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简松很小的时候,就体弱多病,好在简家足够富裕,请得起最好的大夫来看病。
大夫说这孩子是先天体弱,只能考长期中药调理,外加大补的食材。
于是小小年纪的简松成了药罐子,天天不是人参汤就是龙骨牡蛎。
早上是龙眼芡实莲心舟,中午来一顿人参蒸甲鱼,晚上木耳桂圆汤……简家专门请了大夫给他制定三餐。
更有跑遍天南海北,春夏秋冬永不停息地替他寻找上好的药材,当归补血丸、补中益气丸、十全大补丸……
就这样,补了十几年了,这个男孩子还是跟病西施似的,走一步喘半天,偏偏又长得极其好看,总有不长眼的公子来提亲。
简老爷总是气愤地将这些不长眼的媒婆赶走,一遍又一遍地强调自家的是儿子。
说起简老爷,他在北城可是个响当当的人物,靠中药生意起家,事业越做越大,打造了“安济”药行,垄断了整个北城的药业。
凡是大一点点诊所都得从他们这儿买药材,药的品质更是一致好评,人命关天都事,他们从不妄图从中贪图小利。
简老爷有个弟弟,一事无成,整日整日花天酒地,就是个寄生虫,没钱了就找哥哥要。
简老爷没少替这个弟弟担心,从局子里捞过好几回了。
简夫人早看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弟弟不顺眼,一有机会就劝简老爷和他断绝兄弟关系,不要再来往了。
一向温润如玉的简老爷听到这话,就开始生气,语气很重:“我就这么一个弟弟,咱家又不是没钱。何必这么小气?”
简夫人气不打一处来:“今天要钱,明天要你的安济,再后天就要你的命!他就是一只饿狼,你能喂得饱么!”
简老爷气留下一句:“好啊,你就是这么看待我亲弟弟的。”便摔门而出。
简老爷正要去隔壁书房睡下,突然听到简松在咳嗽,平日里也没咳的这么厉害,想来是天气转凉了,他便推开门,看看有没有盖上被子。
“爹?咳……咳……”简松还没睡,在看书呢。
“松儿,要注意身体。”
“嗯,马上就看完了。”
简老爷借着灯光一看,看到是《庄子》。他笑了笑,把书拿过来:“年轻人不适合看老庄。没收了。”
简松眨眨眼:“那年轻人应该看什么?”
“《论语》《大学》《中庸》《诗经》”
简松摇摇头:“那我选择睡觉吧。”
简老爷看着他躺下,给他掖好了被角,吹灭床边的读书灯,才慢慢走出去。
他心情一下子又好起来了,到自家庭院里踏月光欣赏秋风。
他也理解自家夫人,弟弟实在是有点离谱。不过想起小时候和弟弟相依为命,一路走到现在,也是他在这个世界上不多的亲人了,钱算什么。
他收拾了情绪,想着回房和夫人好好解释一下,把事情说开。不成想他刚到房门,就听到前院大门有动静,只得出去看,原来是两个人便衣警察,来找他问人。
简老爷皱眉:“又犯什么事儿了?要陪多少钱?”
便衣脸色很难看:“这回不是赔钱的事儿了,是一条人命!简二老爷在红杏搂里喝了酒把人打死了,现在已经在牢里了。”
简老爷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也不慌,只是问被打死的人是何人,有无家属。
这被打死的是个常年吃喝嫖赌的无赖,欠了一屁股债,还不了。偶然间他看到北城法规,上面写着为了维护治安,严禁打架斗殴。
这无赖灵光一闪,原来打人是要赔钱的!
于是专门去找事儿,说些恶毒欠打的话,逼得人把他打一顿,再报警,让大夫来诊断一下伤情,运气好能讹骗十块大洋,运气不好,也能有一块。
今天他照常去挑衅,谁不知道简二老爷有个全程首富哥哥,于是跑去辱骂二老爷。
“简大老爷的想必是很好舔的。”
“你哥是大名鼎鼎的药材商人,而你呢,比我这种垃圾,就是多了个哥!”
就这么几句话激怒了简二,直接砸了酒碗朝他打。无赖不躲,心说对,砸得重一点,等会儿给的钱越多。
他是没有想到自己会被打死,不知道他在地下收到烧给他的上亿冥币,会作何感想。
不知道他作何感想,反正他的好兄弟无赖二号是很开心的。
这无奈二号就是那个每次无赖被打,他报警的人。这回无赖被打死,也是他报的案。
他可开心了,简老爷为了息事宁人,找到他,让他撤销报案。
他内心很高兴高兴,但脸上很悲伤地说,他就这么一个儿子。
最后他靠着这个便宜儿子得到了简老爷的一大笔钱,足够下半生了。
这事就告一段落了,简老爷心力交瘁,将自家弟弟领回来,苦口婆心地一阵劝说。
简老爷觉得长兄如父,几家弟弟变成这样,都是自己的错,一时间悔恨万分,竟然在夜里忧愤而死。
民间流传着许多说法,有人说是简二老爷下的毒手,但谁都没证据。更何况,简老爷掏心掏肺地对自家弟弟好,是个人都下不了手。
随后不久,简夫人也得了重病,不治身亡。简老爷一辈子的心血,就交到了二老爷手上。
接二连三的坏消息让本就身体孱弱的简松雪上加霜。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有人在盯着他。
二伯处理完丧事,就特意对简松说:“松儿,这些将来都是你的,大伯只是看你年纪小,身体不好,暂且帮你保管保管。放心,大波带你如亲儿子。”
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人给简松寻找最嗨的药材,制定一日三餐药膳补身体,他日渐消瘦,浑身虚弱无力,被关在放屋里,不让出门。
他的好大伯,打算将他饿死。
他最开始的时候,还尝试着大声呼喊,希望有人能来解救他。然而周围的人全部换了,都是大伯的人。
他尝试从窗户爬出去,然而外面守岗的都是又高又壮的大汉,一把就将他拎起来,扔回房间里。其中有一个甚是舔着嘴唇说:“简少爷,果然名不虚传,确实漂亮。”
简松一阵恶寒,把门反锁,再不敢动溜出去的想法。
他饿得头晕眼花,怎么也想不明白,父亲到底哪里惹了大伯,明明是全心全意地对大伯好。
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只希望能减少活动,减少消耗。胃里像是有火烧一般,他把房间里所有剩下的东西全吃了,包括发霉的剩饭。
平日里喝厌了的汤突然特别香,那些花酥糕点,平常总觉得吃起来有点腻,如今却万分渴望再尝上一口。
最后他太饿了,决定了解自己,实在是无法继续忍受这种痛苦了。
他搭好了白绫,站在凳子上,正欲死时,却被一个突然出现的白衣道士救走了,带去了藏霖山的枉死庙,告诉他,他就是这一届的守道人。
他很高兴,只觉得自己终于解脱了,虽然家产被大伯窃取,但他的一些积蓄只要省着花,也足以度过下半生了。
他不想问什么守不守的,只想知道能不能吃点东西。
白衣道士说,不,你不能吃东西,你要修炼辟谷之术,最后要达到的状态是仅仅倚靠吸收天地日月之精华就可以活下去。
简松只想吃点东西,不说什么栀子仁粥、鸭血荠菜羹,水陆双参、佛跳墙之类的了,但凡有一碗米饭就好。
没有,什么都没有。
他甚至失去了选择死亡的权利。
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强行训练,绝食都不算什么,更难的是所谓的静功修炼,整整四十九天没合过眼。
他只想睡觉,但是老道士说他必须成为一个合格的守道人,才能守护天下。
简松想,我一个病秧子,凭什么要我来守护天下。
白衣道士说,没办法,谁让你被选中了。
经过长期的魔鬼训练后,简松终于成为了合格的守道人,白衣道士将衣钵传授给他后,就杳无音信了。
只剩下简松一个人躲在枉死庙的神像背后,每天晚上喝和抓捕枉死力的人汇合,无休止地净化。
庙里设计了一个迷宫,朱门针对他的。常人可以随意进出,只有他,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团团转也出不去。
净化枉死力比饿肚子痛苦一万倍。他每天都在后悔当时跟着这个白衣道士出来了。
有时候看到前来祭拜的人,他也会觉得有成就感,觉得自己一切所作的都值得。然而这种想法持续不久,太阳落山了,人都走完了,只剩下他一个人在黑暗中和枉死力搏斗的时候,他就觉得,守护个啥呀,两眼一闭双腿一蹬,挺好的。
守道人的日子也有个头,等他身体不行了,迷宫会失效,让他去寻找接班人,然而据上一届的白衣道士所说,他天赋异禀,所以强行将一个种子塞到他心里,说,他长生不死了。
师父:“不用谢,应该的。”
简松一想到那些个漫漫长夜,就绝望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