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宁霖日记(五)
第五天。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但是那黑色的大雪告诉我,一切都不一样了。我做出了许多不可挽回的错误。
但他们所有的人都在帮我逃离这个噩梦一般的地方。
我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简松已经死了,不要回头,不要回头,不要回头。
我甚至连眼睛都不敢睁开,只能跟着心中的感觉,前往松星观。
当我察觉到背后的声音减小了的时候,我才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看到了山路旁边立着的告示牌。
我莫名地心安。
一你还有一线生机,闭上眼睛,相信希望,你一定会到达松星观。
二“他”就是你心中的神明。
三到达松星观时,你会听到有人在唱《牡丹亭》,此时睁开眼睛,会看到光明灯牵引着满天风雨。
前面三条规则都是只能勉强看清,后面被红墨水涂抹掉了,也许是血,我不知道。
我闭上双眼,奋力前行。
妖怪会变成我心中所爱之人的模样,它会盗取我的记忆。
所以我不能相信任何人。
此心坚定,故无坚不摧。
不知道走了多久,我听到了清丽婉转的嗓音。
我激动得哭了,睁开眼睛,看到绝代风华的美人儿在风雨中起舞。
“恰三春好处无人见,不堤防沉鱼落雁鸟井喧,则怕得闭月羞花花愁颤……”
星楼哥是向我说过的,童元先生有多美。
我屏住呼吸,看得出了神。
光明灯牵引风雨,打开了一道大门,门上写着“松星观”三个大字。
正当我要进去时,简松在背后叫我。
他说,宁霖,你进去了就再也看不到我了。
他不是简松,可我知道,那年在藏霖山破庙里遇到的人,的的确确是他。
他是谁,我不得而知。
但他是这个世界上最熟悉我的身体的人。
我爱他吗?
我甚至为了他抢走了林九言的极阳之体。
不,其实我是为了我自己。
宁霖,你不相信我了。他最后喊了我一声,语调和他的体温一样冰冷。
他太可怕了,他让我在此时此刻回想起来我们拥吻缠绵的画面,回味起了身子发软的感觉。
我有一种强烈的想要回头的渴望。
光明灯好像越来越弱了,我知道,灯一灭,我就绝望希望,就此沉沦了。
大脑一片空白,迈出那一步几乎是耗尽了我全身的气力。
终于
我进入了松星观。
第六天。
松星观里有一股烧焦的气味,这里烧死过很多人。
但我坚信,只有这里是安全的。
外面都被黑色的大雪覆盖,明明现在是五月份。
我要想办法将这笔记本送出去。
第七天。
亲爱的陌生人,如果你捡到了这本笔记本,并且发现周围已经下起了黑色的大雪,那么我要很遗憾地告诉你,这个世界玩完了。
或许,冥冥之中上天给世人安排了救世主。
选择权在你手上。
我告诉你活下去的方法,现在,立刻,马上出发,从北城的北大门出发,一直向前走,不要回头,很快,你会看到一座不存在的大门,大门旁边一定会有许多松枝。
随便捡起一枝,放在大门旁,磕三个响头,走出那大门,你就能活下去。
这个世界的毁灭就与你无关了。
如果你想试着拯救世界,请来藏霖山松星观找我。
林九言看完笔记,赶紧起身朝窗外看了看,今天是阴天,乌云遮住了太阳,但好在没有宁霖说的那种黑色的雪。
看来事情还没有太糟糕。
林九言三言两语安抚了宁老爷,说宁霖正在枉死庙里和简家公子幸福快乐地生活云云。
不曾想自己说漏了嘴。
“简家……公子?”
“……”林九言不再多说,只是让宁老爷莫要担心,连忙走出宁宅。
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看看北城外的门。
着急忙慌地喊了车夫送到北城门,林九言一下车,就被这可怕的景象吓到了。
城门外到处都下着黑色的雪,几乎掩埋了一切,外面什么都看不到。
他问车夫:“先生,您看到了吗,门外下着黑色的大雪!”
车夫看智障一样看着他,说:“雪怎么会是黑色的?再说了,现在可是五月间!”
“那……门外,你看到了什么?”
车夫乐了:“那不是泥巴,不是路嘛!”
车夫摇摇头,不再搭理林九言,拉着车去接客人了。
是枉死力吗?林九言没闻到枉死力的味道,再说了,枉死力的“因”已经被灭掉,现在这个世界已经没有枉死力了。
那些黑色的大雪究竟是什么?
林九言稍稍靠近大门,就冷得牙齿打颤。他硬着头皮往前走了几步,发现外面寸草不生,除了黑色的大雪,什么也没有!
他甚至在黑色的大雪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泽漆。
林九言的心跳漏了一拍,朝着那道影子追过去。
明明他没走几步路,却很快在大雪中迷失了方向。人影不见了,一回头,出来的大门也不见了。
他的手脚已经被冻到麻木,失去了知觉。
好在怀里有个东西在发热,那是宁霖给他的极阳之力。
透过那双眼睛,林九言看到了真正的路。走了十步左右,他就回到了北城大门。
这些黑色大雪能够扭曲人的感知。
所以林九言不确定,泽漆的人影是真实存在的,还是他的错觉。
林九言回到济世堂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他匆匆找了点吃的,带上干粮和水,踏上前往藏霖山的路途。
“师父,一旦发现城里下起了黑色的大雪, 去北城的北大门,一直向前走,不要回头,你会看到一座不存在的大门,大门旁边一定会有许多松枝。随便捡起一枝,放在大门旁,磕三个响头,走出那大门,你就能活下去。”
钱老还在整理药柜子,听到这话一时没反应过来,可是林九言却已经走远了。
林九言赶到藏霖山,不过下午四五点,还有陆陆续续下山的樵夫。
这些樵夫神色古怪,目不斜视。
林九言朝着其中一个老樵夫走过去,礼貌地问:“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樵夫一声不吭地往前走。
那樵夫身后有个年轻的少年,估计是没见过林九言这么好看的人,不禁多看了两眼。
老樵夫立刻将少年拉走,低声呵斥:“都跟你说了,这山上有妖怪,越漂亮越是妖怪!”
少年被骂焉了,可他还是没忍住,回头看着林九言。
林九言无奈,只得走到山脚入口处,不过,他并未看到宁霖所说的告示牌。
山路也有,但是没有满地的松枝。
走上那条山路,林九言起初还很紧张,猜测背后叫他名字的东西肯定会变成泽漆的样子。
可是他一路走到了光阴亭,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似乎这就是一座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山。
他甚至看到了许多上香的人群。
跟着他们一路到了枉死庙,宁霖日记里说的四十九台阶,竟然就是七星台。
枉死庙也和宁霖描述的大相庭径,香客四处烧香祭拜,除了气氛凝重,也并没有别的异常。
至于那神像,在林九言看来,它是一片混沌,根本没有脸。
钟声响起,清澈悠扬,仿佛能荡去人心中的一切污浊。
那些祭拜的人立马从庙里往外走,直视前方。
林九言学聪明了,要找年轻的问。
“先生,不好意思请问一下,殿堂里供奉的是哪位神仙?”
年轻人显然很震惊:“别问了,天黑之前必须彻底下山。”
年轻人说完,就匆匆赶路了。
林九言决心要看看天黑之后会遇到什么,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隐隐有点绞痛。
庙里的小和尚见他还没走,说了句“阿弥陀佛”,便回身进了后院,不知道又想起了什么,又出来说:“施主,晚上可以在庙里躲一躲。”
林九言问:“枉死庙供奉的是什么神仙?”
小和尚摇摇头:“不是神仙,是枉死之人。人生无常,生死有命。此庙建来镇压枉死之人的冤魂,我的师父、师兄弟都牺牲了,只剩下我一个人。
就在前几天,我觉得我也要死了的时候,枉死之力突然被削弱了。现在,他们无法正面与人对抗。
但是我们亦无法进入他的地盘彻底剿灭他。”
枉死力还没有被彻底消灭!
这个消息沉沉地砸在林九言的心口上。没有因,必然没有果。
枉死力还存在,只说明一件事——泽漆不是因!
究竟谁才是因?
林九言想了想,又问:“小师傅尊姓大名?”
“陶李。”
“你知道要如何进入他的地盘吗?”
“知道,可一旦进去,就会迷失。”
“我有办法。”
“看到那小山巅上的松枝了吗?把所有的松枝都捡起来,放在一起,然后用自己的血写下心中所爱之人的名字。进去之后,所爱之人会一直在背后喊你的名字,但你不能回头。”
“原来如此。”
林九言不敢耽搁,立刻就要走。
“对了,唢呐匠是我们的人。”
“多谢了。”林九言照陶李说的做,咬破手指在地上写下了“泽漆”两个大字。
“我一定不能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