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二日就是祁长临的周岁礼，这天一大早，祁清纬就抱着睡得迷迷糊糊的祁长临到了小佛堂。小佛堂里供奉着三清道人，祁清纬就把孩子递给了林嬷嬷，然后上香。而三清道人旁边有个小奉台，上面只有一个牌位，正是楚月涟的牌位。
不同于对三清道人的叩首，祁清纬面对爱妻的牌位时候，便随意得多。他先上了一炷香，然后说道：“临儿，给你母亲叩首。”
祁长临自然是听不懂的，林嬷嬷连忙带着祁长临跪下来，教着她跪下。祁长临还没睡醒呢，不让她睡觉还折腾她，顿时发了脾气，怎样都不肯跪着，身体一软，就非要躺下去。
“少爷，这是娘亲呢。”林嬷嬷示意祁长临看向牌位，哄着她说道。
祁长临睡眼朦胧，听着她的话，好奇地跟着念道：“娘？”
林嬷嬷差点哭了出来，连连点头，“是啊少爷，这上面的是夫人，也就是您的娘亲啊。”
祁长临抬头看着，却只看到一块木牌，什么都没有，只觉得受到了欺骗，顿时扁嘴哭了起来。
“哇……”
林嬷嬷只好把祁长临抱起来，“不哭不哭，少爷不哭。”
祁清纬也知道让祁长临听话是为难她，便把孩子抱了过来，说道：“你出去吧。”
林嬷嬷退下，祁清纬便抱着祁长临坐在了蒲团上，那双温润的眼睛带了些许的恍惚，他想起了与楚月涟过去的那些日子，情绪有些失落。
祁长临别扭地在他怀里闹着，一双大眼睛红彤彤的，不舒服地哼唧着。祁清纬便慢慢地拍着她的背，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整个人沉浸在回忆之中。
祁长临也发现了，她根本不能从他爹的怀抱里下来，又被拍得舒服了，慢慢地就闭上了眼睛，睡了过去。
祁清纬没有发现，他还在安抚着怀里的孩子，过去了很久，他恍然惊醒，低头一看，祁长临早已熟睡，嘴角都流出了一丝晶莹的口水来。
祁清纬苦笑了一下，缓缓开口，“涟儿，我来看你了。”
当然没有人回应，连一丝风都没有，只有香烟在升腾着，让这个小小的佛堂，像是笼罩在了云雾之中。
“你看到了吗，我们的孩子长大了。”祁清纬轻轻摸着祁长临的头，声音温柔，“她刚出生的时候是那么的虚弱，哭声都断断续续的，但现在养好了，又聪明又调皮，像个男孩子。”
祁清纬心底清楚，就算所有人都叫祁长临小少爷，可她本身就是个女孩，不过是被自己的仇恨和欲望促使她“变成”男孩。
“我不知道你如果在世的话，会不会因此而怨我，怨我不能给她安稳的一生，让她一处世就背负了不该背负的压力。”祁清纬的声音有一些恍惚，知道自己妻子必定不愿意他走这样的道路，“只是涟儿，我别无选择。”
祁清纬眼眶发红，“我中毒已久，又受了伤，已经没有几年的命好活。我等不到她们长大，而我们的孩儿……她们如果连这点儿傍身的条件都没有，只会被祁清穆她们连骨头都吞下。”
他的声音发低，宛若喃喃自语，“两个女孩，尚未到婚嫁的年纪，我一旦不在，谁能为她们做主？他们必定不会善待我们的孩儿，可是他们一个是名义上的祖母，一个是名义上的叔叔，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在婚事上使个绊子，我们的孩儿必定会一生痛苦啊。”
“再加上他们竟敢对你动手，若不是他们暗算，你又怎么会这样……”祁清纬眼睛蓄满泪水，缓缓地，两行清泪就落了下来，“我们又怎么会阴阳相隔……他们不就是想要我这一门死绝吗？不就是觊觎我这个伯爷的位置吗？”
“如果我没有子嗣，这爵位就会落在他身上，我不甘，凭什么，凭什么他害得我家破人亡，还要夺我爵位？我偏不让他如愿，这个爵位，我就不让，我就是要让我的孩儿继承。”
“为夫无能，不能找到他的把柄，把他们拽入地狱中来，他们丧尽天良，而我却不能为你报仇，每每想到这儿，我就只觉得自己是个笑话。”
祁清穆为人谨慎，虽然针对祁清纬，可是却没有落下任何把柄。同样的，他在朝为官这些年，担任着集英殿修撰，完全是一副老好人的模样，任何有危险的事情，他都不沾边。祁清纬虽然想让他死，可他跟个乌龟似的，也无从下手。
“不过涟儿你放心，在我死之前，我一定会想尽办法，让他们付出代价。我一定会为我们的孩儿安排好以后，尽可能让她们健康幸福地长大。”
祁清纬红着眼睛摸着祁长临细软的头发，“今天是你的忌日，也是我们临儿的周岁，如果你泉下有知，那就保护我们临儿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其余的，就交给我吧。”
祁清纬带着睡着了的祁长临叩首行礼，这才离开了佛堂。
才走出去，就看到了祁洛熙和唐韶宁两个小女孩手牵手地走着，两人还一直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着什么。但是见着她们两个天真烂漫的笑容，祁清纬也不禁带了一点笑意，问道：“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两个人的眼睛顿时就是一亮，祁洛熙高兴地叫道：“爹，我们正要找弟弟呢，弟弟睡着了吗？”
“是啊，睡着了。”祁清纬抱着祁长临回了房，把她放在床上，见她俩也跟了过来，就说道：“你们帮忙看着弟弟，不要吵醒他。”
两个粉雕玉琢的女孩就连连点头，祁清纬又唤来林嬷嬷和夏至等人，这才放心地走了出去。
两个小女孩对视一笑，就脱了鞋爬上了床，一人一边地看着肉乎乎的祁长临，唐韶宁轻轻戳了戳祁长临的脸，“弟弟好胖哦。”
祁洛熙深有其感地点了点头，“是呀，弟弟好胖，我都抱不起来呢。”
林嬷嬷在一旁听着就笑了起来，说道：“小姐还小，自然是抱不起来少爷了，少爷这不叫胖，这是有福气。”
唐韶宁稍微用力戳了戳祁长临的脸蛋，见着凹进去了一块，一松手又弹了出来，惊叹不已，“这不就是胖吗？”
祁洛熙应和地点头，那小表情是无比的认真，“嗯，就是胖。”
林嬷嬷赶紧为小少爷解释，“这是正常的，小姐小时候，也跟少爷一样呢。”
祁洛熙一听，深受打击，嘴一扁就要哭出来了，“真的吗？才不是呢，我才没有那么胖。”
唐韶宁一见她要哭了，顿时大眼睛瞪得浑圆，自以为是气势十足地瞪了林嬷嬷一眼，“麽麼骗人！姐姐小时候才不胖呢，我小时候也不胖！”
祁洛熙连连点头，见有人为自己撑腰，那点儿眼泪就挂在了眼角上掉不下来，“就是，麽麼骗人，我小时候肯定不胖。”
林嬷嬷：……小姐您现在也不瘦啊。
可到底见着她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林嬷嬷不敢再说实话了，连连点头，“是嬷嬷不好，小姐不胖，小姐是长得很有福气咧，一看就讨人喜欢。”
祁洛熙满意地点了点头，不再纠结这件事了。还是唐韶宁觉得哪里不太对，看了林嬷嬷一眼，又想不明白。她余光看见祁长临在梦中张了张嘴，觉得可爱极了，一下子也就忘了这件事儿，与祁洛熙笑嘻嘻地看着祁长临睡觉。
慢慢地，两个小女孩也跟着祁长临一起睡着了。
这一觉，是直接睡到了抓周礼开始。三个孩子睡得朦朦胧胧的，被下人分别抱了起来。
“小姐，醒醒，抓周礼要开始了。”
“少爷，少爷醒醒。”
三个孩子都被叫醒，两个姐姐都还好，揉着眼睛倒也清醒了过来。祁长临就不干了，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哭得两个姐姐都清醒了。
祁洛熙很有姐姐风范，在嬷嬷怀里往祁长临的方向倒去，嘴里叫着：“弟弟不哭，姐姐在呢。”
唐韶宁也第一次做姐姐，正是新鲜感强烈的时候，也朝祁长临那儿倾斜着身体，很有大姐姐风范地说道：“弟弟是男子汉，弟弟不哭。”
祁长临这刚睡醒呢，正是六亲不认的状态，谁说都不敢用，就扭拧着身体哭。几个人都哄不住，唐韶宁见和弟弟说道理没有用，顿时就想起了昨天，连忙说道：“乖宝，乖宝不哭哦，哭鼻子的乖宝一点都不乖，就不讨人喜欢了呢。”
这一听到乖宝两个字，祁长临就有了一点印象了。她哭着鼻子转过头，就看到了昨天的漂亮姐姐，哭声一下子就小了，不过刚才哭得狠了，这时候小身子还一抽一抽的。
林嬷嬷见状就笑道：“唐小姐和我们小少爷有缘呢，唐小姐一哄，小少爷就不哭了。”
祁洛熙好奇地看着，也跟着叫，“乖宝。”
祁长临就看了自家姐姐一眼，发现这个面孔是自己一直看着的，便又觉得不稀罕，又朝唐韶宁看去。
祁洛熙不死心，又叫，“乖宝，乖宝你看姐姐呀。”
祁长临便又看了祁洛熙一眼，唐韶宁觉得好玩，便又叫，“乖宝。”
祁长临便看她。
祁洛熙见着，又叫了起来，两个姐姐就跟玩游戏似的，你一声我一声叫着乖宝，最后只听得一连串的乖宝，听得这两个字都好像不是字了似的。
叫着叫着，两个姐姐就笑了起来，祁长临也觉得好玩，也跟着咯咯咯的笑了起来。三个孩子笑开了怀，让林嬷嬷等人松了一口气，便都把孩子抱进厅堂里去。
厅堂里几个大人正在说着话儿，长桌上已经摆满了各种东西，笔、算盘、玉佩、金子，小巧的弓箭、枪、刀剑等。
“来了。”
两个姐姐看着这些东西，眼睛发亮，不愿被抱着，挣扎着下了地，趴在桌边上，眼巴巴地看着，祁洛熙问道：“爹，这是要干嘛呀？”
“这是给你弟弟抓周用的。”
祁洛熙不明白，便问：“那我能玩吗？”
“等弟弟拿了第一样东西之后，你就可以玩了。”
于是祁洛熙和唐韶宁就眼巴巴地看着祁长临，祁长临看不懂她们眼神呢，她被放在了桌子上面，正一脸迷茫地看着四周。
几个嬷嬷就在一旁鼓励，“少爷，爬呀，往这边爬呀。”
“少爷，这里，这里来。”