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上山
“宁霖呢？”林九言打断简松的话。
“都怪你，把时空搅成了一团乱麻，现在我必须要把引魂香和光明灯交给你。”简松倚着墓碑，有意地避开了林九言的问题。
简松指尖出现了一缕香，缓缓展开，卷着点点星光，犹如黑夜中的萤火，全部飞向林九言。
“放下心中的戒备，全身心地接受它。”简松的声音变得空灵起来，环绕在林九言的耳边。
那微光进入身体的时候，并非是想象中的温暖，而是刺骨的寒冷。
这些微光具有极强的侵虐性，争先恐后地飞到林九言眉心处，往里头渗透。
林九言觉得好像有人拿铲子撬开了他的脑门，往里塞了冰块，又冷又疼，瑟瑟发抖。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简松的吟诵声如同紧箍咒环绕在林九言的脑门上，令他无法抵抗。
忽然一双大手将林九言猛地向后一扯，吟诵声没了，引魂香和光明灯都没了，只剩下一盏微弱的心灯，照着映辰笑眯眯的眼。
“林哥，你刚刚差点就要被变成怪物了。”映辰的语气就像在唠家常一般淡定。
林九言还觉得自己的头好像放在冰箱里了，血液都凝固了，更不用说思考了。
映辰笑着摇摇头，将心灯放在林九言的掌心里，领着他继续前行。
枯枝败叶间终于透过了一丝斑驳的阳光，布谷鸟的鸣叫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放眼望去，这座山破败不堪，草木枯荣，没有一点生机。明明是初夏。
林九言哭丧着脸，紧跟在映辰身后。
“你的意思是，刚刚是邪神给我制造了幻觉？”
映辰拨开枯枝，找出一条相对好走的路。
“守道人是真的吗？”
“嗯，据我所知，守道人是要特殊体质的人，他们能制定法则，张景先生就是。”
“可我现在活在张景大夫的身体里，所以我是吗？”
映辰偏过头，想了好一会儿，才说：“可能不是，守道人主要是看灵魂的。”
“可我是张景的转世，我们怎么不是同一个人呢？”
“如果你是张景，那张景又是谁？”
林九言上一次思考哲学问题时，还是在念高中时学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虽然他很是赞同马克思关于矛盾的原理，就和阴阳一样，对立统一，但是关于物质和意识的关系这一块，他一直认为马克思有点轻视意识的作用了。
“有一种可能，我就是张景，只是记忆被替换成了林九言的记忆。”
“可是张景已经得到了传承，并且通过梦境的形式制定法则，改变了我。”映辰一拍脑袋，“那就是说，这个时代的守道人已经没了，没人能净化枉死力了。”
“不，简松也来到了这个时空。”
映辰脚步一顿，眉头微微皱起，却没有再回答，只是闷头往前走。
林九言的脑子乱成了一团麻，现在只希望能赶紧找到泽漆。
邪神是否在泽漆身上得到了这无比强大的力量？又是通过什么方法得到的？对泽漆有怎样的伤害？
林九言越想越心急，头脑发涨，步子也加快了许多。
藏霖山有两个空间。
正常的空间里，枉死庙是香火旺盛的神庙。人们希望压制住黑暗，让死去的亲人能够顺利投胎转世。
而另一个空间里，也就是邪神领地里，极有可能是邪神所在的地方。
“我有意识以来，就一直生活在枉死庙里，周围到处都是小孩的尸体，只有我和泽漆两个活人。”映辰回忆起那段时光时，潜意识里残留的恐惧散发出来，让他的笑容变得僵硬。
不远处的山巅上，沿着青色的石子台阶往上，有一座高耸入云的神庙矗立着，牌匾上写着血红色的“枉死庙”三个触目惊心的大字。大门两旁贴了红色的对联纸，却没有任何内容。
林九言清晰地听到了哭声，他迫不及待地跑向那石子台阶，离弦的箭一般冲向枉死庙。
映辰紧紧跟着。
马上就要看到泽漆了！
林九言心慌得要死，不管怎么说，这哭声说明人还活着。
可是他跑了好久，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依旧没有到顶。
这台阶虽然长，可看着也不过一百来道，何至于跑这么久都不到？
林九言心急如焚，咬牙拖着疲惫的身子继续跑。
映辰拍了拍他的肩膀，嬉皮笑脸地说：“你就算是累死在这台阶上也上不去。”
林九言瞪他一眼：“有屁快放啊！”
“什么态度你这？”
林九言哭丧的脸还没有恢复，泪珠控制不住地掉。
映辰一摊手：“好吧好吧，不跟你计较。很明显，咱们的认知又被扭曲了，看似在往上跑，很有可能正原地走着。”
“那怎么办？”
映辰耸耸肩：“你知道我当初是怎么逃出来的嘛？我是直接从山巅上跳下去的。”
映辰说着，双手捏着林九言的肩膀，帮助他转了个方向，面朝万丈深渊。
林九言下意识地往后退。
映辰面不改色：“我猜，跳下去就能到。”
“什么叫猜啊！”
“就是说，有可能咱俩就这么殉葬了。”
“啊——”林九言一声尖叫，被映辰推下了台阶，寒风从耳朵鼻子嘴巴衣领灌进去，像刀子一般。
神奇的是，大概持续了一秒，林九言发现自己又双脚触地了。稳住心神一看，自己已经站在了倒数第二高的台阶上。
距离枉死庙仅仅一步之遥。
“看来我猜对了。”映辰抬手揉了揉林九言的头发，打趣道，“你的头发真软。”
林九言哪有心思理会他，一心只想去庙里找泽漆，刚一抬脚，却被映辰制止住。
“最后这一台阶，是通往未知空间的。”映辰捏了捏林九言的脸，“林哥，接下来就交给你了。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映辰示意林九言不要问，自己抬脚踩上了那最后一道阶梯，在消失的最后一刻将林九言送上了枉死庙。在映辰站着的地方，留下了一朵粉嫩的桃花。
林九言默默地捡起那桃花，心中百感交集。真的是世事无常，没有永远的敌人。
他只悲伤了三秒，就循着哭声追过去，终于在神殿里看到了泽漆。
看着不过是十四五岁地少年，脸庞地稚气还未退去，蒙上了一层悲哀而困惑的神色。他站在一座没有脸的神像旁，黑色的长发缓缓地向上扬起。
他上半身刻满的符咒变得鲜红，不知道是自己身上流的鲜血还是用颜料画的，期间还能听到空灵的吟诵声，但是内容似乎都是“不得好死”之类的邪恶咒骂。
林九言张了张嘴，像是有石头卡在了喉咙里，什么也说不出来。他踉踉跄跄地走过去，蹲下身紧紧抱着单薄脆弱的泽漆。
泽漆一愣，缓缓抬起手，在空气中小心地摸索，才抱住林九言。可在他的眼里，自己搂住的是一团空气。
“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林九言哽咽着说。
传说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守护灵，虽然无法用肉眼看到，但守护灵会一直守护着自己。
小泽漆把头埋进林九言的怀里，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会有人保护他，卸下了一切冷漠和倔强，像个普通的孩子那样哭泣起来。
虽然林九言面对着一个未知的世界，一个无处不在不知真面目的邪神，还有将泽漆视作鬼王的敌人，他都没有想好对策，但是此刻找回了泽漆，他就心安了。
他可以带着泽漆从北大门逃走，两个人躲在某处僻静的山沟沟里过一辈子。
“我们躲起来吧。”林九言的声音很低，每一个音节都藏着他的心疼。
林九言心里想着，好，不管了，什么都不管了。但是好像成了哑巴，怎么也回答不出来。
“真的吗！”小泽漆带着哭腔说，“我会乖乖地一个人玩……绝对不会……靠近大家的。求求你了，不要再……拿刀割我了，不要再把面具钉在我的脸上……不要……再把我锁进棺材里……扔到冰窟里……我会听话。”
林九言心一沉，鼻子一酸，压低声音才不至于声音颤抖：“不会的，再也不会。”
小泽漆苍白如纸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血色，像一只找到了主人的流浪猫，双眼亮晶晶的，充满期待和信任。
他的守护灵身上有很好闻的药箱，也带着点儿桃花香，还有他所听过等等最好听的声音。
生活在时间里的一切生物都会等来自己的幸福，他也不例外。
正当小泽漆满怀希望的时候，突然听到脑海里闪过一声冷笑，随即是几声微不可闻的铃铛声。之后，药香和桃花香消失了，他焦急地在空气中乱抓，再没找到他的守护灵。
他脑子里冒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守护灵是他的幻觉。
守护灵根本不存在。
没有谁回来拯救他的，世界上一切的生物都厌恶他的存在。
他收回了小孩子的脆弱和哭泣，套上绝望的外壳。
林九言茫然地看着后退的泽漆，不知所措。难道，必须是张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