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毕竟是人家的府邸，唐夫人也不好多说，再一次瞪了唐忠一眼，旋即把祁洛熙叫到了自己跟前。她亲昵地握着祁洛熙的手，心里是说不出的怜惜。
她不想自己女儿和祁长临定下婚事是一回事，可对于这一双姐弟，她是真喜欢。瞧这姐姐，大气温婉，前段日子祁陈氏的寿宴，还是她在背后调度的，管家也是一把好手。
这般模样，又是这般能干，能不得人喜欢么？
唐忠见自己夫人终于转移了目标，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朝着祁清纬无奈地笑了笑。他走过去，见祁清纬面色实在难看，便问道：“要不要回去歇着？”
祁清纬想念自己的孩子，自是摇了摇头，“我就在这儿等一会吧。”
正待几人说着话的时候，突然听得两道惊喜的声音响起。
“爹！”
“爹，娘！”
众人一转头，就见两道人影奔了过来。定睛一看，这不是自己的儿女么？只是唐夫人一见自己女儿又黑又瘦的，顿时眼泪就出来了。
“我的儿啊！”
唐夫人紧紧抱住自己的女儿，泪流不止，胡乱摸着她的背脊肩膀，“我的儿啊，你怎么就成这个样子了？让你好的不学学什么武功，这可遭大罪了啊！”
唐忠脸色忍不住有些僵，果不其然见到跟在其后的秦宏脸色有些黑，他连忙告罪说道：“这只是内子过于牵挂女儿了，妇人之言，还请秦兄不要怪罪。”
秦宏摆摆手，没有在意。
另一边，祁长临也是跑得飞快，她本想直接扑进自己父亲怀里的，可是她很快就发现了自己父亲脸色不好，便在他跟前停下了脚步。
祁长临满脸笑意，还理了理衣裳，朝祁清纬行了个大礼，“孩儿给父亲请安，这些日子让父亲担心了。”
祁清纬见着变瘦了变黑却也变得精神饱满的孩子，眼眶竟有些发红，他不愿让孩子见到他脆弱的一面，便强忍住了心中的酸涩，“好，回来就好。”
祁洛熙没有父亲那般隐忍，见着祁长临的模样，她一时惊住了，捂住了嘴巴，怜惜的眼泪就出来了，“弟弟，你是不是受了很多委屈？”
祁长临看向自己的长姐，笑得露出两排白牙，那些在山林里的经历，她不想说出来吓到她，便说道：“没有受委屈，姐姐别担心。”
祁洛熙是真心疼，拉着自己弟弟的手仔仔细细打量，“真的瘦了，也黑了。”
不过她到底不知道祁长临是女孩子，倒是没有像祁清纬那般酸涩，心里一面骄傲一面又疼惜，“好不容易回到家里了，就好好补补。”
祁长临眨巴了两下眼睛，笑道：“不觉得弟弟这样更有男子气概吗？”
一个女孩子，哪来什么男子气概？
一听到这儿，祁清纬眼泪就忍不住了，他满心酸涩和怜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大限将即，他心肠越加发软了起来。低下头，偷偷抹去眼角的泪水，再抬头时便微笑说道：“你做得很好，没有让我失望。”
祁长临骄傲地挺直了胸膛，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父亲，满心骄傲又不知该和谁分享，便转头看向了唐韶宁。
唐韶宁正被母亲抱在怀里□□呢，听得母亲说的话，唐韶宁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娘，我好好的，为什么不能学武？”
“你看看你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唐夫人打开唐韶宁的小手一摸，竟也长了好些茧子，顿时眼泪再一次压不住，“你看你这双手，还有女孩子模样吗？！好孩子，我们不要再学了好不好？”
唐韶宁不耐烦地扭了扭身体，原本见到父母的喜悦都被冲刷了个干净，“娘，我喜欢这样，我不喜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觉得这样就很好。”
“这样哪里好了？你怎么不学学你的熙姐姐？”
唐忠是个宠女儿的，在他心里自己女儿是极好的，就算祁长临不能做自己女婿，也断然不怕找不到好的，故而帮忙说话，“好了好了，这些话回去再说。”
唐夫人这才抹了眼泪站了起来，与施琳告别，唐忠也向祁清纬和秦宏告别，然后携带着自己女儿先行离去。
祁清纬知道唐夫人有意见，不过这些事也不是他能控制的，他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管，这些天唐忠暗地里几次示意和自己结亲的意思，都被他假装没听懂转移了话题。
此时看着唐韶宁离去，还见她回头朝祁长临吐了吐舌头，心中更是千万番滋味在翻滚，咳嗽了几声，实在是疲惫至极，不愿再多想，祁清纬便说道：“好了，临儿，你去给祖母请安，然后再好好歇息吧。”
“是。”
祁长临要去给祁陈氏请安，祁洛熙就跟在身边，两人自前院走进后院，朝着祁陈氏的院子走去，祁长临小小的脸蛋没有了笑容，问道：“姐姐，爹爹的身体怎么样了？”
祁洛熙现在管家了，知道得比祁长临多多了，对于自己父亲身体自然也是清楚的。她不知多少个夜里为此掉泪，却也不想让还小的弟弟也陷入这样的悲伤之中，便想张口说没事。
谁想祁长临就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一般，还没开口就被打断了，“姐姐，我是家里的男子汉，该担当起自己的责任了。”
祁长临下山在村子里也没少看到七八岁的孩子在干活，满手都是茧子，顶着大太阳，却没有怨言。
她也是从那个时候知道，自己原来生活得是多么的无忧无虑。可是，那一天偷听到别人的谈话，他日思夜想，本就不是一个笨的人，自然是感受到了自己肩膀上的担子变得沉重了。
她觉得，自己身为家里唯二的男子汉，父亲生病了，她应该承担起自己的责任了。
祁洛熙听了她的话，忍不住看向她，她面容多了几分坚毅，才两个月不见，竟觉得有一些陌生了。祁洛熙心中触动，不由自主地便说了实话。
“太医说，很不好。”
哪怕有所猜测，可是祁长临的心还是抽痛了一下，脚步一下子停顿了，她紧紧揪住自己的袖子，“很不好是什么意思？”
“可能……撑不过今年。”
祁长临红着眼睛抬头看着长姐，“怎么会？我看爹爹情况还挺……”
还挺好的……
“爹他经常咳血，只是没有让我们知道。”
其实祁长临有所猜测的，在山林里闭上眼睛的时候，就会翻来覆去地想着这事儿，府中的动态，父亲的反应等等，都让她猜到了。
祁长临倔强地抿起了唇，“没事，爹会好起来的。”
祁洛熙红着眼睛也跟着点头，“嗯。”
见到了祁陈氏，祁长临恭敬地朝她行礼，“孙儿给祖母请安。”
祁陈氏见着祁长临，眼泪出来了，叫着心肝宝贝，搂住了他，“好孙儿，怎么就就瘦了这么多呢？可把祖母心疼坏了。”
祁长临被搂得浑身不自在，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之前偷听到的话，心里更是复杂万分。她一面不信祖母是这样的人，一面又难免有了隔阂。
她勉强笑着，抬头却见祁陈氏头上多了不少白发，惊讶地问道：“祖母，您怎么就长了这么多白发？”
祁陈氏不禁抽了抽嘴角，怜惜落下的泪都流不下来了。
在下方的祁洛熙差点没笑出来，只好低下头假装没听到。
祁陈氏只好对祁长临说道：“祖母这不是担心我家临儿嘛，想得多了，头发就白了。”
祁长临虽然不太信，可也感动地说道：“祖母不要挂念孙儿，孙儿一切都好，只是孙儿见到祖母这般劳苦，心里也愧疚呢。”
祁陈氏连说好几个好，怜爱地摸着祁长临的头发，“乖孙，是刚回来吧？快去好好休息吧，祖母这里不用担心。”
“好。”祁长临也被搂得不自在，便顺势下来了，“孙儿告退。”
祁陈氏不愿再面对这一对孙儿，便也对祁洛熙说道：“熙儿，你送临儿回去吧。”
“是，祖母。”
待得两个孩子都走出去了，祁陈氏满面的慈祥笑容都褪下了。她舒缓了一口气，懒懒地靠在了椅子上，只觉满心疲惫。
不知道是不是上了年纪，最近容易疲乏得很。她一想到祁长临说的自己长了白发这件事，就觉得心里一揪，连忙撑起身体，“快，把我那把铜镜拿来。”
一旁的嬷嬷哄道：“老夫人还年轻着呢，哪有什么白发？”
祁陈氏没有被她哄骗，要来了镜子，仔细对着朦胧的铜镜里看着自己的头发，伸手仔细辨认着，发现真的冒出了不少来。
再加上她不过是稍微坐久了一会儿便腰酸背痛了，忍不住幽幽叹息了一声，放下了铜镜，“你说，我是不是老了？”
嬷嬷不忍见她这番模样，“老夫人一点都不老，老夫人可是还要见着小少爷功成名就，娶妻生子的呢。以后还有天大的福分等着老夫人，老夫人可别被无关重要的人影响。”
嬷嬷的话取悦了祁陈氏，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轻笑道：“是啊，不过是童言童语罢了。”
不过是无关重要的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