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灵魂撕裂的痛苦不是自我催眠就能忽视的,他无法呼吸,只希望这把恐怖的剑能够真正地了解他。
下一刻,他身上轰然释放出枉死力,地动山摇,黑气四散。
他猛地吐出一口黑血,大脑嗡嗡乱响。
他突然发现一身轻,往日里挂在身上沉重的、粘稠的恶心东西都没有了。有几只白色的蝴蝶徐徐飞来,停在他身上。他下意识地想避开,奈何蝴蝶速度很快,他懊恼地想,蝴蝶会化作粉末……蝴蝶扑闪着翅膀围着他转了好几圈儿,飞走了。
“我们离开北城,好吗?”
这声音……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到了他的“守护灵”。
是真的!只要好好活着,总会遇到来拯救自己的人。
虽然黑色的大雪还在下,可这一切都同他们无关了。
林九言牵着泽漆的手,顶着一身雪,消失在了菜市口的转角处。
“我在梦到过你。”泽漆说。
“哦?梦到我什么了?”
“梦到你骑着三轮车,我坐在旁边,去一个很黑很黑的地方。”
林九言苦笑一声,还以为泽漆会想起他们相处的某些片段呢。
虽然城外是一片荒芜,但幸运的他们找到一片废墟,还保留着一间完好的小木屋,院子门口躺着一只狗的尸体,院子里还有一口水井,后面种着一些稻田,韭菜,玉米。
他们在城外足足游荡了七天,才找到这么一间住所。两人都累得脚趴手软,倒头就睡。
第二天的阳光洒进来的时候,林九言呆呆地凝视着小泽漆稚嫩的模样。
真的很像一只小奶猫,软乎乎的。
林九言轻轻抚摸着泽漆等等长发,抚顺他的杂毛。
水和食物都有了,就是……林九言算了算距离元宵节还有多少日子,嗯,六个月十二天。
可恶,半年时间,小不点儿怎么长大啊!林九言心说穿越早了,应该晚几年。不过一想到泽漆要多承受几年的痛苦,想想还是算了。
林九言握着泽漆的手,不像后来那样修长而骨节分明,此时还带着点儿肉,真的很像猫爪。
林九言轻轻地捏一捏,晒着太阳,吹着淡淡的微风。他打算剩下的半年就这么过,天天都这么过。
泽漆大概是从没睡过这样的好觉,等正午时,两人才饿得受不了起床弄吃的。
先是喝点井水,林九言到小屋后边的土地里找了半天,这个时候水稻肯定没熟,勉勉强强摘了几颗玉米带回家。
正在长身体的小泽漆三两下啃完了玉米,可怜兮兮地拍了拍自己扁扁的肚子。
小奶猫的外表,大老虎的食量。
林九言扶额:“儿呀,跟爸爸一起去找吃的。”
虽然此时林九言的身体年龄也不过是十五岁,和泽漆是一样大的,可他总觉得自己年纪大到可以当爹了。
这大概就是历经沧桑吧。
人家都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在人生最后的时间里和爱人幸福地生活,怎么自己就是在养儿子呢?
但是儿子真的很可爱!
可爱就完事了。
林九言掐了掐泽漆的脸:“走,我的好儿子,咱们一起去找吃的!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嗯嗯!”小泽漆疯狂点头,乖巧地叫:“爸爸!”
林九言没有半分不好意思,仗着自己比泽漆多晒了点儿阳光,多长高了那么十厘米,揉脸泽漆柔软的黑发。
小泽漆默默地把甩在眼睛前的头发往两边刨开,侧头露出了一个又甜又软的笑容:“守护灵爸爸,我昨天又梦到你了。”
“说说。”林九言找到了一个背篓,还有一根鱼竿,不远处就是岐江,也许能抓到鱼呢。
“我梦到我比你高!”
“是吗?”林九言哈哈一笑,薅着小泽漆的头发说,“那我赶紧摸你的头,不让你长高。”
小泽漆眉眼弯弯:“不想我长大那我就不长了。”
林九言到是老脸一红,默默地把手收回来,嗯,长大了也挺好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肤白貌美,宽肩窄腰,腰细腿长……林九言咽了咽口水。
但是……等不到了。
想到这儿,林九言的笑容慢慢淡去,蒙上了一层说不出的忧伤。
人总是这样的。面对那些可怕的枉死力时,觉得能这样安安稳稳平平淡淡,哪怕一天就满足了;等真的过上了这种舒服快乐的日子,又渴望着长长久久。
“守护灵?”小泽漆眨眨眼,踮起脚尖,学着林九言的样子来摸林九言的脑袋,像一只小奶猫在蹭你,谁能拒绝一只小奶猫啊!
“没事没事。”林九言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都甩出去,告诉自己要珍惜当下。
他们到岐江边抓了一些蚯蚓做诱饵,林九言持竿垂钓,吹着风儿哼着曲儿,小泽漆在旁边绕来绕去,一会儿抓蚯蚓,一会儿挖草,一会儿就是单纯地玩泥巴。
真不怪林九言把小泽漆当儿子。
小泽漆不像普通小孩能正常地长大,他什么都不懂,没有人教育他,基本上就是林九言说什么他就信什么,完全没有形成自己的三观。
又加上他常年照射不到阳光,发育迟缓,显得比同龄人瘦小许多。
林九言拖着下巴,痴笑着看小泽漆蹦蹦跳跳的背影。
这样天真无邪的小孩却曾经被乱刀砍、被锁进棺材、被淹……林九言收回了视线,鼻子一酸,快要窒息了。
小泽漆察觉到林九言情绪的异样,赶紧过来,粉粉嫩嫩的小鼻子上还站着泥巴,睁着圆圆的眼睛看着林九言。
随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凑过去亲了林九言。小猫轻轻蹭了蹭你的嘴唇。
林九言脸直红到耳根。
no!no!no!no!
“那个,你还小……哎……”林九言长叹一声,想到自己只有半年可活,但是泽漆还会一直长大,不能让他对自己产生那种喜欢,不然以后会很难受的吧。
“我的儿啊,人和人之间是不能亲嘴的。”林九言语重心长地说,“亲了之后,你就再也见不到对方了。”
“啊?”小泽漆慌了,拽着林九言的衣袖,生害怕自己的守护灵一眨眼又不见了。
“这次是无心的,不算。下次注意。”林九言苦笑着揉揉小泽漆的脸。
“嚯!上钩了!”林九言突然察觉到鱼竿一沉,激动万分地手竿,看着一只足足有五斤重的大白鲢在背篓里,两人眼睛都直了,口水直流,“宝,今儿晚上给你做好吃的,红烧鲢鱼。”
北城里的大雪黑暗的藏霖山恍如隔世,他们背着一筐鱼满载而归,夕阳将少年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天气越来越闷热了,两人逐渐适应了这样的日子,每天只为了吃喝操心,反正没别人,太热的时候小泽漆甚至不想穿衣服。
“你给我穿上。”林九言给泽漆编了一条巨丑无比的草裙。
泽漆一脸不情愿,但他从不违背林九言的话,默默地穿上了。
然后罪魁祸首林九言笑得前仰后合,肚子疼。
穿着草裙的泽漆垮起个批脸,不理林九言。
奈何招架不住林九言的投喂啊。
他小时候流浪,不是饿肚子就是靠垃圾堆里的剩饭,这辈子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怎么样,哥做的鱼好吃吧。”林九言笑得合不拢嘴,捏着小泽漆软软白白的耳朵。
夏至,鹿角解,蝉始鸣,半夏生。
林九言掰着手指头,数着自己还有多少日子可活。
“哥,你在数什么哇?”
林九言慌乱的手无处安放,只得挠挠头,尬笑道:“没没没,数着玩儿。”
泽漆偏着头,满脸疑惑,却听见外面有脚步声。
两人都习惯了没有第三人的日子,此刻万分警觉,不由得怀疑是不是映辰。
林九言攥紧了拳头,心里发慌,只剩下这么些时日了,求求了,别找到我们啊。
不成想来人蓬头垢面,穿着一件发黄的白衬衫,直筒的西装裤,精神小皮鞋,抱着一箱黄金,气喘吁吁。
“红烧鲢鱼!”那人惊叫道,“红烧鲢鱼!”
看到那一箱黄金,林九言猜测道:“简煜?”
“正是在下!一根金条,一盘鲢鱼!”简煜嘶吼道。
小泽漆下意识地不敢靠近生人,却看到林九言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他不要怕。
他就心安了。
林九言一边看着狼吞虎咽的简煜,一边打趣道:“我真的是服了你了,竟然一直带着你的黄金!”
“我不相信整个人类世界只剩下北城和南城!一定还有存活……喀……”简煜被鱼刺卡到了。
林九言摇摇头,去端了一杯凉开水递给他。
简煜吃完这顿中饭,就扛着他的黄金离开了。
“你要去哪儿啊?”林九言问。
“回北城,好好吃一顿,然后死不死的随便吧。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这么像野人一般活着有什么意思!”
林九言呆呆地望着简煜的背影,他想啊,等自己死了,泽漆一个人要怎么过活呢?连个朋友也没有,比野人还不如呢。
林九言第一次深刻地感受到了生命的宝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