，力气用得挺大，要顾汐都下意识地瞥了眼遭到很踹的地砖。
顾汐能感觉到女孩话中的掏心掏肺。
她只可惜对方衣服上没有工牌之类的标志，她到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顾汐凑过去，迅速地抱了她一下：“我知道你对我好，你是我的好朋友。”
女孩看着顾汐，迅速地软化了下来：“算了，你就是这么个软和性子，估计哪天被人逼狠了才能改。你要是乐意听我话，你就多在意自己一点，你省点钱容易吗？别再给旁人花了，人要有点防备心。”
顾汐乖乖点头，看上去听话又温顺。
女孩叉腰看她一会，像是被打败似的，又亲昵地挽住了顾汐的手，拉着顾汐去更衣室换下了工装——幸亏顾汐的手上用素皮绳缠着钥匙，钥匙上贴着胶布，写着柜子的编号。
换好衣服后，两人便一齐出门。
顾汐边走边记着路，刚刚基于第一印象的判断果然没错，这个工厂规模挺大，单单就这会看到的女工，估计都超过五百了，这要出工厂大门，还得排队。
太阳开始往下落了，厂门正对着的天空里红色的晚霞存在感很足。
大家都急着下班，出大门的动作都很迅速，虽说挤得像沙丁鱼罐头，但速度确实快，没一会，顾汐便成功从门中逃脱。
即使是过门时也没松开顾汐手的女孩忽然轻轻肘击了下顾汐，她语气暧昧：“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家那位来接你了！”
“钟天野，看你来一回可不容易！你要多来接我们汐汐才对，今天穿这么好看，是要去约会吧？那我就把汐汐交给你了，你要把她好好带回家。”女孩打趣着说话，说到约会之类的词，声音就小了一些，没太让周围的人听到。
不过她的努力并没有什么意义，谁让钟天野从什么角度看，都格外的“时髦”。
顾汐通过对话才锁定了目标。
眼前这人让她下意识想后退。
钟天野长得并不算丑，浓眉大眼、棱角分明，看上去很有男人味。
但他的造型嘛……
顾汐从上往下看。
钟天野的发型，是类似飞机头的发型，只是把“飞”出去的那部分用摩丝或者啫喱缠了回来，在头上呈现出类似便便的一坨造型。定型产品用得太多，隔着距离也能瞧见上头的光泽。
他的上衣，是件立领的敞口polo衫，白色的。
下半身他搭配的是一条黑色西装裤，这倒是中规中矩的，可惜腰上系了条皮带，估计是特地调整过角度，露出了颇为巨大的logo，皮带扣上还挂着一串钥匙。
最底下他搭配的是一双棕色的尖头皮鞋，和他的头发一样，估计事先焗油过，亮得像会发光。
他好潮。
潮得她想跑。
“周宁雨，我和顾汐不是去约会。”钟天野说话的语气很生硬，听不出什么感情。
原来她叫周宁雨，顾汐暗暗在心里记住了这个名字。
至于钟天野……这人有点怪。
顾汐其实心底反倒稍稍松了口气。
“你们吵架了？”周宁雨疑惑，“算了，你们未来小俩口的事情我可不敢插手，快去吧，我也得回家了。”
“宁雨明天见！”顾汐忙冲着周宁雨摆了摆手，对方笑笑，便转方向离开了。
三人在门口耽搁的这会功夫已经够干不少事，刚刚还呈现拥堵状态的工厂大门现在已经畅通无阻。
见四处人少了，钟天野的脸色比刚刚还要差了几分。
他阴沉着脸：“顾汐，你能不能不要到处说我们有婚约的事情？”
钟天野伸出手便想扯顾汐，却不想顾汐的身手格外敏捷，略一闪躲，就避让开了他。
没抓着人的钟天野不可置信地看了眼自己的手。
顾汐故意轻声细语地说话：“怎么了，我今天手抻着了，胳膊疼。”
“跟我过来。”顾汐都这么说了，钟天野总不好再做什么，他带着顾汐，便直接拐到了街边的巷子初。
顾汐还是很有防范意识的。
进入巷子前她特地确认过这巷子的周围环境，选好逃脱路线后，她才拉开距离地站在了巷子边。
钟天野死死地盯着顾汐，眼神略有些复杂，不过很快便转为了嫌恶。
他恶狠狠道：“顾汐，我正式地告诉你，我是绝不可能和你结婚的！”
好耶。她也不想和便便头结婚。
顾汐可不会把情绪表露出来，她继续低头装着鹌鹑：“为什么？”
钟天野像是被气着，在巷子里来回踱步，这巷子的宽度限制了他的发挥，没走两步他也只能停下。
“你出门有没有照照镜子？”钟天野冷笑，“你长的是什么样你自己不知道吗？我们俩难道相称吗？”
“我和你是不一样的，你这辈子只会是个小小的纺织工人，就知道天天对着那机器干活、干活、干活！”他连着强调了三遍干活，像是这词招他惹他似的，他说这词的时候，还不忘双手握拳，做出下砸的姿势。
这可真像狂犬病。
“我和你没有任何的共同语言！我对你也没有感情，你不要再做梦了。”钟天野冷冷地哼了一下，“反正我警告你，你不许再和任何人强调我们的关系了，我会尽快把这件事通知双方父母的，你记住，我们没在一起过，就连婚约，也在今天结束了。”
“不要缠着我了！”他愤愤地放话，伸出食指指着顾汐。
钟天野转身走了，他的那双皮鞋不知是什么底的，和巷子中的石板路碰撞出颇为响的声音，要顾汐能听声辨位，确认对方已经离开。
……
钟天野离开，这巷子便显得安静了下来。
顾汐默默蹲下。
按钟天野的意思，难道这具身体是个跟踪狂？否则她很难理解对方的狂躁。
“沙沙，我要接收记忆。”
【宿……主……我……来……啦！】
顾汐被沙沙逗笑，不过很快，她便沉浸于本世界故事之中。
世界背景和原身记忆的传输速度很快，顾汐回过神时，记忆已经接收完毕。
看完记忆的顾汐只想说一句，钟天野这个狗男人到底凭什么理直气壮？
这次顾汐穿越的，名字特别简单粗暴，叫做《重生后我成王三妻六妾入我怀》。
正如这名字所体现的，这是一本重生发财后宫种马文学。
男主角不是别人，正是刚刚和顾汐发疯的钟天野。
上辈子的钟天野，人生过得一塌糊涂，被称之为败犬，那都侮辱了狗。
上辈子的他，从小便生长农民家庭，而他的父母，则赶上了时代发展的潮流，带着他和他的姐姐南下打工，进厂之后，原先贫苦的家庭总算积攒了些许财富。只可惜这些财富太少，并不足以做些什么，尤其是在面对儿女婚事的时候。
钟家父母很聪明，他们想了个妙招，那就是农村常用的换婚，他们找到了和他们家情况如出一辙的顾家，将钟天野的姐姐许给了原身的哥哥，而原身，则被安排给了钟天野，这就省去了彩礼和嫁妆的费用。
而这便是不幸的开始。
原身和钟天野是两个极端，他们一个勤劳肯干、心地善良；另一个则投机取巧、小心思多。
看着别人发财就羡慕得眼红的钟天野总是落人一步，每次看着赚钱的生意等他入场时就开始一败涂地，他赔了又赔，所有的生活压力都压在了原身的身上。
人到中年之后，原身认为作为父母，得为孩子做好规划，可钟天野却依旧做着他的发财梦，为了从原身这拿钱，夫妻俩争吵不断，甚至好几回钟天野都动了手。
可有时候人生的际遇好像真挺奇怪。
之前每一次从原身那掏走钱，钟天野都能把钱输光还欠下不少债务，可偏生没拿的那两次，那行业都大红大紫，赚了不少。
钟天野恨得牙牙痒，认定是原身害了他，拦住了他发财的机会，这是命里克他！
如果不是原身的存在，他早就是百万、千万级别富翁！他早就能当人上人了！
人在极端时，思维尽数扭曲。
讲不通道理的人，和野兽没什么区别。
这会的他，一心只哀痛于自己痛苦的命运，可他没有想过，以原身这些年拼命赚钱的能力，但凡把钱攒下来，也是一笔巨款，更别说原身因为钟天野还放弃了不止一次的买房机会。
又一次，发财的机会到了，钟天野像是疯了似的想要抢钱。
这钱是要给女儿读研用的，原身不肯让，红了眼的钟天野直接随手拿起桌上的钟砸向了原身，血流淌了一地，匆匆赶回家的女儿一边想和钟天野拼命，一边急着打电话想叫救护车，她哪有拦住父亲的力量。
钟天野狂喜般地抱着钱冲出房门，也许是因为大喜过望，又或是他早就疯了，跑出小区的他，被飞驰而来的车辆直接撞飞，抢来的钱像是红色的雪花般洒满了天，后又掉落下来，盖在了他的身体。
被钱包裹着的他，迎来了死亡。
“这才是应该有的结局！”顾汐愤愤地说道。
有比常人更多人生经历的她，也挨不住看到人渣的愤怒。
可偏偏，故事不是在这结尾。
钟天野美美地重生了。
顾汐冷笑，这怎么什么人都能活啊？
重生之后的事情就很简单了。
钟天野重生的节点就在顾汐穿来的十天前，他一来头一件事，就是拿钱打扮了自己。
上辈子的他在年轻时，便格外地向往时尚，只是当时还为和他结婚的原身很爱唠叨，父母也一样总是念叨着要省点钱过日子，可既然有了重生的机会，他可不会再听那些穷酸鬼的话。
只知道省钱不知道赚钱，活该穷死。
打扮完自己，更重要的事情就来了——那就是甩掉那个碍事的黄脸婆，那女人克他不说，还长得这样丑，能重活一世，他可不会和这样的人在一块。
所以钟天野便找上了门，给原身来了个分手宣言，他可不管原身会因为他遇到什么风言风语。
顾汐想起里的那些情节满脑子就是黑线。
的整条线索，除了前期的和原配分手外，后面完全是泡妞和赚钱的无限循环，间或还插入了各种打脸情节，而最后结局当然是作拥美人xn和金山银海。
而中提到的，钟天野追求的第一个女人就更妙了。
正是刚刚在周宁雨口中的那个，顾汐千照顾万照顾的好表妹。
按里的描述，钟天野重生而来耽搁的这两天，两人已经搭上线了吧？
原身真是老倒霉蛋了。
在重生的这版本世界里，被双重背叛的她大受打击，之后在家人的安排下囫囵找了个隔壁厂的工人，原本日子也能算平顺吧，可偏生还遇到钟天野这黑心肝、小心眼的，各种报复，导致两人双双下岗。
后来？明明很吃苦努力的原身永远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攒起来钱，而钟天野则总是故意地搂着表妹出现，趾高气昂地问一句需不需要施舍。原身有骨气，一次没应，最后就这么惨淡地过完了一生。
她到死都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得罪的钟天野，分明背叛的人是他，解除婚约的人也是他。
何止是这样！上辈子不也是钟天野对不起原身吗？
“你不会告诉我这人是气运之子吧？”
顾汐追问：“你不会又对我说，只要和他好好在一起，日子就会越来越好，幸福结局吧？”
她语气里的威胁昭然若揭。
【他……并不算完全的气运之子。】系统先是为顾汐解答问题，【我之所以连接不稳定，就是因为钟天野的重生，两个世界的原身灵魂都非常痛苦。】
这也意味着顾汐如果顺利的话，甚至能拿到两倍的能量！
可是……这难度也太高了吧？
钟天野是重生的，顾汐可不像钟天野一样对这个世界未来会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最多是知道里有提到的几个重要节点。
顾汐：“对了，不完全的气运之子是什么意思？”
【他不是完全的世界中心……】系统大概地解释了一下。
简单来说，就是同样是男主，介绍的夸张程度也是有区别的，《重生我为王坐拥三妻六妾》中的钟天野只在国内发展，再加上他是靠顶替别人来抢运的，因此不那么稳固。
【我才不会鼓励宿主和他在一起！他是个坏人。】系统愤愤不平，在顾汐的照料下，系统越发地活泼。
顾汐还没夸奖系统呢，熟悉的台词就又来了。
【我们可以去找其他气运好的人类！宿主可以通过他们……】系统很失落，【可惜我没有加载检测气运的功能。】
上辈子的宿主到最后气运肯定很兴旺的！
“打住。”不愧是他们家沙沙。
哪怕是经历了一世，开始逐渐接受气运并不玩去哪守恒的它，也还是这么热衷于走捷径。
“我们的目标是什么？”
被顾汐训练了千万次的系统熟练地喊出了口号：【发财！赚钱！暴富！】
“说得好。”养育狗狗的办法就是要常常顺毛摸，对的时候要鼓励，错的时候要批评。
顾汐和系统闲聊着，时间也打发得很快，不知不觉，已经到家了。
……
顾家同样是位于一条巷子中，这条巷子比刚刚顾汐和钟天野谈话的那条还要窄些。
由于过深且窄，这里的采光便也极差，这个点往里面看，恍惚间会觉得这是什么黑暗的地窟，怎么看也看不到底。
好在原身已经走过这条路千百遍，哪怕闭着眼也能走到。
由这也可以看出，这栋破旧房子的价值，这还是顾家父母倾家荡产才买下来的。
这要不是为了顾朝结婚，他们是狠不下心的。
之所以肯这么咬牙买还有个原因，两家在许儿女亲事时，互相谈了对等条件，他们为讨儿媳妇买了房，以后女儿嫁过去也有房住，不用租房。
“今天怎么这么晚？”顾妈妈指了指桌，桌上只余下一盘菜和一碗粥，“我们先吃过了，你嫂子饿不得，就先让她吃了。”
厅里的线灯正对着木制的饭桌，顾妈妈调的是最低档的光，她正趁着光缝补着衣服。
嫂子钟天美刚洗澡出来，她正在用毛巾对付着自己带着水汽的头发。
瞧见顾汐，她便不好意思地道歉：“妹子，我中午又吐了，实在饿得有点狠，这就央了妈好一会，和大家先吃了。”
钟天美现在带着三个月的肚子，妊娠反应挺严重，家里人这段时间都很照顾她，所以要是晚回来，基本没人会等。
“没事。”顾汐坐下就开始扒饭。
虽然这菜色清淡过头，但在厂里站了半天，是铁也会饿，顾汐吃得便格外的快。
吃之前她都没想过自己能吃掉这么一大碗，这碗口比她的脸还要大一圈。
“妹子，你吃得可真快，我都给看馋了。”钟天美停在顾汐跟前同她聊天。
她和顾汐在同一家工厂干活，没嫁过来前就认识，嫁过来这两年两人朝夕相处，关系亲近了许多。
“你馋了？”顾朝正好进屋，因为妻子怀了孩子，抱着要多存钱的心态，顾朝最近每个夜班都上，厂里包饭，他都在厂里吃，也为家里省顿饭，毕竟他饭量大，要吃的东西也多，“我带了两颗水煮蛋回来。”
他拆开怀里的布包，直接就分了，妻子和妹妹一人一个。
“爸还没回来吗？”顾汐也不客气，直接接过了蛋。
在这个年代，顾家和其他家庭一样，免不了重男轻女，否则也不会轻易地同意换婚这一做法。
可同时他们又尽可能地一视同仁，无论是吃食还是其他。
“没回来，你爸他之前占的修车摊子让人给占了，石头街上没位置，他就去鲤鱼街了。”顾母解释。
能养出原身这么个傻白甜的家庭，性格里就淌着朴实。
就说顾父这事吧，他每天晚上风雨无阻地出摊，收费便宜，还帮人返修，态度又好，他的修车小摊好不容易稍稍有了点口碑，却被人抢走了位置。
这要是其他人，准不会善罢甘休，可轮到顾父？他只会默默远走，哪怕鲤鱼街比石头街要多十分钟的路程，那里的人流量车流量也得砍掉一半。
而这样的一家，两辈子都被钟天野给坑惨了。
原身的哥嫂和父母都很能吃苦，上辈子原先这家庭不说兴旺吧，富足肯定能有。
可偏生摊上了个钟天野。
钟天野逼着原身给钱，亏了钱呢，自己逃之夭夭躲避风头，留着原身和孩子直面债主。顾父和顾母哪里舍得让女儿吃这种苦，自然就乖乖掏了一次又一次钱。
等到父母掏光了钱，顾朝便开始了，他也同样舍不得让妹妹吃苦，唯一一个能拦着的钟天美哪有立场能拦？弟弟做的错事，她劝不动就算了，难道要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原身被逼死不成？
于是顾家便跟着原身一家迅速地穷困了下去，钱袋子被人剪了个洞，怎么能存住钱？
钟天野重生那辈子呢，事情就更荒唐了。
他解除婚约又找了顾汐那表妹，直接闹得顾家鸡犬不宁。钟天美自觉作为姐姐有责任干涉，她回了趟娘家，却直接被弟弟的荒唐行径给气得流产。
钟天野对这姐姐倒是还有一分“仁慈”之心，他劝姐姐离婚，要为姐姐找个更优良的对象。可惜钟天美不识时务，钟天野便没再把她当成姐姐，最后顾家便又走到了上辈子的老路，就这么清贫地过了一生。
钟天美吃完了被丈夫一直捂着半暖的蛋，心里也泛着暖。
她怀孕了后老忘记事情，这会才想起来。
“妹子，我和你说个事。”钟天美想了想，这事也不必顾忌着婆婆，而且本来也得和婆婆说的，便直接在饭桌上说了，“美玉这姑娘，嫂子觉得不大能处。”
李美玉是顾母妹妹的孩子，听到这话她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但出于对儿媳的信任，她没吭声。
钟天美往身上比划了一下：“你知道新美百汇一楼的洋文店铺吗？就模特身上的那件裙子，今天早上我们车间有人看美玉穿来了，那裙子得要一百元呢！”
新美百汇是本市最大的百货公司，里面有几间店铺是港城的商人来开的外国牌子，据说那衣服都是从国外坐着船过来的，港城小姐都穿那牌子。
“一百元？”顾母咋舌，“美玉才来工作有三个月吗？就花掉这样多钱？”
钟天美其实并没有特地打听李美玉的事情，但对方长相很出挑，时常有外厂的男工到厂子门口看她，关于她的事情，总传播得很快。
她犹豫道：“听说美玉还带了条丝巾……”
“我滴个亲娘唉。”顾母一着急，改了多年的口音又出来了，“美玉咋这样花钱？”
顾母犹豫道：“可能是小孩子，刚出来不晓得省钱，但她以前在老家是好的，我们还没这的时候，她天天跟着顾汐呢！姐姐长姐姐短的。”
钟天美这才把关键给说了：“我听人说，她经常和人玩牌呢，不知道钱是不是从这来的。”
虽说她们工厂没有限制出入，但工厂的生活总是很乏味的，所以不少厂里的工人，私下都玩牌。
玩得倾家荡产的可有不少，稍微本分的女工，对这怕得很，总觉得玩个牌会把她们的钱都给吃咯。
顾母坐不住了，这就站起来晃来晃去：“这可怎么办呢？”
之前他们好不容易找了个时间回家祭祖，可不知怎地，李美玉就哭得我见犹怜地求他们把她带出来。
她说她想出来赚钱，好给家里起房子。
顾父和顾母不知道如何拒绝时，顾汐便被李美玉给求动了，两孩子大小关系就好，顾父和顾母也就没再拦着，反正每年村里外出打工的人都挺多，李美玉也不小了，得为自己负责。
可说是这么说，他们怎么能看这孩子误入歧途呢？
顾汐看着家人着急的真心实意的脸庞，默默低头。
原身上辈子不止一次地听过旁人说表妹的坏话，可她从未因此对表妹产生偏见，反而是信赖以待，现在还在替李美玉着急的顾家人哪知道李美玉已经和他们的未来女婿勾搭上了呢？
“妈，表妹的事情，我明天上班去问她看看，我来解决。”
她本来就找李美玉有事，这事正好能派上用场。
顾母对女儿还是很放心的：“你一定和美玉好好说，她要是不听……我得同她妈说，把她领回去！”
……
铃声响起，顾汐一刻也没耽搁就往外冲。
她和周宁雨说过了，自己今天得去找表妹说点事，周宁雨拉着她三令五申不让她再给钱，顾汐指天画地发誓后，她才松开了手。
顾汐从周宁雨那得来了一手情报。
抱着想来顾汐看看李美玉真面目的想法，周宁雨给的信息极其完整，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她还特地又跑出去靠自己的八卦能力确认了一圈。
顾汐默默地蹲点在侧门，这是工厂里最少人走的一个门，谁让这门出去的几条街都挺荒芜，除非是家里的房子在这的，基本不会从这走。
和周宁雨说的一模一样，离下班时间差不多二十分钟左右，那窈窕婀娜的身影便出现了。
李美玉确实长得好，脸只有巴掌大，五官小巧精美，她身高不高，站在人旁总能给人楚楚可怜的感觉，她走起路来也是慢悠悠的。
而侧门外那位正不耐烦走来走去的男工不用问，肯定是来等李美玉的，这要不是他们工厂不让外人进，估计他早都冲进来了。
顾汐没打算让他们汇合，她找准了角度往前冲，装作喘不过气地开始喊人：“美玉。”
熟悉的声音要李美玉吓了一跳，她堂皇地转头，顾汐已经跑到她跟前了。
“美玉，我找了你半天没找到，真是急死我了。”顾汐擦了擦汗，“你怎么没去食堂吃饭。”
李美玉身体一僵：“……姐，我，我帮人买东西呢。”她编不出，赶忙转移话题，“姐，你找我什么事。”
她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下衣服。
还好，今天她穿的这套衣服不贵。
她现在看到自己这个姐姐，心里情绪就很复杂。
有点得意，又有点……害怕，还有点兴奋。
顾汐看她：“美玉，我知道这事不太好，但我也只能和你开口了。大丽你记得吧？我的朋友，她家的孩子前天自己在家撞倒了开水，泼了一身，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那孩子可可怜了，可大丽不够钱治，我想借她点钱。”
她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不是还放在你那三百五吗？可能得先找你拿回来了，你要是工资还有剩的话，能不能也借我点？”
大丽这名字是编的。
只可惜李美玉肯定不敢承认，自己并不认识姐姐的好朋友。
李美玉忍不住在心里就开骂。
她这个姐姐怎么老在那充好人？三百五说借人就借人了？是钱太多吗？
她哪里拿得出钱？这钱都拿去买衣服和玩牌了。
“怎么了美玉？”顾汐皱着眉看她，眼神忽地有点慌张，“钱……钱还在的吧？”
“当然在。你想什么呢！我就用了一点儿，剩下的都锁在宿舍里呢！”
脱口而出后，李美玉便开始后悔，她疯了吧？她又变不出钱。
“那我们去拿吧？”顾汐扯着李美玉就要走。
李美玉这哪能回去：“没，我，我今天不是有事吗？姐，你等我办完了，明天把钱送你车间去！”
先糊弄一天是一天吧。
实在不行……李美玉想到了个妙招，就说钱被偷了怎么样？
以姐姐的个性，肯定不会追究。
顾汐露出了放松的神情：“美玉，你可吓坏我了，我还以为你把钱花了呢。”
她愧疚地看向李美玉：“我听人说你打牌，昨晚回去和妈说这事的时候还想着不会拿不到钱帮大丽了吧？妈一直说不会，我还担心个不行，怪我！”
李美玉刚刚挤出的笑完全僵在了脸上。
顾汐这么说……她编什么都不管用了吧？
如果拿不出来钱，妈他们一定会来的，她不想回村！
对了，她想到了！有一些人能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