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简家
王家镇是北城的东南大门，连接着南城。一面临藏霖山，一面邻岐江。就好比是火车车厢连接处，一旦王家镇被占领了，北城和南城就彻底无法来往。
林九言背着一个小药箱，沿着泥泞路进城，一路上喜鹊到处飞，四处是不知名的杂草，风吹草动，还有蛇在里头窜。
他要去北城调查一下简家二公子，还有那个诡异的媒婆。
一进城，就有乞丐围上来。
“老母病危，无钱买药，求先生大发慈悲！”来人左手长着巨大的疮疡，腐烂着，甚至还有苍蝇在上头飞。
周围的人都嫌弃地躲开，这乞丐偏偏要追上去，人们赶紧捏着鼻子给几文钱打发了。
他又来缠着林九言，嗓子眼里卡着一口痰，说话声都是不清不楚的。
林九言却一点不嫌弃地摸了摸他的脉，笑着说：“算你运气好，我可是个大夫，你这疡特别好治。”
乞丐尴尬地笑了笑，示意林九言给钱就行。
林九言不理解，还傻乎乎地说：“一剂鲜方活命饮就好了……哦，您是没钱买药么，不碍事，我可以……”
乞丐擦了一把脸，摇摇头，只是重复了一遍：“老母病危，无钱买药，求先生大发慈悲！”
林九言这下明白了，从袖子里翻出一吊钱放到乞丐碗里，还想劝他去济世堂里治一治。
那乞丐估计是觉得林九言太善良了，压低着声音对他说道：“不瞒您说啊，公子，我这手是拿猪肉装的，害，我只要一文钱就够了，留着打发后边的。”
乞丐取下一文钱，剩下的都还给了林九言。
“啊这。”林九言又追问道，“你们为何在城中乞讨啊？”
乞丐笑着说：“八仙东游我西游，一世荡悠为快活。要上二年三年饭，给个县长也不换。”
“啊这。”
“这城里就是要饭也比乡下种庄稼的吃得好！摸清了门道，一天要个几十文钱不成问题。”
林九言一算，有道理啊，哪怕一个人一文钱，这北城人那么多，有五十人给一文，要是每天都稳定，确实还不错。
“咱们丐帮包揽了全城的红白喜事，哪个大老板不拿钱来巴结咱们。不是我吹啊，先生您坐黄包车落了东西，找警察没用，找咱老大，十分钟给您找出来！”
“牛啊！”林九言说，“我想向您打听点儿事，简二公子。”
乞丐一听，眼睛都亮了，忙拉着林九言往人少的巷子里走。
嘈杂的声音都被扔在了热闹的大街上，这个狭窄的巷子只容一人行走，那乞丐佝偻着身子站在前面，转过身来，晃晃悠悠地甩着他红肿化脓的手臂。
“打听消息，就是另一笔买卖了。”
林九言忙又把那吊钱塞到乞丐手里。
乞丐再三确认没有旁人，才神秘兮兮地说：“简二公子七日前走的。那阵仗可大了，简老爷给兄弟们都买了干干净净的丧服，给二公子送行。这简家嘛，做事太绝，没有亲戚朋友，此时也只能让我们这些叫花子来充数了。”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低了好几度：“那天我们跟着抬棺人将二公子送到藏霖山的枉死庙，说是要择日下葬。他的亲人都不肯守灵，随手给点儿钱，让我们这些不怕死的守。”
“哎我就纳闷了，听他们说我才明白，原来这二公子是简老爷哥哥的孩子，是简老爷暗地里害死自家亲哥，夺妻夺子。也搞不清二公子是怎么死的。”
“那天晚上，下起了黑色的大雪。哎呀你说，这不是六月飞雪，窦娥冤嘛。整个庙里阴风阵阵，冷得跟冰窖似的。半夜听到灵堂后的棺材里有动静，还以为是山里的夜猫，我赶紧过去一看，不成想棺材自己打开了，二公子的尸首也不见了。这可坏了事啊，要是被事主知道了就惨了。我们兄弟几个提着灯笼满山找，愣是没找到。”
“更奇的是，找着找着，我那些兄弟也不见了。我当时心里害怕，就连夜从山上跑了，后来听说，简家在请媒婆给二公子订婚。咱也不敢得罪权贵，就是不知道倒霉了谁家的姑娘。”
乞丐说完，突然想到了什么，瞪大着眼睛看林九言，说：“莫非公子您有姊妹……”
林九言果断点点头：“还麻烦您带我去简家一趟。”说完，他又在乞丐手上放了一吊钱。
乞丐笑了：“公子您脑子不好使呀。要我背你去不成？随便叫个黄包车，说去简府谁不知道呀？”
林九言尬笑了几声，把钱收回来，默默地走出那逼仄的巷子。
黄包车拉着他穿过人声鼎沸的大街，慢慢走到一处清幽处，绕过一片园林，车夫停在了一幢金碧辉煌的大楼边上，接过钱就走了。
林九言现在脑子有点乱。
枉死庙里消失的简二公子，莫非就是传说中的邪神？
有一种可能他只是受害人。
那现在呆头呆脑地来简家又是干啥呢？
不管了，先看看简二公子是谁吧。
林九言大概是觉没睡好，脑子嗡嗡乱，整个人都跟梦游一样，也不知道要从哪儿着手调查。在大门口晃了好久，恰好遇到里面有人要出来。
一辆林九言认不出来的看着就挺豪华的小轿车从门里出来，停在林九言身旁，车窗摇开，一个带着墨镜梳着大背头的年轻男子探出脑袋。
“找谁？”男人取下墨镜，估计是发现林九言长得有点好看，戏谑地挑了挑眉。
“二公子。”林九言发现自己忘记问二公子的姓名了。
真的不能熬夜，熬夜会变笨。
“哦~你是他常提到的朋友罢？不巧，他七日前就去世了，染的好像是……嗯，肺痨。”男人声音轻佻，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林九言的脸。
这人虽然长得可以，就是黑眼圈很重，散发疲劳和颓废的气息。
“我是他大哥，正巧打算去坟前看看他，要一起吗？”
林九言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就跟着上了车。
“初次见面，我叫简煜，不知道松儿有没有向你提起过我。”
“简松！？”林九言属实是有点震惊。
简煜因这突然提高的音量而微微皱眉，偏过头，笑着说：“看来你不是弟弟的朋友啊？”
林九言脑子都是空的，支支吾吾地说：“不算朋友，但……嗯，认识。”
“哦？”简煜不再多说，专心看路。
一路颠簸，到了藏霖山，林九言确认结界一切正常，才同简煜一起上山。
这次的藏霖山和之前那个完全不是一个地方。山路上有许多香客，甚至还有摆摊卖水的小贩在招呼，好不热闹。
简煜带着林九言穿过枉死庙，后院有一处墓碑，挂着简松的遗像，那双桃花眼，错不了。
墓碑旁摆满了鲜花，纸扎的奇奇怪怪的物件。
莫非他和宁霖一样，是通过某种方法从无名死阵中活下来，回到了百年前？
也有一种可能是像张景这样的前世，刚刚好同名同姓。
如果是第一种可能，宁霖能活下来是因为极阳之力，简松能活下来是因为什么呢？
无名死阵和因果镜，摧毁“因”从而消灭枉死力。
莫非……他才是因？
简煜拍了拍走神的林九言，点了一只烟，吐了一圈又一圈，声音淡淡的，没有一丝悲伤：“人生如戏。”
林九言看了他一眼，反问道：“您没看到一旁写着禁止抽烟么？最近是山火频发的季节。”
简煜突然放声大笑，猛地把烟扔到遗像上，那双漂亮的桃花眼被烧了个洞。
林九言一看开始冒烟了，满心里想着的都是小时候新闻里说的山火，吓得赶紧上去用掌心捂灭了。
面对墓碑和遗像，心中的敬畏让他想都没想过要抬脚踩灭。
他还没感觉到疼，眼泪已经洒了一地。
手掌上起了一个巨大的水泡。
简煜挑眉，笑着调侃：“你这么喜欢他，前阵子老爷给二弟招媳妇，怎么不来呢？”
“大哥，山上禁止明火啊！还有，你误会了，我就是普通朋友，不太熟的。”
“普通朋友？”
简煜反手给了林九言一拳，林九言不及躲闪，反应过来后飞快摆起格挡的架势，奈何简煜力量过于强大，完全不是对手，三两下就被制服，摁在地上不得动弹。
简煜掏出一把枪，直直抵着林九言的太阳穴。
“装神弄鬼。”简煜拉下手枪的保险栓，压低了声音问，“可以啊，老爹都被你们吓死了。”
“大哥您误会了，我实话跟您说吧，我有个朋友，莫名其妙被拉去给简二公子配了阴婚，我就是来找我朋友的。”
“信你才怪，让简松出来，不然一枪崩了你。”
“我真的是冤，我根本不认识简松。再说了，他不是死了？坟都搁这儿堆好了。”
简煜冷笑一声，缓缓扣动扳机。
一条锁链倏地将林九言捆着拖出来，子弹打穿了遗像。
来人戴着一顶高高的黑色官帽，赫然写着“天下太平”四个大字。一身黑到脚，正是黑无常——范无救。
谢必安也慢慢地走出来，再然后是一身灰色袈裟的陶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